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城,南接雍和港,北接千里漢川,車龍水馬,人妖混居,四時繁華。
城西向家,世代以車馬轉(zhuǎn)運為業(yè),好斗好勇,是荊州城出了名的刺頭。
直到三十年前,家主向庸一夜賣凈家中產(chǎn)業(yè),轉(zhuǎn)了性子,鞠耕田畝,讀書學(xué)道,做起了良善人家。
家里養(yǎng)了一頭一人大小的開竅黃鼠狼。
那黃鼠狼也有些來頭。
錦州城城狐社鼠中的社鼠黃大爺,翰林國登記造冊的積年老妖。
一只流連錦州城三百載,討封不成,修煉不成,生機(jī)壽元耗盡,日薄西山的老貨。
兩月前,黃皮子突然從病榻上一躍而起,犯了失心瘋,胡言亂語,打亂一地家什,哀嚎鳴叫一番之后,整日蹲在向家大宅門前,見人就問。
“兒啊,你看我像你爹不?”
尋常百姓也就罷了,背地里翻個白眼,吐口吐沫,也就算了。
即使是潑辣些,脾氣大點的,大不了跳腳罵幾句。
黃皮子在錦州城混了三百年,雖然無子無女,但是收攏一堆大大小小的黃皮子,養(yǎng)了些賣把力氣的苦力。
輕易招惹不得。
那些豪門大戶和修士則不慣著這老貨,該打的時候絕不放過。
這不,黃皮子正在被幾個錦衣華服的公子爺,舉著刀劍追殺。
“狗賊,小爺今日非要把你剝皮拆骨,喂了王八不可。”
氣急敗壞呼喊出聲的公子哥,一身華麗裘服,雙手握著一柄劍光森寒的寶劍。
劍招開闔間,勁氣四溢,劍招銜接有度。
是個在劍術(shù)上下了一番苦功的好孩子。
黃皮子則是步履蹣跚,狼狽不堪的躲避著,
“周湖小娃子,黃大爺我真沒騙你,你真是我兒子,不信你去問問你娘,二十年前,臘月二十八,辰時,周家銀庫,還有你娘左腿內(nèi)側(cè)那顆紅痣上原本長了四根毛,被我拔了一根。”
這倒不是黃皮子亂忽悠,只不過是二十年前,在周家銀庫里的人是周湖他爺爺和他那年芳十四歲的娘。
黃大爺圈養(yǎng)的黃皮子,成精的耗子,刺探各家陰私,那是一把好手。
和周湖一起追殺黃皮子的幾個公子哥,聽了這一句,面色古怪的看看周湖,又看看前面狼狽奔逃的黃皮子。
劍招和身形都變亂了。
周湖一聽黃皮子說他娘大腿內(nèi)側(cè)有一顆紅痣,嗷的喊了一嗓子,顫抖著舉著劍指著黃皮子。
用顫巍巍,不可置信的聲音質(zhì)問:“胡說,我娘那顆痣是黑色的,是在大腿右側(cè),根本不長毛!”
說完這一句,周湖愣住了,他那群狐朋狗友也愣住了。
“嘿嘿,我可沒有說,你娘的痣是在右腿內(nèi)側(cè)啊。”
黃皮子停下了腳步,氣喘吁吁的用玩味的語氣對著周湖說。
“除非,你自己見過,摸過。”
黃皮子最后給了周湖一個暴擊。
周湖立刻眼珠子通紅起來,舉起劍,瘋狂而無章法的朝黃皮子砍去。
他的那些朋友則是或嫌棄,或玩味,或震驚的眼神看著周湖。
坊間隱隱流傳著周家玩的花,沒想到玩的這么花。
一時間幾個公子哥,各自打起了一些主意。
周湖最終沒能將黃皮子砍死滅口,他一個萃體期的新晉修士,自然是打不過一只妖修十一階第二階巔峰一只腳踏入化形期的妖怪。
哪怕這黃皮子行將就木,沒幾天活頭了。
向家祠堂,折騰了一整天,舒活了筋骨的黃皮子,蹲在神案上,有氣無力的啃著一只烤得金黃流油的兔子。
“黃大爺,要不咱們別折騰了?”
向雍一臉心疼的看著黃皮子。
在他印象中那個威風(fēng)凜凜,號令了景州城幾百年的黃大爺,居然在短短三十年間,就虛弱的到了吃一口都需要歇會。
“沒事,再有幾個人認(rèn)了口封,大爺我就能討封成功,到時候大爺我?guī)阆蛟偻L(fēng)幾百年?!?p> 黃皮子,艱難的咽下嘴里的兔肉,昏黃的眼珠子里閃爍著不屈的光芒。
當(dāng)然不能就這么屈服,黃大爺威風(fēng)凜凜的活了三百多年。
他李松穿越前也不過活了二十三年罷了。
活的還差強(qiáng)人意,沒滋沒味。
撞了大運,穿越到了妖仙鬼怪遍地的世界。
哪怕是穿越到一只壽元耗盡即將一命嗚呼的黃鼠狼妖身上,也要掙扎一番。
成了,從此吃香喝辣,勾欄聽曲,摟不完的女妖,抱不盡的仙子。
不成,也沒啥損失。
反正自己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
認(rèn)一堆兒子罷了,沒啥難度。
向雍嘆了一口氣,沒說什么。
能說什么呢,作為向家家主,他自然知道,黃大爺這個向家隱藏的保家仙,兩百年前就開始討口封。
掙扎了這么久,還有仙魔兩份最重要的口封沒討到手。
就算每日里有再多打著各種心思主意的人,認(rèn)了黃大爺?shù)目诜?,那也無濟(jì)于事。
想到這里,向雍忍不住朝黃大爺翻了個白眼。
原因就是黃大爺年輕的時候居然眼高手低的走了萬人口封的化形路子。
萬人口封,可不是簡單的討一萬份口封就行。
那是要集齊一萬份人的口封,還要再討到,鬼,妖,精,仙,魔的口封。
小鬼,小妖,山精易尋,討份口封也不難。
仙和魔,上哪找去?
還得讓仙魔認(rèn)一只黃皮子為爹。
那不是開玩笑么?
李松吃了幾口,就沒了心思了,他示意向雍把東西收一收,就要回窩睡一覺。
攢夠了力氣,想辦法去找個仙啊,魔啊的,忽悠一把,討到口封,完成口封,化形。
化形的時候,必須仔細(xì)了,一定要化成一個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流倜儻的模樣。
那樣才討女妖精和仙女的歡心。
仙人難覓,那是無可奈何的事。
魔卻不缺的。
李松一大早就讓向家?guī)讉€小廝抬著自己來到了景州城的外面那條最繁華的商道邊上。
一間用渾圓溜直的粗大原木和新曬的茅草仔細(xì)搭建出來的茶棚。
散發(fā)著清香的茅草棚底下,一排陶罐里烹煮著從遠(yuǎn)處汲取的山泉水。
一個憨厚老實的漢子殷勤的添柴加水,一個潑辣的婆娘,嫻熟的翻炒著一些野林子里找來的堅果。
厚重堅實的茶桌,擦拭的蹭光瓦亮,卻沒有幾個喝茶歇腳的行商販卒。
天太早了。
李松要了一碟炒制噴香的松子,一壺濃儼的茶水,眼巴巴的看著那個忙碌的漢子。
一個被老婆孩子給降伏了的夜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