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太宗崇德六年,德川幕府的三代將軍和一位海外避難的明朝儒生在金閣寺會面。
山河破碎,四海漂泊,正是百無一用是書生。
武家的將軍身居高位,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他問儒生:“你們文人有什么用?終結(jié)亂世終究靠的是我們武士?!?p> 儒生是這樣說的:“我的老師張先生為我國的文脈殉葬,我的同門為天下蒼生而捐軀。他們都是文人,可是,于此國家危亡的時候,沒有人茍且偷生。這難道不是武士所敬重的‘士節(jié)’嗎?”
“那么,你又為什么會來這里?果然還是要惜命的吧?!?p> “侵略者可以侵占我們的土地,掠奪我們的財富。但是,只要我們的文脈尚存,我們依然是漢人,是儒生。我并不吝惜這條性命??墒?,總要有人活下來記得他們,傳承他們的遺志?!?p> 儒生的話觸動了將軍,張先生交代的文集留在了海外。當夜,儒生與世長辭。侍女們看到了夜幕中的琵琶湖邊有一個少年的身影。少年穿著漢朝公卿的朝服登上了金閣寺,突然消失又再次登樓。
“情眷眷而懷歸兮,孰憂思之可任?”少年吟唱的古代中國的詩歌,沒有誰可以聽懂。直到三百年后,少年在京都遇到了將軍的后人。
廢刀令折斷了武士的魂,使武士失去了尊嚴。軍國主義斷送了一個民族的文脈,讓祖先們的故國飽受摧殘。
可是現(xiàn)在,沒有幕府,沒有將軍,人人平等的現(xiàn)世,真好。戰(zhàn)爭和瘟疫也不再迫害現(xiàn)世的年輕人,國泰民安的桃源鄉(xiāng)真好。
張先生的后人留日期間發(fā)現(xiàn)了一念未散的王仲宣,她提出了復印漢籍的請求,幾經(jīng)輾轉(zhuǎn),將《王侍中集》的復印件帶回了國內(nèi)。
漢朝身后人王粲離開了滯留異國他鄉(xiāng)的同時代的朋友們獨自還家,至此第一次踏上家鄉(xiāng)的土地,第一次回到祖國。
海浪打在礁石上,卷起了天上的云。武家少年正和人追逐著,爭奪半卷經(jīng)書。那是漢籍,是一種很珍貴的東西。從唐朝來的道士說,這是漢朝的文學書。武家少年并不在意這卷經(jīng)書的實際價值,唯一不能讓步的理由,僅僅是不能讓扶蘇的孫子占了先機。
穿著和服的漢朝人在風中飄散,他嘆息的聲音是那么好聽,盡管他們誰也聽不明白?!澳罹陀嗡紨嗄c……”客子不能返鄉(xiāng),唯有望洋興嘆。唐天寶十五年的那場災難,使他降落人間??墒?,誰也不知道他。他獨自一人,跟隨楊貴妃的渡船在薩摩島上了岸。
貴妃已經(jīng)死在了馬嵬坡,這位女官自稱是貴妃,在異國他鄉(xiāng)留下了后代。商船往來不斷,薩摩也陷入戰(zhàn)火中,久久不能平息。現(xiàn)在是明朝,那位曾經(jīng)避難來此的宋朝將軍也已經(jīng)化為了塵土。
他的子孫問了同樣避難而來的一位明朝文人。那先生說,是“崇禎十五年”。消失的漢魂穿回了漢朝衣冠,他順著洋流回到了故國。金陵的石頭上,無牽無掛的漢朝散仙想起了一位故人。
他再次顯圣,只是金陵也不再是建業(yè),孫二郎也早成了吳大帝?!白怨偶敖?,未有不亡之國,亦無不掘之墓?!彼灰晃蛔苑Q是地府判官的宋朝王荊公帶回了首陽陵。王荊公沒有第一時間把他歸來的消息告訴他的親朋好友們。除了同住一個墳頭的商朝王子和魏晉古帝魂們看著他住回來的,并沒有驚動其他仙凡。
地府上任前,除了陳思王和魏武帝以外,沒有漢魏六朝的身后人知道這位曹郎是誰。自歸國以后就與世隔絕的王仲宣思念著魏文帝,可惜自始及終,從未見過任何唐朝以前的同時輩。
欒提玉蓮
舊文留存。最慘的事莫過于一個人記得前世,然而由于戰(zhàn)爭一生未能回到祖國。對于王粲這樣的建安文人來說,前世的他鄉(xiāng)今生是故鄉(xiāng),國破山河在,然而故國只在夢中并且由于改朝換代如此思念并不“正確”,大概會精神崩潰的。這個仲宣姓張氏,是明朝人,純虛構(gòu)人物,僅個人情感問題,拒絕紅學索隱派。感懷一曲斷腸夜,知音千古此心同,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