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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蟬戰(zhàn)長平

卷二十二 白起暗出

季蟬戰(zhàn)長平 彭海波 12670 2022-01-16 11:50:57

  見大王心歡,應(yīng)候亦是手捋長須,笑逐顏開,繼而開口提醒道:

  “趙括既代廉頗,必急趨故關(guān)。若其果聽趙王之命,大出擊我,恐王龁措手不及?!?p>  “然,寡人立傳驛長平,令王龁有所備。”

  “大王圣明。只不知,趙國可有增兵?”

  “??!應(yīng)未有。否則,蒙驁必有所告。”

  “如此,便發(fā)傳驛于王龁?!?p>  “嗯,便如此。且慢,趙括代將,實乃天賜良機也。便如此以對,寡人自覺未盡人事也。”

  “大王之意?”

  “寡人亦只有所感,暫不知何以為是?!?p>  君臣二人皆是沉思。應(yīng)候忽抬頭道:

  “或可于此時,增兵上黨?!?p>  秦王搖頭。應(yīng)候又想。秦王忽開口道:

  “趙人換將,寡人亦可。”

  “大王之意?”

  “換將?!?p>  “不可!左庶長王龁無過,換之豈非自亂?”

  “哎,應(yīng)候稍安勿燥。寡人之換將,不同趙丹小兒也。”

  “臣愿聽王?!?p>  “嗯,趙人換將,自亂其軍,機不可失也。我欲密使武安君為上將軍,急赴長平。王龁不歸,在軍為尉裨將。武安君患病,不濟之時,仍需王龁出力。如何?”

  “臣明矣。只是,武安君已病數(shù)月,臣恐其虛弱,難當(dāng)大任也?!?p>  “嗯,數(shù)月養(yǎng)病,該當(dāng)好點。應(yīng)候觀寡人如何?”

  “大王圣明!”

  “哎嗨,盡是美言。寡人與武安君同歲,尚愛進取。其必不弱也。”

  “大王圣明?!?p>  “以武安君之能,出則必大勝趙括。召武安君來。慢,寡人親望之。召御史隨行,帶上寡人玉璽?!?p>  “諾?!?p>  管事宦者應(yīng)諾而去。應(yīng)候立時諫道:

  “大王不可。召武安君來足以。”

  “應(yīng)候勿憂。寡人自去,汝不必同往?!?p>  “諾。”

  “王龁軍糧草輜重,應(yīng)候多加督促,不可有半點差錯?!?p>  “臣遵命。臣請告退?!?p>  “嗯。此事甚密,雖未必成,卻不可泄?!?p>  “諾?!?p>  秦王起身,忽覺右腿發(fā)麻,站立不穩(wěn),面露難色,應(yīng)候忙搶步上前攙扶,回到門外侍候的宦者、宮女,見屋內(nèi)應(yīng)候攙扶大王,雖是心內(nèi)著急,無召卻是不敢進屋。

  “哦,寡人無事。坐到腿麻而已。有賞。”

  “謝大王!”應(yīng)候道。

  “啊,稍站便好?!?p>  秦王手?jǐn)垜?yīng)候,左腳站穩(wěn),虛踮右腳,放松以待酸麻過去,隨口道:

  “應(yīng)候欲何賞?”

  “臣想得大王長劍一把。”

  “嘻,應(yīng)候仍惦記乎?”秦王邊笑言邊伸手輕拍腰佩華麗長劍。

  “大王不愿,臣亦不敢強要?!?p>  “嘿,應(yīng)候何時膽小矣?”

  “臣方知。”

  “哈哈哈哈。寡人新得一匹千里馬,賞于應(yīng)候。”

  “謝大王?!?p>  “今后不可再惦記寡人之劍?!?p>  “臣不敢?!?p>  “嗯,好,血脈通矣,再無酸麻。走?!?p>  秦王放開應(yīng)候,抬腳走去門口。應(yīng)候隨后,出門到走廊上,應(yīng)候施禮先行離開。秦王站在廊上,聽罷管事宦者回稟,點頭道:

  “隨寡人去拿虎符?!?p>  “諾?!?p>  秦王出竹廬,上車而去。錢谷帶近身衛(wèi)士緊隨王駕左右。

  竹廬一間食堂內(nèi),大臉壯漢吃正香,依稀聞得外面人馬動靜,不由停箸細聽,心知今上必在左近,只是見不到,心中甚是羨慕宮中之人,能日夜陪王駕。

  “大人有何吩咐?”

  一旁侍候?qū)m女見狀,忙上前問。壯漢一笑道:

  “我非大人。無事?!?p>  “哦。”

  侍女亦笑著退到一旁。壯漢見宮女貌美,笑容又甜,便道:

  “多謝妹妹?!?p>  “無事?!?p>  宮女應(yīng)聲間,羞澀面紅。

  武安君家,正與家臣食客共進午餐,聞聽大王將來探病,白起一口飯菜包在嘴里,憋的面紅耳赤,慢慢緩過勁來,方咀嚼咽下,口中一空,便放箸不再食,大聲道:

  “撤去。隨我接王駕?!?p>  “諾?!?p>  在座家臣食客皆應(yīng)諾。

  藍色晴空上,浮云朵朵,通體白嫩,邊緣瑩瑩泛亮。眼前院中,熱氣蒸騰,樹葉蔥綠,花草茂盛,地面干凈。站在樹下蔭涼里,白起上下張望,左顧右盼,覺得皆好,方是安心。一旁家臣食客皆去劍,夫人等皆華服,陪武安君靜候王駕。院中,早有宮中衛(wèi)士先來,各處站好,皆是兩人一組,盔甲鮮亮,手持槍盾,腰掛短劍,戒備森嚴(yán)。

  兩輛大王車駕,在百騎宮衛(wèi)護持下,出章臺,過渭水橋,直入咸陽城。午時炎熱,街道上人不多。行人見浩蕩宮騎,威威王駕來,皆是避讓道路兩旁,有好事者,便沖王駕高喊大王萬歲,惹得許多國人呼應(yīng),一時熱鬧非常,附近之人紛紛出門,爭相觀看。待車架騎隊一過,便是議論紛紛,猜測大王是去何處,欲辦何事。

  坐在車內(nèi)秦王,聽得車外呼喊萬歲,面上露出笑容,透過車窗上紗簾,看向車外,只見宮中衛(wèi)士騎在馬上,甲胄耀眼厚實身影,難見民人。身邊服侍宮女,聽到國人歡呼,亦是笑容滿面。

  “大王圣明,萬民擁戴!”

  陪坐車門邊管事宦者小聲道。

  “哈哈哈,盡是美言。寡人之過多矣。圣明乃寡人之所欲,萬民之所期也。”

  “大王圣明!”

  管事宦者又是小聲贊美。秦王早已聽?wèi)T,心中想著武安君,想著上黨兵事,未再出聲。

  到武安君家門,大隊宮騎在街上散開,錢谷帶十騎隨王駕與副車直入院中。

  一出車廂,便覺炎熱,秦王見武安君走出樹蔭接駕,便是一喜。雙腳落地,即快步上前,與武安君把臂問候:

  “武安君可好?”

  “臣尚可。大王萬歲萬萬歲!”

  院中接駕之人皆隨呼大王萬歲萬萬歲。秦王點頭笑道:

  “哎呀,寡人即來望病,武安君當(dāng)在屋中。夫人照顧武安君,辛苦。”

  “妾分內(nèi)之事。”

  “甚好?!鼻赝跽驹跇涫a里,目光掃過眾人,開口道:“寡人帶來點藥材,黃金,以慰武安君?!?p>  隨著秦王話音,隨來宦者兩人一組,從副車上搬下一箱箱賞賜之物,擺放在院中。眾人僅憑宦者步態(tài),便知何箱中裝金,何箱中裝藥。盡皆暗中咂舌。

  “謝大王!臣不敢當(dāng)。請大王屋內(nèi)歇息?!?p>  “嗯?!?p>  君臣同行,進到堂屋。眾人皆隨后。武安君吩咐擺酒食果品。秦王卻不入座,開口勸阻道:

  “寡人方食罷,武安君勿須鋪排。平日午食后,武安君于何處休息?”

  “臣常于書房小歇?!?p>  “去看看。”

  “諾。汝等皆散。我與夫人陪大王稍歇?!?p>  “諾。臣等告退?!?p>  隨著一眾家臣食客應(yīng)諾退去,白起身邊只有夫人,與管事家臣司馬靳相陪。秦王身邊則是管事宦者,御史,兩名服侍宮女,侍衛(wèi)錢谷最近。

  一行人來到武安君書房,落座后,便有武安君家中婢女來,于席上擺放冰壺降暑,于案上擺放果品,酒,水。書房外,十近衛(wèi)守在廊下,宮中侍衛(wèi)亦是跟來,兩人一組,四處站好,盡皆看定,查驗來往服侍婢女,戒備森嚴(yán)。待婢女退去,屋內(nèi)安靜下來,秦王開口道:

  “秋老虎不饒人也?!?p>  “近日猶是?!蔽浒簿c王對曰。

  “武安君如今可騎馬射箭?”

  “臣可?!?p>  聞聽夫君此言,一旁夫人面上顏色一變。秦王看在眼里,笑道:

  “武安君是否托大?我觀夫人甚是憂矣。”

  “夫人請回房?!卑灼鹆⒓磁ゎ^對夫人道。

  “諾。大王,妾告退?!?p>  “夫人慢點。”

  秦王笑道。武安君夫人行禮退出書房,回自屋去了。

  “臣可騎馬射箭,請大王勿疑?!?p>  “嗯。寡人今日來有一事相議。”

  “臣聽王?!?p>  “昨日,趙國以趙括為將代廉頗。武安君可有策對?”

  “何以如此?趙王竟廢廉頗?”

  “趙丹小兒不滿老臣把持朝政,早有此心。當(dāng)然,寡人亦助其一臂之力。之前應(yīng)候有獻策去廉頗。寡人以為然,用間邯鄲,果見其效也?!?p>  “大王圣明。趙軍若無廉頗,以趙括之能,必棄故關(guān)之險,出精銳擊王龁。如此形勢有利我軍?!?p>  “哦,武安君以為勝算幾何?”

  “臣不知故關(guān)軍情,無能細算?!?p>  “若汝入軍中,可加幾成勝算?”

  “臣入軍中?大王之意?”

  “寡人欲拜汝為上將軍,至長平將軍。王龁為尉裨將,仍在軍中,輔佐于汝。可愿往?”

  “臣聽王,愿往長平將軍!”

  “果不負寡人所望。司馬靳是否同往?”

  “臣同往?!币慌运抉R靳應(yīng)聲道。

  “御史擬詔。寡人拜武安君白起為上將軍,至長平將軍,左庶長王龁為尉裨將,在軍輔佐上將軍,軍中有泄武安君將者斬。”

  一旁御史,鋪開竹簡,筆墨,提筆書寫詔書草稿。秦王從懷中內(nèi)袋掏出半片虎符,遞于武安君。白起忙離席起身,走到王案前,雙手接虎符。秦王邊松開虎符放于武安君手心,使勁按住,邊沉聲道:

  “望武安君大勝!”

  “臣必勝趙人!”

  “上將軍請坐。此次命武安君為將,乃寡人專斷也,又不可泄此事,請武安君見諒。”

  “大王圣明。軍前自是沿用王龁旗號。若換臣旗,必使趙括警覺,其行事一慎,則難有隙可乘矣?!?p>  “武安君智勇也。只是大病初愈,寡人實不忍?!?p>  “臣陳年舊疾,非大病也,無妨?!?p>  “錢谷?!?p>  “臣在?!?p>  “汝為傳詔使者,帶十近侍,隨武安君至長平?!?p>  “諾?!?p>  錢谷應(yīng)諾。武安君卻開口諫曰:

  “臣以為,即為密出,則當(dāng)簡行,免為諸侯間者察覺?!?p>  “哦,武安君之意?”

  “臣即是密出,則不便多隨從。使者宜從簡。且此次臣拜將,有左庶長王龁輔佐,可盡用其幕府,不須另組。是以,臣意扮作老軍,三四人同行,出咸陽至東大營換乘馬車,一路直驅(qū),盡快趕到長平?!?p>  “何以出咸陽?”

  “臣騎馬?!?p>  “咸陽何人不識武安君?”

  “不展旗幟,何人識我?”

  “嘿,寡人又思微服矣?!?p>  “大王圣明。”

  “既如此,寡人便聽武安君。錢谷,汝選一人從,隨武安君赴長平。宣詔后,便留軍中,聽武安君調(diào)遣?!?p>  “諾?!?p>  錢谷應(yīng)諾。武安君隨即道:

  “臣謝大王。臣請告退,換甲胄?!?p>  “武安君此時便走?”

  “然。此去長平,千里之遙,比邯鄲至故關(guān),遠數(shù)倍矣。臣恐遲則生變?!?p>  “善。詔書在制。武安君勿忘與夫人道別?!?p>  “諾?!?p>  武安君起身施禮離去,司馬靳亦然。一旁御史將寫好詔書放于王案上。秦王細看不語,抬手要筆,御史將自用毛筆放于王手。秦王右手握筆,噘噘嘴唇,在有泄之間落筆,向下一劃,一條墨線引到竹簡左邊空白處,提筆寫下個敢字。

  “有敢泄武安君將者斬。更顯寡人意決?!?p>  “大王圣明?!?p>  御史邊是贊美,邊是接過毛筆,退到一旁案前,鋪開空白帛書,落筆書寫拜將詔書。寫罷,又細看一遍,確認無誤,取出秦王玉璽,沾紅色印泥,在詔書上落下璽印。又細看一遍,確認無誤,方呈到王案上。秦王看過一遍,沖御史點頭微笑。御史心喜。平日詔書,皆是數(shù)人審閱,今日自己一人獨攬,生怕有錯而不自覺。得大王首肯,方是安心矣。

  見御史一副如釋重負,秦王樂呵呵站起身來,在屋里來回踱步,不時抬手輕捋花白長須。見白起走進屋來,秦王立即上前,抱住武安君雙臂皮甲,開口贊道:

  “真大丈夫也!”

  “臣舊甲素不醒目?!?p>  秦王頻頻點頭,見其后司馬靳甲胄鮮亮,英氣勃發(fā),亦是目露贊許之色,伸手引武安君來到放詔書案前,指于其看,又叫管事宦者宣詔。宣罷,武安君謝王恩。秦王問其虎符可收好。白起拍打胸甲道:

  “在臣懷中?!?p>  “善。錢谷,隨武安君行?!?p>  “諾?!卞X谷應(yīng)諾,收起拜將詔書。

  “臣行矣。”

  武安君向王施禮辭行。司馬靳,錢谷亦是向王施禮。

  “路上小心?!?p>  “諾?!?p>  “寡人送上將軍上馬?!?p>  “臣請大王留步。我等從后門出,直去東大營。望大王在臣家稍晚再出。家中我已說好,不可說我出門之事,只說我仍在家養(yǎng)病?!?p>  “皆不知汝赴長平?”

  “然?!?p>  “善。寡人多坐無妨。”

  “臣行矣?!?p>  秦王點頭,目送武安君離去。只見錢谷叫走近衛(wèi)丁羊,四人轉(zhuǎn)眼便出小院,不見身影。秦王仰面閉目,心中祈愿上天佑福秦國。睜開眼,便向管事宦者招手。管事宦者忙走近。

  小院外,武安君邊走邊說,此去沿路以錢谷為首,自己三人皆為其隨從,爵在官大夫。錢谷稱諾。四人上馬,從白起家后門出街。門外守衛(wèi)宮衛(wèi),見錢谷皆行禮。錢谷點頭并無言語,策馬而去,近衛(wèi)丁羊,武安君,司馬靳三人策馬跟隨。街上行人瞟一眼,便不復(fù)觀,知大王來望武安君,尚在內(nèi),意皆在武安君家矣。

  四人策馬出咸陽東門。一出東門,錢谷便縱馬奔馳,武安君緊隨其后,司馬靳緊跟,近衛(wèi)丁羊殿后。四騎快馬踏飛塵土,直奔東大營。

  快到大營,錢谷放慢馬,武安君一催胯下戰(zhàn)馬,趕上并騎道:

  “公大夫,我不進大營,在樹下等?!?p>  “諾?!?p>  其后司馬靳與近衛(wèi)丁羊驅(qū)馬上前,一時四騎并排同行,皆聽命于上。武安君與司馬靳撥馬走到路邊大樹下,仍是騎在馬上,看著錢谷與丁羊在營門前下馬,由守門軍吏迎進大營。

  一陣秋風(fēng)吹過,樹蔭里大是涼爽??柘聭?zhàn)馬打著響鼻,彈腿刨土。驕陽下,晴空如洗,悠悠湛藍。路對面,秦軍大營旌旗招展,士卒執(zhí)矛守衛(wèi)。左右人家,皆是望著樹蔭里,騎在馬上一老一少,私下議論。大營門口守衛(wèi)士卒亦觀望,只是不識馬上之人,心中只得亂猜想。

  “來也?!?p>  司馬靳見錢谷與丁羊驅(qū)車出營門,開口道。武安君點頭,一出溜下了馬,把韁繩纏在樹下拴馬桿上。

  馬車上高插兩面旗,一面營旗,一面驛傳旗,皆隨風(fēng)飄擺。車靠近大樹,在路邊停下,白起拉開車門,從后門上馬車。司馬靳拴好馬,快步奔來,跳上車,關(guān)上車門,車廂隨之一震。

  “不怕垮掉?”

  武安君調(diào)侃道。司馬靳嘿嘿笑,沖前頭道:

  “走啦?!?p>  丁羊立時驅(qū)馬前行。馬車吱呀駛過一道坎,順路走去,隨著馬跑起,馬車亦越來越快,揚起一路塵土。

  大營里走出一隊士卒,到對面大樹下,把兩匹馬韁繩從木桿上解開,過路,牽進大營。

  路邊民居外,幾個閑散國人便是議論,看駕車人身穿宮中衛(wèi)士鎧甲,奇怪坐車者乃何等人物,觀之不過老軍,尋常軍官而已,何以宮衛(wèi)為之驅(qū)車?一獨臂老頭,卻是嘿嘿笑著轉(zhuǎn)身顛顛向屋里走去。閑談之人便是不樂道:

  “何以笑哉?”

  “老軍非常人,乃武安君也?!?p>  “爾莫胡言?!?p>  “衣甲變得,騎馬,走路難變?!?p>  老頭說話,不再多言,一瘸一拐徑直回屋去了。閑談之人不以為然,嗤之以鼻。

  馬車過涇水,沿路向東北而去。夕陽西下,歌聲唱晚。近衛(wèi)驅(qū)車進路旁驛傳。錢谷下車,以咸陽東大營所出驛符示驛傳吏。驛傳即設(shè)宴,又安排宿屋。

  “不留宿,吃完即走?!?p>  聽武安君言,錢谷隨即請驛傳吏給車換馬,仔細查車。傳舍吏邊應(yīng)諾,邊去喚人作事,邊心中猜測老軍何許人也,能令公大夫聽話。

  吃罷晚飯,武安君要與司馬靳駕車。錢谷不許,武安君便未堅持。駕車之事便由錢谷三人輪流來。司馬靳駕車出驛傳,丁羊坐其左?;蝿榆噹麅?nèi),錢谷與武安君相對而坐。武安君指手旁弓盒,箭箱,贊道:

  “公大夫所慮甚細?!?p>  “千里之行,有備無患。武安君可于車中休息。被褥皆有備?!?p>  “多謝。方食,不困。汝等駕車辛苦,可先睡?!?p>  “應(yīng)作之事也。我亦不困?!?p>  “嗯。宣詔之后,可愿入幕府?”

  “聽上將軍命?!?p>  “如此甚好?!?p>  “車中難以安眠,我擔(dān)心上將軍?!?p>  “勿須擔(dān)心。此時趙括或已于故關(guān)將兵。趕路即可?!?p>  “諾?!?p>  錢谷稱諾,不再多言。昏暗車內(nèi),武安君靠坐車廂,隨車搖晃,閉目無語。錢谷伸手抓住身旁被褥,猶豫后,松開手。

  馬車顛簸前行,于寂寥長路上奔跑。老馬四蹄不停前邁,車輪滾滾旋轉(zhuǎn)不休。司馬靳手握韁繩,眼看星光下道路。丁羊手按短劍,不時掃視左右黑黢黢樹林,十分警覺。

  逢驛傳換馬時,錢谷替換下丁羊。當(dāng)車再次上路后,武安君便是在車廂內(nèi)躺下睡去。丁羊背靠車廂閉目假寐,不敢放松。傳詔是職,守護武安君無恙更是要緊。

  天蒙蒙亮,武安君睜目醒來。司馬靳正哈欠連天。

  “到何處?”

  “已近河水。上將軍可多躺。待朝食時再起。”

  “哎,一醒便睡不成矣。汝受累?!?p>  “臣無事?!?p>  “嗯,我臥于車中尚渾身酸疼。況汝等不眠?!?p>  “我等少壯?!?p>  “哈哈。若我少壯,便可騎馬赴長平。千里之路,晝夜可到也?!?p>  “如今單車不休趕路,亦是極快?!?p>  “嗯,不知是否夠快?!?p>  “趙括應(yīng)不會如此快動兵?!?p>  “世事難料。”

  “左庶長當(dāng)可應(yīng)趙括。”

  “至軍之時,便知矣。如今只須趕路?!?p>  “諾?!?p>  待到驛傳,錢谷便是驅(qū)車入內(nèi),停車朝食,換馬,養(yǎng)車。在驛傳內(nèi),洗漱,拉撒,收拾干凈,便到食堂吃飯。飯罷,便又驅(qū)車趕路。

  待到禹門口,驛傳馬車得先上渡船。過河水,續(xù)向東行。逢驛必換馬再行。午餐時,又遇驛傳無健馬可換,只得以老馬套車。錢谷面露不快。驛傳吏卻道:

  “老馬識途,路熟耳,行穩(wěn)也?!?p>  武安君聞之點頭,率先上車。路上驛馬來往不絕,不得良馬,亦在意料之中矣。錢谷謝過驛傳吏。丁羊驅(qū)車離開驛傳,一路塵土飛揚。驛傳內(nèi),眾人仍在議論紛紛,猜測宮衛(wèi)出咸陽,所為何事。亦有奇一老軍夾于其中者,卻為眾人取笑。

  太陽西斜,天色漸暗,陘城映入眼中。白起眼看窗外,不竟心生感慨,未想自己三、四年間,已然不能騎馬馳騁,須靠馬車代步矣。驛傳馬車從城外道路而過,并未停留,過汾水橋后,方在驛傳換馬,夜食。

  飯罷上車,繼續(xù)趕路。夜空繁星閃爍,遠山暗影重重。前方忽燈火明亮,已是來到秦軍皮牢城外營壘。

  守壘士卒查看驛符,于上加字,加印。從車窗向外瞭望,遠處皮牢城頭火把照亮,輪廓清晰可見。武安君手捋花白長須,微微點頭,對王龁圍而不攻皮牢城,心中贊許。驛傳馬車從秦軍營壘間大路上駛過??粗顪细邏荆貍渖瓏?yán)軍營,武安君面上疲憊之色稍去,浮現(xiàn)淺淺笑意。

  行過秦軍營壘后,馬車?yán)^續(xù)向山徑奔馳。在司馬靳勸說下,武安君鋪開被褥,在車內(nèi)合衣甲而臥。對司馬靳解甲卸劍之請,搖頭拒絕。

  過山口關(guān)隘,車稍有停頓。之后于山徑中,又有停車換馬。驅(qū)車行到原韓趙國境,又受道中軍壘驗查。路兩旁架起大火盆中,木柴熊熊燃燒,火光照亮遠近。

  坐在車外陪駕,司馬靳眼看不見蹤影關(guān)隘城墻,被拆去大半二鄣,只覺國境關(guān)隘實礙行路,拆之甚好。只是望見路北,昏暗中一片秦人墓地,不由面露哀戚之色。一旁駕車丁羊見之,亦是面色黯然。

  軍壘士卒放行馬車后,又移回路壘,將道路攔住。守壘軍士看著遠去馬車,皆若有所思,繼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天明,在山徑旁驛傳換馬,朝食。白起滿面疲憊之色,不時咬牙忍痛。一路上,雖是盡量忍耐,然身上苦痛實難排遣。下車坐席,喝粥吃餅,算是享福矣。見武安君食有悅色,錢谷、丁羊、司馬靳皆是相視而笑。司馬靳將醬碟推近武安君。

  “嗯,皆食?!?p>  武安君邊招呼,邊以餅蘸醬,吃餅喝粥,呼嚕呼嚕。丁羊見武安君吃如此香,忽然想睡,張嘴打了打哈欠。其一打哈欠不要緊,司馬靳,錢谷皆是哈欠連天。驛傳吏見此,皆是撇嘴不語。武安君呵呵發(fā)笑,稀粥掛于唇須上,甚是耀眼。司馬靳三人亦是發(fā)笑,趕緊吃。一頓朝食,很快吃罷,便是上車,驅(qū)車趕路。

  路過光狼城,又于驛傳換馬。武安君眼望窗外,談起往昔,感慨良多。一旁錢谷滿是仰慕。驅(qū)車?yán)m(xù)行,道路兩旁山林茂密,田野不多。錢谷不由嘆其荒僻。武安君笑而不語。

  車到長平,憑驛符,過道道軍壘,過丹水,見岸上殘存長壘低矮,顯為趙人倉促所成,以阻秦軍也。待到長平城下,見城墻破敗,年久失修狀,便知趙人怠惰城防。

  進入長平城中,依軍吏指點,丁羊驅(qū)車來到中軍幕府所在,正是原長平縣衙。

  幕府衛(wèi)士手持長矛,扭頭看停在路邊馬車。司馬靳下車,到車后,迎武安君。雙腳落地,武安君長出口氣,手扶腰間佩劍,隨錢谷身后慢行。錢谷走到縣衙門口,卻是停步,看丁羊停車。

  下車,拴好韁繩,丁羊見公大夫望來,便是手按佩劍,奔到跟前隨行。守門軍吏看過驛符,問何干。錢谷只說傳詔左庶長。守門軍吏請進錢谷一行四人,在前帶路,去見將軍。

  進內(nèi)院之時,又察驛符,問何干,換內(nèi)門值守軍吏領(lǐng)路前行。領(lǐng)路軍吏邊領(lǐng)路,邊示意屬下士卒先去報于將軍。年輕衛(wèi)士隨即會意,手按佩劍,奔走到前面去了。

  縣衙內(nèi)不大,卻比尋常帳篷舒服太多。正值午食,軍吏多走去食堂用餐。陽光熱烈,樹影蜿蜒,眾人多是循廊而行,順蔭繞走。見到錢谷,丁羊身上鮮艷宮衛(wèi)甲胄,直向?qū)④娝谧呷?,皆是眼前一亮,竊竊議論紛紛。

  屋內(nèi),王龁在與幕僚議事,聞報大王使者到,忙率眾出屋相迎。一見高大威猛錢谷,便是行禮快步迎上:

  “不知公大夫來,未及遠迎,請恕罪?!?p>  “武安君來也。”

  錢谷側(cè)身道,讓到一旁。王龁一見武安君,立時張口結(jié)舌,呆立院中,動彈不得。一眾隨從,忙是抬手向武安君行禮。

  “便在此傳詔。”武安君道。

  “諾。”

  錢谷應(yīng)諾,從懷中取出詔書,解開系繩,展開,高聲道:

  “左庶長王龁接詔?!?p>  “臣在!”

  王龁大聲應(yīng)在。院中陪同眾人聞聲皆肅立行禮,不敢走動。錢谷朗聲宣詔:

  “寡人拜武安君白起為上將軍,至長平將軍,左庶長王龁為尉裨將,在軍輔佐上將軍,軍中有敢泄武安君將者斬?!?p>  錢谷宣罷,收起詔書,遞于王龁。

  “臣遵命!”

  王龁忙上前雙手接過詔書,又眼望武安君,仍是不敢相信之狀。

  “先進屋。”

  武安君見王龁如此,亦不多言,抬腳向屋中走去。司馬靳、錢谷、丁羊隨即跟隨。王龁醒悟過來,手拿詔書當(dāng)場大喝道:

  “有敢泄武安君將者斬!”

  言罷,忙轉(zhuǎn)身跟進屋內(nèi),幕僚緊隨,一人接過詔書,卷好系好,以便存于幕府。軍吏于幕府內(nèi)傳將令。院中眾人皆驚悚,忘記餓矣。

  “趙括可到故關(guān)?”

  白起一見王龁進屋,便是問道。

  “昨日申時,故關(guān)撤廉頗旗,換將旗。我夜遣斥兵爬城,潛入故關(guān),方知馬服君之子趙括已代將。我已連夜報大王?!?p>  “善。趙兵可有異動?”

  “未見?!?p>  “我軍今日如何?”

  “故關(guān)前,有都尉林淵軍六千余人,輕兵箭陣攻戰(zhàn),以挑趙人出。長平城內(nèi)外,軍近十二萬,隨時可戰(zhàn)。”

  “皮牢城下軍數(shù)?”

  “二萬?!?p>  “庶子雜役數(shù)?”

  “十二萬多,幾盡在長平。”

  “四月開戰(zhàn)以來,傷亡數(shù)?”

  “傷不能復(fù)戰(zhàn)者三萬三千,亡者四萬二千。庶子雜役傷亡者千人。”

  “故關(guān)趙人軍數(shù)?”

  “大致有二十萬軍,雜役十萬。”

  “若此時趙軍傾巢來攻,左庶長可有策對?”

  “我求之不得。已命林淵軍,若趙兵小出,則殲之,大出不敵,即詐敗奔回長平,我自率全軍與之野戰(zhàn),盡滅趙人于長平城下也!”

  “嗯。命各軍都尉來幕府議事。林淵不必告之,特許不來?!?p>  “諾?!?p>  王龁應(yīng)諾,暗松口氣,只手一揮,軍吏即分派傳令士卒,出幕府辦事,只不派人去故關(guān)前,林淵軍營壘。王龁見武安君面容疲憊,又行禮道:

  “請上將軍先小歇?!?p>  幕府內(nèi)眾人皆是出聲附和。白起卻道:

  “我一路皆在休息。”又聞到屋外飄來飯菜香氣,隨道:“好香。左庶長可飯否?”

  “未曾?!?p>  “叫送餐來。我等皆邊吃邊候。請坐。”

  白起說話,率先走到案后坐下。眾人略一愣神,稍一看,便各自謙讓,歸座。軍吏操持午餐事,王龁陪在武安君近前說話,問候病情。白起笑道:

  “老不中用??偸翘邸J遣〔皇遣?。”

  “上將軍何以知趙括將故關(guān)?”

  “大王告知?!?p>  “上將軍何來如此之快?”

  “非我快。乃趙括慢耳。飯來,快吃。哎,忘與汝合符。左庶長,來,子我在此合符?!?p>  端起飯碗的武安君,說話放下飯碗。司馬靳上前相幫解甲。武安君從懷中掏出半片虎符來。左庶長王龁亦是解甲,從懷中內(nèi)袋里掏出半片虎符,走近武安君,與之合符。堂中眾人皆見虎符嚴(yán)絲合縫。

  “合符畢。”

  武安君說話,將王龁手中虎符拿過,揣入懷中,又喚錢谷道:

  “公大夫,大王于我之虎符交汝,以歸大王?!?p>  “諾?!?p>  錢谷應(yīng)諾上前,雙手接過虎符。回到座位,亦是當(dāng)眾解甲,將虎符揣入胸前內(nèi)袋之中。武安君叫司馬靳系甲。司馬靳附耳輕聲道:

  “卸甲飯食好?!?p>  “哎,系緊?!蔽浒簿齾s是朗聲道:“趙人說來便來,不可懈怠?!?p>  “諾?!?p>  司馬靳應(yīng)諾間一勒系繩。白起一時不防,疼哼一聲。司馬靳忙又放松些。

  “系緊?!?p>  武安君一察覺,又是開口提醒系緊。司馬靳一時心酸,眼淚差點流出。趕緊給上將軍系好胸甲,乘轉(zhuǎn)身離開之際,一把抹去眼中淚水,免得垂落丟人。

  邊吃飯,白起邊與王龁說,把司馬靳、錢谷、丁羊編入幕府,為己親衛(wèi)。王龁同意,又將幕府四千短兵歸于上將軍。白起皆應(yīng)下,又明說,因密我為將事,只幕府內(nèi)知我為上將軍即可,一應(yīng)旗幟依舊,上將軍令仍稱將令,免軍中猜疑,幕府之外,面上仍以王龁為主。王龁等皆諾。半碗飯間,武安君把幕府諸事理順,將軍自如隨心。

  待都尉一個個進來,認出武安君,皆是驚訝行禮。武安君皆是認得,皆請坐,又問飯否。有吃過,有未吃。白起又叫送餐,逐一問諸都尉軍中之情。不一會兒,各軍都尉相繼來齊。有心者察獨不見林淵,便是與人竊議。白起一眼看見,便知其意,以箸敲碗,清脆一響,眾人皆望來。

  “宋象,可在牽掛林淵?”

  “正是?!?p>  宋象忙應(yīng)道,只覺奇也。自己如此小聲,上將軍豈能聽到?

  “林淵故關(guān)前攻戰(zhàn),不可分心。是以并未命其來議事。左庶長,命人再宣詔?!?p>  “諾?!?p>  王龁只一伸手示意,幕府校尉便是解開手中所持王詔,大聲宣讀。各軍都尉方才雖已聽說,可再聽王詔,又覺不同。待宣詔完后。武安君道:

  “因密我為將一事,為免軍中猜疑,幕府之外,面上仍以王龁為主,汝等不可外傳。若聽軍中議論,必壓之,以免為趙人所知?!?p>  “聽上將軍?!?p>  眾都尉幾乎齊聲道。

  “昨夜中軍斥兵爬墻入故關(guān),已知趙括代將為實。是以,趙軍隨時可能出關(guān)擊我。左庶長已有誘兵之計,戰(zhàn)陣設(shè)在長平城下。我今日初來,欲聽諸都尉之意?!?p>  “上將軍,故關(guān)實在高險難攻。誘其出關(guān)戰(zhàn),最是上策?!?p>  宋象立即響應(yīng),開口議道。隨即各都尉皆出言。武安君聽各都尉皆同王龁之意,便是點頭,起身道:

  “我等同去看故關(guān)。左庶長幫我找匹良馬來。”

  “上將軍坐車好。”王龁道。

  “騎馬好?!卑灼鸫蟛较蛭萃庾呷ィ呑哌叺溃骸白宦奋?,該換騎馬顛顛?!?p>  “諾?!?p>  王龁應(yīng)諾,命軍吏擇四匹良馬。

  白起與王龁并排騎行,裨將秦瑞隨后,周圍數(shù)十幕府親衛(wèi)騎馬圍繞,又是二十多名都尉騎馬隨行,都尉又各有兩名親隨短兵騎馬隨行,又有好多幕府校尉軍吏騎馬前引后隨,百多人騎隊便在長平城走起。即便旌旗不張,軍中又誰人不識幕府甲胄背旗,更有各軍都尉跟隨,隨遇士卒皆是行禮避讓,長平民人更是不敢仰視。

  出長平城,白起夾馬松韁快行,頭上冒出汗來。騎隊漸漸奔起。午時艷陽高照,塵土一起,立時飛揚。幕府校尉快馬在前,叫路上守壘軍士,先行搬開路障。一路上,白起時而疾奔,時而慢走,對胯下馬贊不絕口。又不時問軍情,王龁如數(shù)家珍,對答如流。行到一處高坡,武安君忽駐馬,四周瞭望,看周圍山林,看山谷外長平城上旗幟,神情若有所思。待走到西山口,又是駐馬四周觀望好一會兒,方才放馬前行。觀兩側(cè)西山走勢,路邊茂密樹林,心中大動。抬頭看晴朗天空,直是晃花雙眼,隨低頭問道:

  “此去故關(guān)尚有多遠?”

  “十多里地。”

  王龁答道。武安君點頭,又放馬前行,沿途是塵土飛揚。隨道路向北一拐,又一氣跑出好遠后,豁然望見東邊遠處,飛檐斗拱之故關(guān)高堡。

  明媚驕陽下,晴空如洗,依稀得見堡樓上有人影晃動,立時又是駐馬,細細四周觀望,繼而似自言自語道:

  “此處方可望見故關(guān)?!?p>  “然。此地山勢迂回,坡洼極多,草木茂盛,看不多遠?!?p>  王龁一旁道,馬隊揚起灰塵隨風(fēng)飄來,嗆的是直咳嗽。

  “嗯。行亦不便。其亦只能看到此地。既已見故關(guān),回?!?p>  白起說話便撥馬回走。眾人御馬跟隨。行近西山口,白起一帶韁繩,走到路旁一片草地上駐馬,坐馬上道:

  “諸都尉,近前幕府議事?!?p>  聞聽上將軍此言,短兵皆散開,在路旁圍起一圈,馬頭向外,把上將軍等護在中心。司馬靳、錢谷、丁羊則騎馬在武安君身側(cè),并不遠離。王龁等人皆騎于馬上,觀武安君。

  “眼前樹林內(nèi),可有南通長平之徑?”

  聞武安君問,王龁道:

  “未有。此片樹林極其茂密,連綿兩山之間,人畜不得通行?!?p>  武安君點頭,在馬上,手指眼前古木參天樹林道:

  “除卻野獸穿行,只有雀鳥樂過。我意,在此林中伏兵。待趙人擊破林淵軍,追入西山口,悉數(shù)進山谷后,伏兵相機而出。伏兵分兩軍,一軍在前為步卒,二萬五千人,筑壘封堵西山口,使趙人不得退。一軍在后為騎兵五千,出故關(guān)前,擊關(guān)中趙人所出援兵,未得將令,不可退。汝何人愿在此伏兵?”

  “聽上將軍令?!?p>  眾都尉神情肅然,在馬上異口同聲道。

  武安君于是當(dāng)場點名,叫出四都尉,皆歸裨將秦瑞統(tǒng)領(lǐng),伏兵在前,又點都尉鐘源率本部騎兵伏兵于后。

  “上將軍,我部戰(zhàn)死戰(zhàn)傷,已不足五千?!?p>  鐘源立即進言。

  “不足之?dāng)?shù),由張奇所部抽調(diào)?!?p>  武安君說話目視騎兵都尉張奇。聞見武安君顧盼,張奇于馬上高聲應(yīng)諾。白起于是續(xù)道:

  “二軍從長平城方向,沿西山東側(cè),自南向北,穿鑿樹林。記得須用心,不得讓趙人看破。不可在林中取直道,免為趙人斥兵所察。穿鑿到林前何處為宜,亦須小心把握。既須防趙人走狗查探,又須防急出之時,穿鑿不及。穿鑿樹林之事,皆歸伏兵在前之軍。在后之軍,須管住馬匹,不得嘶鳴暴露行跡。我不令伏兵銜枚,然汝等應(yīng)知禁聲之要。伏兵必于今夜子時到位,之后,隨時相機出擊。所伏時限乃三日。若三日后仍無趙人追入山谷,再聽將令行事。是以,須隨身帶三日干糧,草料,飲水。糞埋好,莫因糞臭露行蹤,應(yīng)勿須我多言。有到時伏不到位者,遇敵暴露伏兵者,阻敵未果者,皆依軍律斬?!?p>  “聽上將軍令?!?p>  “汝六人速去,依我將令行事。時不多也。”

  “諾。”

  六人應(yīng)諾,撥馬便走。隨行短兵皆是跟隨,一出圈,便是縱馬奔馳,絕塵而去。圍圈警戒短兵衛(wèi)士,稍稍移動馬匹,勻稱護衛(wèi)圈圈。武安君輕帶韁繩,撥動馬頭,手指西山道:

  “西山當(dāng)?shù)檬f兵。左庶長?!?p>  “在?!?p>  “即時起,中軍加派斥兵,以防趙人墜城潛行,察我埋伏?!?p>  “諾?!?p>  王龁應(yīng)諾,隨命隨行幕府吏前去傳令。武安君又騎馬盤旋兩圈,細看周圍地勢,隨后一撥馬道:

  “隨我來?!?p>  胯下馬抬腿前行,蹄踏草地,草泥亂飛,奔向道路。眾人策馬緊隨,騎隊快走,沿路向西,走近西山口,見裨將秦瑞等人在山口流連未去,武安君騎近問道:

  “何以在此逗留?”

  “我等正議筑壘之地,預(yù)在此當(dāng)?shù)懒?,筑壘,兩邊與山連?!?p>  裨將秦瑞答。白起前后左右觀望后,點頭,嗯一聲,以為嘉許。裨將秦瑞一行遂心中大定,縱馬離去,沿路直奔谷口自軍營壘。

  撥馬走進山谷,遙望谷外長平城,武安君又于路旁高處駐馬,開幕府議事之程。

  “此從故關(guān)而來之路,向西南走,直通長平城?!蔽浒簿呎f邊在馬上伸手指道:“兩邊小路皆是山民農(nóng)人踏出,不當(dāng)大用。追擊林淵軍之趙人,必循大路,直抵長平城下。且看此谷,實乃天然之陣也。西山口到對面小云嶺,多遠?”

  “六里?!?p>  王龁道。

  武安君點頭,點二都尉,領(lǐng)一萬二千軍,于西山口到小云嶺一線埋伏。待西山口裨將領(lǐng)軍出,封堵道路之時,便可出擊列陣,筑壘以困趙人。若趙人來攻,可出輕兵擊之,令其不向北蔓延即可。武安君說到此時提高聲音道:

  “汝等亦是須今日子夜設(shè)伏到位。在此須伏三日。筑壘之物,可事先制成。展開后,山上必當(dāng)有兵守,東與西山口守軍連成一氣,西與小云嶺守軍相接。有到時伏不到位者,遇敵暴露伏兵者,阻敵未果者,皆依軍律斬。汝二人速去,依我將令行事。”

  “諾。”

  二都尉應(yīng)諾,心中狂跳,撥馬順路向長平城而去,其短兵隨即脫離護圈,緊跟其后。六騎快馬轉(zhuǎn)眼馳遠。

  武安君望其背影,凝視一會兒后,又手指左前方西山,命二都尉領(lǐng)一萬軍,山上埋伏,今日子夜到位,亦是連伏三日。武安君說到最后提高聲音道:

  “汝等亦須觀西山口裨將之軍動靜。其封堵道路后,汝等方可現(xiàn)身,于山上筑壘。為防趙人火攻,汝等其時可多伐樹木。牢記,北必于裨將軍相連。南,必與我之長壁相連?!?p>  “何處長壁?”

  二都尉忙問。

  “待今日子夜,汝等便可見到。有到時伏不到位者,遇敵暴露伏兵者,阻敵未果者,皆依軍律斬。速去設(shè)伏?!?p>  “諾。”

  二都尉應(yīng)諾,連忙撥馬而去。武安君又指對面小云嶺,命都尉楊羽,率本部六千軍,守小云嶺,北南皆須與相鄰守軍連,亦是今日子夜設(shè)伏到位,連伏三日。有到時伏不到位者,遇敵暴露伏兵者,阻敵未果者,皆依軍律斬。楊羽應(yīng)諾而去,不問長壁在何處。武安君坐在馬上深吸幾口氣,咬牙忍住身上疼痛,抿緊雙唇,一帶手中韁繩,撥馬又行。王龁等見武安君咬牙抿嘴,皆是脊背生涼,心生畏懼,默默策馬跟隨,不敢吭聲。惟有司馬靳知武安君乃身上苦痛也。

  順路到一高坡處,武安君手指路邊小溪問:

  “此溪流入何處?”

  “出谷流入丹水?!?p>  “嗯?!?p>  武安君騎馬又行,到谷口軍壘處,駐馬觀望,山谷外,長平城近在眼前。其于馬上雙臂展開,一比劃道:

  “在此筑長壁。東接西山,西接小云嶺。此地多寬?”

  “有二里半?!?p>  王龁道。

  “嗯。便在此筑石壘,子夜時筑成。高厚當(dāng)如長平城墻。”

  周圍眾人一聽,皆是倒吸口涼氣。武安君聽見,又言長壁分為十段分筑,當(dāng)即點十都尉,命分筑十段長壁,長壁筑成后,亦是分段守御,皆歸尉裨將王龁統(tǒng)領(lǐng),阻擊趙人。見眾人不振。武安君提高聲音道:

  “午時方過。至子夜尚有六時辰。五萬軍,十萬庶子雜役可用,并許汝等征民夫。何患長壁不成乎?”

  “上將軍,此處雖有山,卻采石不及。何以筑壁哉?”

  王龁開口道出眾人心中難處。武安君隨口道:

  “可于丹水岸取長壘之石?!?p>  “不夠?!?p>  王龁苦面道。武安君騎在馬上,于路旁盤旋觀望。此時守壘士卒皆已知,面前馬上,身穿舊甲之老軍,乃武安君也,激動到不行。幕府軍吏走馬近前,低聲又傳王詔。眾軍皆點頭。心道,誰會去說于趙人。武安君于馬上看了又看,再開口,驚到眾人。

  “拆長平城墻,拆左近民房,可拆盡拆。子夜,長壁有不成者,都尉斬。汝等速去。”

  “諾。”

  十都尉應(yīng)諾,著火冒煙般,策馬奔去本軍營壘。

  武安君于馬上看身邊所剩之人,尤其是兩名都尉,此乃其留于手中之生力軍也,開口大聲道:

  “汝等隨我回長平城,盡起士卒,拆城墻。駕!”

  言罷一夾胯下戰(zhàn)馬,向谷外長平城奔去。

  “吼!”

  王龁大吼一聲,縱馬跟隨。

  眾人皆吼,血脈勃張,策馬奔馳,直撲長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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