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你怎么突然來了?你腿腳兒好了嗎,小心亂動彈下輩子就變跛子了!”說話的是看著夏安朗進院子的夏安榮。
其實他心里是恨不得夏安朗變成個跛子,那樣方氏還能容易到手些……
“大哥,爹在屋里嗎?”夏安朗的聲音悶悶的,來者不善的樣子。
夏安榮臉上奸詐的笑容微微斂下,然后隨手指了指堂屋的方向,“爹照顧娘呢,你不會又是來這里要吃食的吧?”
上次收麥子回來后,他家的婆娘張氏在炕頭上沒完沒了的嘮叨爹偏心,吧家里僅剩的三斗白面兒給老三送去了,如此一想,夏安榮就以為他是又上門來要吃食了。
夏安朗的步子頓了頓,抬頭想要問清楚什么細白面兒的事,但是一想今天自己來找爹就是為了弄清楚事情的始末,所以又繼續(xù)往堂屋緩慢地挪去。
“三弟,我說三弟你……”夏安榮想要抓住夏安朗,他們老院的糧食也沒剩下多少了,可禁不住老三一家隔三差五的拿去糟蹋。
“大哥,我今兒個來只是為了看娘,什么也不要!你就這么信不過我?我分家出去也是不想讓自己家的這六張嘴增加你們的負擔(dān),現(xiàn)在你卻用這種想法看我?”
夏安朗的話落地,夏安榮就沒了想法。
掀開簾子,進了堂屋,入眼的便是爹蒼老到有些渾濁的眼睛。
“爹!”
深沉的一聲“爹”叫出了口,夏安朗突然沒有了抬頭看過去的勇氣。
要是他娘真的躺在炕上,真的連醒都沒醒,他回去之后究竟要用一種怎樣的態(tài)度對待月兒?
不敢想,也不能想。
夏安朗知道月兒是為了自己好,前陣子他的腿腳還沒有好徹底,就更甭提像今天這樣拄著拐杖來老院了。但是因為月兒的私心,他夏安朗卻被瞞著做了一次不孝子。
或許月兒再這么瞞下去,他就連他娘的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了。
“都知道了?”
老夏頭神色微沉,聲音帶著疲累過后的嘶啞
“嗯。是我不孝順,到了現(xiàn)在才來看娘。是孩子她娘……是她分不清輕重緩急!”
夏安朗也沒有隱瞞,自己確實是今天大嫂說了才知道的。
“你媳婦兒呢?”
老夏頭看不出喜怒,聲線平穩(wěn)。
“爹,娘出事后我一直沒來,是我疏忽,跟月兒沒關(guān)系!她也是不想讓我著急擔(dān)心,所以才把這天大的事情瞞下來的!”
夏安朗以為他爹要深究月兒撒謊、隱瞞,急得立刻就替她辯白。
老夏頭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的踢了腳夏安朗的拐杖。夏安朗沒想到他爹會這么做,差點一個趔趄甩出去。還好他的手抓住了門框,這才堪堪穩(wěn)住的身形。
“怪她做什么?我還沒瞎呢,三媳婦兒是個什么樣的人我都瞧著呢。倒是老三你,眼睛被胸中的怒火蒙蔽了個徹底,你是不是打算看完你娘,就回去興師問罪??!”
老夏頭連拉帶扯地把夏安朗拽到了李氏的旁邊,然后在夏安朗還來不及解釋的情況下,言簡意賅的把李氏被撞那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夏安朗從堂屋出來的時候,真的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
雖然他娘還沒醒過來,但是夏安朗相信李氏不久之后一定會蘇醒。畢竟這個老院里也有很多李氏割舍不下的人吧?
若是她娘真的去了另一個世界,那就找不到像方氏這么好使喚的媳婦兒了。像他娘這么精明的人,絕計不會做這種虧本生意。
“我說小叔子,你這么快就走了,也不留下吃口飯再走?”
王氏厭惡的蹭了蹭手心的水漬,從灶房緩緩地走了出來。也不知道張氏死哪去了,原本家里就剩她們另個妯娌了,張氏還總是?;蛘煛⒉幌胱鲲埜呻s活,結(jié)果今兒個的晚飯還是得她來做。
“今兒個我就不吃了,三嫂你們好好吃飯吧。”
夏安朗盡量維持著溫和的口氣,老夏頭的話還在他的腦海中盤旋,他卻不能立時發(fā)作。
“哎喲,我差點就忘了!你們家可是有好東西能吃呢,細白面兒做出來的吃食,像我們這樣的人也只能想想,吃是吃不到了!”
王氏跟張氏一樣,時時刻刻都記得老夏頭把細白面兒給老三家的事。她們礙著嫂子的身份不能伸手跟夏安朗要,所以只得冷嘲熱諷的給夏安朗臉色瞧。
白面兒的事情老夏頭也跟夏安朗解釋清楚了,那是因為他摔壞了腿,他們家分家出去又什么糧食都沒分到,老夏頭特意分給他們家的。
但是,他娘卻間接因為貪圖這細白面兒而躺在炕上,再也沒起來。
說來說去,都是她娘的貪欲造的孽,可是到最后這不幸的由頭卻要由月兒來背。
難怪月兒最近精神越發(fā)不好,憔悴許多。所有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都壓在她的身上,可自己卻什么都不知道。
“嫂子,那我就先回了。”夏安朗垂著腦袋,沒有搭王氏的話。
王氏一肚子的抱怨也被夏安朗的冷漠態(tài)度搞到戛然而止,沒了撒氣的目標。
一瘸一拐的回到家里,張氏仿佛屁股長了根似的,坐在堂屋里沒走的意思。
方氏跟三個閨女都坐在西屋的炕上,也是相對無言。
堂屋里還留了一個夏知寒跟張翠花大眼瞪小眼。張翠花的囂張性子到夏知寒這里就沒了可用之地。她罵出花兒來也不見夏知寒掀起眼皮瞧她一眼。
“娘,是爹??!”
夏知冬習(xí)慣了唧唧喳喳,看到她爹的身影之后,夏知冬的話匣子終于打來了。
方氏的眼圈微紅,但是眼角的淚早就干涸了。她瞧著夏安朗根本就沒有找自己的意思,反而徑直朝著堂屋走了過去,提到嗓子眼兒的心又沉了下去。
“娘,我去找爹!他咋能這么欺負人呢!”
夏知秋“蹭蹭”兩下,就從炕上溜下去了。她趿著鞋子顧不得方氏的話就沖出了西屋。
“就算去了,又能怎么樣呢?!?p> 方氏從沒想過李氏病重的消息會這么傳進孩子她爹的耳朵,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