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山上
趙榕與謝東陽在紅磚墻外無言對視。
男孩背著一捆麻繩，黑亮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地注視他。
門里噠噠噠地跑出來個小姑娘，溜到男孩身后悄悄地看他們。她仍穿著昨天那一套衣服，很好認(rèn)。
空氣凝滯近十分鐘。
戚向晚倚著矮墻，手肘撐在磚頭上，手掌托著半邊臉，決心打破僵硬的氣氛：“我說，你們在干嘛？”
他倆來時撞見了剛要出門的男孩，謝東陽目光在趙榕腰上的槍上停了幾秒，之后誰也不說話。
趙榕蹲下身，放低肩膀，盡量與小珊瑚平視：“你好，我是趙榕?！?p> 小珊瑚往男孩后面縮了縮。
謝東陽不攔他，見狀終于開口：“公職人員？”
趙榕沒問他怎么猜到的，只說：“是。”
謝東陽點了點頭，扎緊粗麻繩走了。
戚向晚聲音在他后面響起：“去哪兒？”
“上山撿柴?！?p> 一個人去？
趙榕當(dāng)即道：“我留下來?！?p> 戚向晚走出兩步，有些意外地回頭：“我以為你會跟上去?！?p> “看過你的直播間，”趙榕頓了一下，“比我合適?！?p> 謝東陽沿著唯一的小道上后山，揮臂把拂攏他的雜草按倒，撿了根長樹枝將比他還高的雜草擋開，一路折撿枯枝，無視蚊蟲，直視前方。
這時候，又比昨晚煮飯的他，更像村里長大的孩子了。
一個小時過去，就算有戚向晚幫著撿，男孩也只收獲了半捆。
他邊走邊問：“一般要走多久，才夠一次的量？”
“或許半天，或許一天，一直走，背不動為止。”謝東陽抽空回答他，“一次夠用兩天?！?p> 日頭正中，穿過矮樹，后面是一片密林。鐵桿似的枝椏放縱地刺向天空，無鳥雀，無風(fēng)吹，只有他們鞋底摩擦落葉的細(xì)微聲音。
“其實在你砍掉的草里，有挺多能上桌的，但你好像不知道?！逼菹蛲碚f。
男孩沒回頭。
“你多久上一次村里的小學(xué)？”
謝東陽停下來，拿眼角看他：“偶爾去，要照顧家里人，沒空?！?p> 戚向晚伸了伸胳膊，想也不想便說：“這只不過是原因之一罷了?！?p> 謝東陽：“……最好不要過問太多，安靜點。你選擇了跟著我，至少能讓你避開死亡?！?p> “不去學(xué)校，因為你已經(jīng)都會了?！逼菹蛲眄樦敕ㄕf下去，“從你的年紀(jì)來看，初中生？被迫來到這里后，逃跑過幾次？”
謝東陽這時剛扎好一捆，才說：“你問題真的很多?！?p> “你希望我問的，”戚向晚背上那捆枯枝，“目前為止，你所有表現(xiàn)都透露了這么個意思?！?p> “……三次，每一次我都做過標(biāo)記，每一條路都不一樣，最終還是會繞回來。”謝東陽砍下一棵小樹，折成三段，“沒有人成功出去過。”
所以，不止一個被拐到這里的孩子……戚向晚說：“想不到你是怎么被拐來的?！?p> 謝東陽：“省會城市重點中學(xué)，我不可能被拐?！?p> “不錯，有自信，現(xiàn)在才像這個年紀(jì)的學(xué)生嘛?！逼菹蛲睃c評道。
謝東陽冷笑一聲：“我自己進(jìn)山的，進(jìn)來就出不去了?！?p> “你們旅游團(tuán)也是心大，不帶導(dǎo)游就算吧，車都沒有，還帶個這么小的女孩子，父母親這么放心？”
戚向晚看他把繩子系好，布條綁住短刀就要下山，不禁道：“多個人進(jìn)度快，回去能趕上飯點……你看過之后能記住我的步驟嗎？”
謝東陽不理他，加快了腳步。
戚向晚跟著他下山，走到半途停?。骸澳鞘鞘裁?？”
半片紅色的樹葉，從被拔起的一堆雜樹中冒出來。
男孩過來，撥開亂翻的泥塊。更多的暗紅色樹葉、短枝在下面堆積，散發(fā)著難聞的腐臭味。
一刀插進(jìn)土里，大力翻開表層。等挖出一個半米的淺坑，戚向晚撿起一根棍狀物，擦掉黑泥，露出半橢圓的骨頭。
“往旁邊挖點?！彼f。
這回翻出來的是具腐爛徹底的女尸，埋葬時身無寸縷。謝東陽沒有不適感，從容地蹲下來，觀察那團(tuán)纏繞成球的頭發(fā)。
看出來了？戚向晚以眼神示意。
“……上一任小學(xué)教師，蘇老師?！敝x東陽本來清亮的嗓音干澀無比，“她什么科目都教，村長說她失蹤了……”
戚向晚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
男孩很快收拾好情緒，二人重新埋好土堆，蓋上新的樹葉。
勁風(fēng)忽起，樹叢受了驚擾似的騷動起來，發(fā)出陣陣恐怖的喧嚷。一陣風(fēng)過去下一陣又起，不作半點停頓。
謝東陽望著山間密林深處，眉頭緊皺。
勁風(fēng)被樹干分割，分作一道道鈍刃般刮來，臉上生疼。
有什么東西順著地上一片片新落地的綠葉過來了。
枯葉片片吹起，成墻向他們二人壓來，越來越狹窄的空間中，戚向晚伸手準(zhǔn)確地捏住了一處有形狀的空氣。
樹林間所有響聲戛然而止。
他的手中，原本隱去身形的粗樹藤被迫現(xiàn)身，它搖晃著伸長或縮短，瘋狂擺動掙扎著，卻無論如何也脫不開身。
一切都是無謂的掙扎。
戚向晚把它整條拉起來打量。
最開始，它的目的主要在他的手……樹藤頭部尖銳鋒利，似乎想要割開他的手腕？
周身的枯葉失去操縱全部落地，密林又恢復(fù)了一開始的寂靜。
外表是普通的藤條……戚向晚雙手使勁，將它分作兩節(jié)。
離開本體那一段一分鐘之內(nèi)枯敗干癟，失去了所有生機(jī)。
而剩下那段掙扎更激烈，擺動如蛇，斷口無汁液，反而滿是扎人的尖刺。
“你愿意自己出來嗎？”戚向晚好心道。
樹藤沒有反應(yīng)。
“好吧，我們退后一下?！逼菹蛲韺δ泻⒄f。
謝東陽愣愣地看著他，聞言退到幾米外。
戚向晚一段一段地將樹藤拔起，垂在地上無力扭動的部分越來越長，拔了十幾米也不見它本體。
好會藏的東西。
“我有一個想法，”戚向晚沒放手，“我們可以再弄多一點干柴?！?p> 他每拔一段樹藤便把一段折斷，而謝東陽就將它們收起來。樹藤漸漸失去了扭動的力氣，半點不抵抗，仿佛再無斗志。
于是很快，戚向晚便摸到了這東西的本體。
一顆別致的腦袋，長得很像……褪了色的阿凡達(dá)，頭部以下全是樹藤，被他拎著一動不動，雙眼無神，擺出生無可戀的樣子。
這是一只樹精，絕對不應(yīng)出現(xiàn)在這個副本的妖怪。
還是修煉不到家那種，不知活了多久，才修出個腦袋。
樹精食靈氣為生，常見于山間野林靈氣濃郁的地方。
問題是這個副本里根本沒有靈氣??！
準(zhǔn)確來說，非修煉位面都沒有靈氣。游戲空間也沒有，選擇成為修士的玩家們待在個人空間里時，想要修煉必須拿積分兌換靈氣。
所以哪個玩家隨手亂丟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