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姐大吃一驚,趕忙去扶。
另一道身影沖了進來,這人正是趙叔。二人的手指無意間輕輕相碰,對視一眼,面色均是有些尷尬。
趙叔并不曉得趙春芳是來找自己的,更不曉得她方才被人從樂之客棧攆了出去。今日,他興沖沖地起了個大早,連飯都沒顧得上吃,就跑來瞧這新鋪子。不料剛進門,就見到了眼前這一幕,不由得怒上心頭:“趙春芳,你瘋了嗎?”
“你才瘋了,你和你娘都是瘋子!”趙嬸忿然,嗓門之尖銳,宛若一面破鑼。
趙叔面色陰沉,咬牙切齒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我今日就休了你!”
趙嬸指著趙叔的鼻尖,冷冷笑道:“你不過是個入贅的罷了,想休我?可以!把這些年來吃我趙家的、穿我趙家的,都還來再說!”
趙叔拳頭捏得死死,當年,若不是母親病重,無錢醫(yī)治,他怎會去入贅趙家?入贅相當于給別人家當兒子,子孫后代都不能冠以自己的姓氏。他本名是黃仰勤,趙菱菱若按著他的姓,就該叫“黃菱菱”。
見趙叔默不作聲,趙嬸更加得意:“黃仰勤,你以后最好少在我面前起高腔,否則……”
“否則怎樣?”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
二人扭頭一看,見是孟小梳。
趙嬸立刻惱了:“嘿喲,我的家事,用得著你這個外人插嘴?”
“放心,以后我不會管你的家事,趙叔也不會在你面前起高腔。”孟小梳微微一笑,笑得趙嬸莫名心慌——都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孟小梳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事實證明,孟小梳的確是打著鬼主意來的,她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函,輕輕放在桌上:“黃大叔,休書我已請人替你擬好了,只需按個手印就行。”
趙叔瞠目結舌,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趙嬸一聽那聲“黃大叔”,心中就明白了幾分。再一看,休書都已擬好,立刻火冒三丈:“你個多管閑事的小賤貨,老娘的事用得著你操心!”說著,抬腳就要去奪。
孟小梳早就料到她會如此,面色自若地看著她將休書撕成了無數(shù)碎片,才一字一頓地說:“撕了這張,我還能找人寫下一張。你說是吧,趙叔?”
趙叔愣愣地點點頭,顯然還沒回過神來。
這話好似晴天霹靂,一下就將趙嬸嚇醒了——的確,撕了休書有何用處?若這個男人鐵了心不要她,她能有什么辦法!
這樣想著,心里頓時像有成百上千只利爪在撓,這才記起自己是來認錯的,而不是將事情鬧大的??墒碌饺缃?,她無論如何也嘔不下這口氣。
“趙叔,這是你的家事,得由你自己拿主意。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泵闲∈嵴f著,抬腳出了鋪子。
也不知趙叔會狠下心來,將這惡婦休了,還是會繼續(xù)過忍氣吞聲的日子。不過,這些都不是她該管的,畢竟她只是一個外人。
方才經(jīng)過衙門時,她無意中聽見官兵說,山中有了動靜。
自然是該有動靜的,消息都放出去這么久了,若那云飛天還不來,未免太辜負“大俠”二字。
行至山下,她雙足一頓,躍至槐樹之上,將身形隱在茂密的枝葉中,遠遠地瞧著把守在山腳的官兵。
確切地說,官兵把守的并不是孟山,而是山中的一個洞穴。
那日被黑布所蒙的馬車,就是駛入了這一洞穴,至于馬車裝的是何物,孟小梳就無從得知了。不過這并不妨礙她發(fā)揮想象,編造故事。
云飛天將孟文卿送到牛村,路途遙遠,這幾日應該還未走遠,仍在這孟山附近。她偶然靈機一動,叫李狗蛋散步謠言,說段泰搜刮民脂民膏,將所得的不義之財,全都藏在了這山洞之中,而且明目張膽地派官兵看守。
謠言的特點,就是傳的人多了,就能使人信以為真,即便這種蹩腳的也是如此。
云飛天自然也聽說了這一消息。
事實上,他一直都未離開孟山,孟小梳在街邊救火時,他就站在不遠處的街角,孟小梳與趙嬸爭地契時,他也在人群后頭看著,孟小梳叫李狗蛋傳出的消息,別人或許不知真?zhèn)?,他卻曉得這只是引自己上鉤的計謀。
但他還是來了。
觀察得越久,他越發(fā)現(xiàn),這孟小梳的身上,似乎隱藏了不少秘密。人都有好奇心,哪怕大俠也是如此,在解開謎底之前,他才不愿輕易離開孟山。
可惜,這一次,他失算了。
把守在洞口的官兵并不難解決,三下兩下就全被點了穴道,陷入昏迷。
走進洞中,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腳底升起。云飛天心中略感驚奇,只有在遇到極大的危險時,這股寒意才會忽然出現(xiàn),好比一個預兆,一種直覺,告訴他接下來將要面對的,絕對非想象中那么簡單。
山洞很黑,也很靜,只聽得到沉重有力的心跳,和輕微均勻的呼吸聲。
呼吸聲共有兩道,在這靜謐之中,另一道顯得尤為突兀。
掏出懷中的火石,借著微弱的光亮,他瞧見了不遠處那個巨大的鐵籠。一個干干瘦瘦的中年人盤腿坐在籠中,面色慘白如紙。
“在下云飛天,敢問前輩是何人?”
“是你?”那人的雙目忽然泛起一陣奇光,“我乃乾慶幫幫主盧義,你可否幫我打開這鐵籠?”
乾慶幫乃當朝亂黨,處處與朝廷作對,但也做了不少劫富濟貧的好事。說起來,與云飛天倒是志同道合。
“盧義?”云飛天顯然有所耳聞,“傳聞你練就了金鐘罩鐵布衫,怎會被這群官兵捉拿?”
“哼,若不是這幫陰險小人偷偷用了迷魂香,怎能抓得到我?他們見刀、槍、棍、棒,均殺不死我,就將我關在這鐵籠里,想讓我活活餓死!”盧義咬牙切齒,或許是一連幾日粒米未進、滴水未沾的緣故,他的氣息有些不穩(wěn),說話的聲音也是十分無力,“這籠子是精鋼所鑄,就連我也無法打破,鑰匙在那瘦高個身上,你細細搜定能找到?!?p> 云飛天依言走到洞口,將那面朝下、背朝上的瘦高個翻了個身,很快就在他腰間摸到了一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