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藥膏
雨停了。
遠方昏黃的云霞染紅了半邊天，小鎮(zhèn)早早地迎來黑夜，三四月的天，吹的風卻是冰涼的。
要不是小顧臨淵靠著墻蜷縮在角落，姜璃真怕夜里的涼風將這個瘦得跟干柴似地小孩卷走。
他還是回到了小院，角落里，那個狗洞旁，那棵枯樹下，他知道，白日所有的無心之舉都要付出代價。
但都沒有關(guān)系，打死又怎么樣呢。
至少還能回到原地，唯一有希望的地方。
或許……
或許怎么樣呢？
小顧臨淵捏緊手里的東西，感受到它的存在，發(fā)抖的唇角扯出一抹破碎的笑容，這才枕著膝蓋緩緩閉上眼睛。
衣袖破破爛爛的，隱約可以看見內(nèi)里的道道傷痕，雨水泡久了，邊緣有些發(fā)白，又在地上滾過，破開的軟肉沾了不少碎石子，中間絲絲紅線滲出血來。
腳并在一起縮進衣衫，試圖讓自己暖和些。
檐角伸出來的部分剛好遮住小顧臨淵的身子，但邊緣濺水，效用不大。
姜璃這才發(fā)現(xiàn)，瘦削的身子套著的衣服并不合身，怎么看都大了，不知道哪里弄得，顏色也很古怪，是洗的發(fā)白的灰黑色，完全沒有少年的朝氣。
她看了眼院內(nèi)屋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反派長大之后擁有滅世之能，毀天滅地被人責罵說不知恩義，濫殺無辜確實值得嘆息和責罵，但余下的，他顧臨淵只是還手罷了。
世界之大，容下蟲鳥雀獸，卻容不下普通一人。
夜里起了風，樹葉沙沙作響，小孩在微微發(fā)抖。
要是有人對他好點就好了。
她看了下角落里那一小團，收回視線看了下自己透明的手掌心，忽然想抱抱他。
環(huán)住他的時候，姜璃無奈地嘆了口氣。
依舊是無法靠近。
終究是兩個時空的人，再怎么努力靠近也是徒勞。
剛淺淺地碰了下，身后就傳來陣陣腳步聲，力道穩(wěn)重，是個男人。
進來之后步子變得輕巧，敲了門，進屋不知道說了什么。
嘀嘀咕咕的姜璃聽著不對，起身進屋。
“孫小娘子，你臉有救了?！?p> 孫是顧臨淵娘親的姓氏。
說話的人是個中年男人，高高瘦瘦的，方臉濃眉，說起話來很有信服力。
他手里拿著女子們常用的膏盒，正要借著燭火展示給女人看。
女人一聽可以治臉，眸中立刻閃出光亮，猶如重獲新生。
姜璃站在旁邊偏頭去看，盒子里確實裝著雪白的膏藥，但看著就是普通的潤膚膏啊。
吹的神乎，她不屑的瞪了男人一眼。
騙女人的都不是好東西。
“看著不似凡品，這要多少銀子才肯賣？”
姜璃：“？”
不是吧大姐，這么廉價的貨色你也看不出來？
男人面色僵了下，遲疑了下，抬眸望著她訴難道：“主家不要銀子?！?p> 話說了一半頓住，孫氏眉心微蹙，怕他反悔，手里緊緊攥著那盒藥膏，溫聲道：“為何不要，不賣？”
主家就是城東的張家藥鋪，常來與她們這些娘子打交道，相互著也熟絡了起來。
有需要的藥只需知會一聲就行，當然也會看菜下碟。
女人容貌不淺，除了有個野兒子，應該是最吸引人注意的，這么些年，她也沒少照顧他們生意。
“為何不賣？你想毀了我這張臉嗎??？”
思來想去，女人情緒無法平靜，語氣也不由自主地變得刻薄。
見女人如同點了炮仗的炸藥桶，立馬就著，小哥連連稱歉，解釋道：“不是不賣，只是不要銀子，可以拿別的東西換呀?！?p> 說著，小哥降低了音量，嘴角勾出賊笑：“娘子放寬心，東西一定會賣的?！?p> “我就直說了啊，主家想收幾個孩子去別的地方做藥童，幫忙看著點店，你家……”
女人嘴角微僵，明白過來他原來打的這個這個主意。
見她有所遲疑，方臉男人言辭懇切道：“放心，到了閩南會有人招領(lǐng)，不會虧待他的，再說，提些貼己的話，你拖著他真的不怕耽擱自己么？上次李老爺過來私下就說起過……”
“好，我答應?！迸巳玑屩刎?，打斷他后面的話。
方臉連忙將松手，將藥盒交于她，而后湊到耳邊低聲說些什么，面色露著詭異的笑容。
孫氏眉間劃過疑云，視線低垂落在手里的藥膏上，卻也沒說什么。
一番話下來，姜璃聽得心驚，匆匆往屋外跑去。
“小石！你快跑?。 ?p> “小石??！快醒來啊，他們要賣了你！”
“顧臨淵！”
姜璃最后一聲大吼喊出來，小孩依舊沒有動靜，沉沉睡著。
身后的方臉卻準確地找到了他的位置。
把人帶走了，永遠離開了小院，離開了那棵能靠的枯樹。
之后的畫面就像開了快幀影像，走馬觀花似的在姜璃眼前滑過。
無數(shù)次被賣被拋棄再被賣……
辱罵、欺打、斥責、威脅……每一樣能做的不能做的，超乎他年齡的臟活累活他都做了個遍。
最后，顧臨淵被賣到了仙宗結(jié)海樓后山砍柴的。
不是天賦被發(fā)現(xiàn)，而是人販子聽說山里那幫人給的錢多。
“跟著那幫道士，日后得到成仙了，可別忘了我……”
姜璃猛的從床上彈起，大口地喘著氣，仿佛噩夢驚醒，眼眸茫然的看著半空，久久不能聚焦。
太累了。
活著好累。
她錘了錘腦袋，十分懊惱自己之前的選擇，此后再也不選反派的記憶碎片了。
所以呢，最后顧臨淵的歸宿是清玄宗，算是解脫嗎？
系統(tǒng)：【ooc限制解除三分之二，宿主再接再厲?！?p> 【請宿主及時調(diào)整情緒，以便更好地完成后續(xù)任務?！?p> “為什么不同意積分兌換獎勵？”
先前拼命地呼救，在記憶里的很多時候，她要是現(xiàn)身，會不會少一些背叛和放棄。
可惜沒有如果，連唯一的外掛系統(tǒng)也不出手。
系統(tǒng)：【記憶里的都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更改無效?！?p> 姜璃十分頭疼的摟著頭部，試圖把看到的東西從腦子里拋出去。
簡直就是一整個恐怖故事。
反派不需要人同情，只需不被剝奪該有的普通人待遇罷了。
“師尊?！?p> 煙云閣外結(jié)界微動，傳來熟悉的聲音，姜璃倉皇穿好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