第四十九章 沉思往事

　　郁喬巖，巖石上怎么會長出郁郁蔥蔥的喬木呢？

　　一方面是因為王嫣然之事，一方面也是因為幫著沈周氏處理玩沈家的事，沈琰的個性從以前愛說愛笑的少年變成了一個冷面青年。沈家安定之后，沈琰對諸事都冷了心***往終南山的信陵原修道。到了藍(lán)田縣的地界之內(nèi)，遠(yuǎn)處是逶迤的秦嶺，近處是萋萋的芳草，藍(lán)田日暖，終南山下，迷路了的沈琰，踟躕難行，左看右看，卻見草叢中有一個正在地上匍匐的少女。

　　“姑娘可知信陵原怎么走？”背著背簍的少女從草叢中抬起頭來，一張秀氣的臉上沾染了些許的泥土，卻看得沈琰一陣詫異。

　　“信陵原啊，你看到那邊那棵大槐樹了嗎，你先走到那棵大槐樹那里，向右邊走出半里地，會看到一座破廟，你面朝東圍著破廟走上兩圈半，就能看見信陵原的入口了。都是終南山上那幫道教的老頭子故布迷陣，一般人來這里都容易迷路的?！鄙倥尚毁?，那模樣，卻是生得和王嫣然太過相似，沈琰不可自抑地跑到了她的跟前仔細(xì)打量，容貌像是像，但言行舉止終歸不是同一個人。

　　“不知姑娘芳名？”原本道謝之后就可以走開的，鬼使神差，沈琰不知自己為什么會問出這句話，可能是看著少女沾著泥土的臉龐有些許的可愛吧，話音里甚至還帶著笑意。

　　“我姓郁，名喬巖，郁郁蔥蔥的喬木長在巖石上?！鄙倥畬ι蜱χf道，抹了抹臉上的汗珠，“禮尚往來，不知公子怎么稱呼？”郁喬巖的笑容太過明亮，好似一瞬間能夠?qū)⑷诵恼樟痢?p>　　“在下沈琰?！庇粲羰[蔥的喬木怎么會長在巖石上呢？沈琰在心中笑嘆。

　　王嫣然嫁了便是嫁了，初聞這個消息的時候確實受不了打擊，但父親去世以后，生活的重心都在沈家，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已塵埃落定，回頭仔細(xì)一思慮，也就明白了過來，王丞相未待會試開始便嫁女，顯然當(dāng)初的話也只是一句戲言，壓根沒有存著要把嫣然嫁給自己的心思，只有自己傻乎乎的當(dāng)了真。只是，白白辜負(fù)了王嫣然的一片心，辜負(fù)了彼此年少相知的一片情。

　　沈琰后來才明白過來郁喬巖為什么能夠輕易地指出信陵原的所在，因為她本身就住在信陵原，郁喬巖常常從郁家來丘道長家串門，見沈琰也住在丘道長家，因著有過了一面之緣，郁喬巖來丘道長家的時候也順便找沈琰聊天。這天，沈琰正在和丘道長在信陵原的荷花池品茶賞花，卻因為丘道長因為觀里有事，突然離去，留自己一人在池邊呆著。

　　“喂，你這個人怎么整天悶悶不樂的，可不可以笑一笑??？”少女如銀鈴一般的嬌笑從身后傳來，和那個人相似的容顏又在冷面的沈琰面前晃來晃去。

　　沈琰覺得自己此次出來為的是修道，遠(yuǎn)離十方世界，而不是再入紅塵，郁喬巖那張和王嫣然過于相像的面孔，總是時不時地就讓他回憶起從前與王嫣然相處的那些日子。緣盡，情未滅，三千世界都撲面而來，歷經(jīng)情事的青年，自然而然可以看得出少女的心思，偏偏沈琰打定心思不再沾染紅塵，也就沒有搭理郁喬巖。

　　“初見你的時候明明不是這幅模樣啊，怎么跟著丘老頭之后也學(xué)得他們道教那群老頭子的死板了？”郁喬巖自顧自地說著話兒，也不管沈琰是不是搭理她，夏風(fēng)吹過，一池子的田田荷葉連同少女的羅裙衣衫，一起翻飛，花香藥香，皆入肺腑。

　　直到郁喬巖絮絮叨叨地說上了許多話，還不見有要停下的意思，沈琰再也無法沉默下去了，“郁姑娘，你總是來丘道長家呆著？”

　　“也不是啊，只是我爹娘都去世了，郁家似乎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丘伯伯在我還是很小的時候就照顧我了，所以我常常過來，平時的話也會到終南山去采藥的。”郁喬巖的身世孤苦，但由她說起來卻沒有分毫的凄苦之味，上善若水，而水利萬物，想必從小在道家寧和之氣的熏陶之下，她的生性也變得豁然。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沈琰聽了郁喬巖的敘述也就自然而然地接話。

　　“大夫，我爹娘都是大夫，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去世了，留給了我滿屋子的醫(yī)書，我沒事的時候就翻來看看，到如今也算的是自學(xué)成才，丘伯伯說我的醫(yī)術(shù)可以和娘當(dāng)年的醫(yī)術(shù)媲美了?！贬t(yī)術(shù)是郁喬巖唯一可以驕傲的東西，說起來的時候也格外地自信，神采飛揚(yáng)的模樣也讓沈琰的心弦微顫，見沈琰被自己的話說的有些愣神，連忙有些嬌羞的側(cè)過頭。

　　蓮葉碧波接天，高低錯落著蓮霞無數(shù)，側(cè)過頭的郁喬巖扶著亭子的圍欄，彎腰探出半個身子，想要觸碰池子里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沈琰看得她的動作太過危險，連忙把她拉回到亭子中，自己彎腰去摘了那朵含苞的蓮花。

　　“給你?！鄙蜱雅收绞种械纳忂f到了郁喬巖的手中，郁喬巖既是高興又是為難，自己一時興起，原本只是想要摸一摸初生的花蕾是什么樣的，沈琰見郁喬巖眉目間那些許的為難之情，又問道：“你不喜歡這朵？”

　　回到了圍欄邊上，沈琰伸手欲摘更遠(yuǎn)處的花朵，郁喬巖怕他再次辣手摧花，連忙點(diǎn)頭道：“喜歡喜歡，這朵就好，挺好，非常好?！奔t著臉小腦袋連連點(diǎn)下猶如搗蒜。

　　沈琰倒是被她的一系列動作逗得發(fā)哂，難得一見地大笑了兩聲。沈家人的容貌皆算的上乘，沈琰原本就是一個書生氣重的人，這一笑，也帶著些清風(fēng)朗月的味道，讓郁喬巖的臉更紅。

　　此后二人相處的時間多了起來，郁喬巖總是過來送一些草藥和一些煉制好的藥物，然后就領(lǐng)著沈琰一起在終南山中漫步，沈琰偶爾也會跟在郁喬巖的后面采藥，有時候送她回家，郁喬巖家里的那一大堆醫(yī)書也跟著翻看了幾本。

　　這般你來我往的生活，就如同相處了半生的夫妻一般，沈琰和郁喬巖的情感細(xì)水流長，溫和而又細(xì)致綿綿。

　　時日一長，沈琰同丘道長的話題也從原先的老莊之道，轉(zhuǎn)移到那個總是帶著一身藥香的少女。丘道長走過的橋比沈琰、郁喬巖走過的路加起來都多，他們之間怎么回事，自然是心如明鏡，便問向沈琰，“沈公子，如今可還有要遠(yuǎn)離萬丈紅塵，十方世界的想法？”

　　終南山的秋色漸濃，望著一池的殘荷，沈琰看著遠(yuǎn)處山丘上忽隱忽現(xiàn)的身影，“我想道長一開始說的話是對的，不能因為跌倒過一次就逃避，真正能夠脫離紅塵的人，都是深入紅塵的人。就像這一池的蓮花，高潔而出塵，原本是因為它們生長在最污穢的淤泥之中?！?p>　　“道法自然，愿你能真正悟道，順著自己的心意走，喬巖這丫頭自小失了父母，但在這山野之中也生長的快樂而純凈，她因為是早產(chǎn)兒，身子的底子弱，你若是帶她離開要多加顧及?！?p>　　“我一定會照顧好她?！鄙蜱?yīng)答。

　　若是能預(yù)料得到后來的事情，沈琰便就是一輩子不再出這終南山也是愿意的，世事之所以無常，因為命運(yùn)在股掌之間常常戲弄人于無形。

　　過了八月，打理了一些簡單的行李，拿了幾本醫(yī)書，沈琰帶著郁喬巖回了沈家。沈家人一開始是相當(dāng)高興沈琰能從王嫣然的事情當(dāng)中走出來，但后來有認(rèn)得王嫣然的人，看出了郁喬巖和王嫣然的容貌太過相像，而不免擔(dān)心起來沈琰的真正心思。一傳十十傳百，郁喬巖和王嫣然長得相像的事情在沈家的下人口中議論紛紛，甚至連對沈琰和王嫣然往事略知一二的老人也八卦了起來。

　　這些話聽到了郁喬巖的耳中，就變成了一把把血淋淋的刀子：“沈家的大公子鐘情王丞相的掌上明珠，年逾三載，仍是念念不忘，游離在外，找了一個容貌相似的姑娘娶回了家，以慰相思之苦。”

　　沈琰在這件事情上不想多做解釋，只想等時日一長，所有的流言蜚語也就煙消云散，他和郁喬巖，畢竟是有著一生的時光。

　　一生的時光啊，相愛的人都以為一生會很長很長，偏偏，可是偏偏很短。

　　終南郁家一脈的醫(yī)術(shù)被一些志異記載得神乎其神，郁家的醫(yī)典是杏林中人所趨之若鶩的至寶，郁喬巖的父母當(dāng)年就是死于江湖上一些心懷不軌的人對郁家醫(yī)典的覬覦算計之下，幸得郁喬巖的父母同終南丘道長交好，將郁喬巖托孤于他，有了他們的守護(hù)，郁喬巖才能無憂活到現(xiàn)在。

　　郁喬巖這邊懷著孩子正和沈琰冷戰(zhàn)，就碰到了找上門來的王嫣然。王嫣然遇人不淑，丈夫是個武官兩人情趣不投，時日一久也是矛盾重重，三句話不合就大大出手，今天跑來找沈琰是因為那武官要娶小妾了。王嫣然看著那張和自己相似的臉，愈發(fā)覺得外面的傳言可信，沈琰對自己還余情未了，當(dāng)機(jī)就有一種反客為主的氣勢，“我找沈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