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化蝶去尋花,夜夜棲芳草。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身邊走過那么多人,你有沒有很想,和誰重新認(rèn)識一次?我是真的很想和他在對的年齡,對的地點,好好愛一次。
遇見他,其實這一切都是命運。
這一年,已過了而立之年的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一腳踏進(jìn)了編制。這遙不可及的夢,無數(shù)人的翹首以盼,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悲壯,在我拋夫棄子,奮斗了整整一年后,以一種命定的姿態(tài)成真了。
體檢合格,不日將按照考試排名,安排去向。排在我前面的是100名來勢洶洶的對手,早已對那些炙手可熱,前景大好的公司虎視眈眈。整個會場人頭僎動,吵吵嚷嚷,每個人都在權(quán)衡著利弊,生怕吃了虧似的,一個個緊張地盤算著自己的未來。
我安靜地守在位置上,淡定地看著他們走向命運之門。名額在我眼皮子底下,漸漸減少,已不指望輪到我的時候,能剩下什么。
但當(dāng)輪到我的時候,心還是一點點往下沉。果然,只剩三個公司了。其他兩所雖是大公司,但地處偏遠(yuǎn),上班不方便,而另外一所名聲有點臭,聽說客戶很不好交流,像牛一樣,但好一點的就是離家近,開車大概5.6分鐘的車程。是選擇大公司,未來有發(fā)展的空間,還是選擇小廟,雖然機(jī)會少,但上下班方便?該怎么選擇呢?我斟酌幾下,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
輪到我上臺了,我深吸一口氣,提筆畫下了我的去向。
伴隨著主持人清澈嘹亮的拍板聲,短短的10秒內(nèi),我的路就這樣會圈定了。我忐忑地走下主席臺,既欣喜又擔(dān)憂。
出了會場,我拿出手機(jī),給家人匯報了結(jié)果,沒想到他們還挺支持的。“每一所公司,都會碰到不講道理的客戶,只要咱們問心無愧就行?!?p> XX公司說大不大,但在所有小公司中確是規(guī)模最大的。而且正在籌備新公司,準(zhǔn)備擴(kuò)大規(guī)模,未來前景大好,關(guān)鍵離家近。天時,地利,人和,仿佛一切皆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
走出會場,我望著刺眼的天空,手自然放在兩只眼睛,遮擋陽光,又感覺太暗了,便將手指岔開,留出一條縫,幾縷陽光透過指縫,傾瀉而下,一股踏實感油然而生,終于,塵埃落定。
清晨,一陣刺耳的滴滴聲在靜寂的空間里突兀的響起。
是鬧鐘,任性地響著,一遍又一遍,毫不罷休。我睜開迷離的雙眼,手不停地在床的四周摸索著聲音發(fā)出的來源,恨不得一秒將它掐斷。半支撐起慵懶的身子,窸窸窣窣了一陣,我才將這擾人的罪魁禍?zhǔn)拙偷卣恕?p> 我習(xí)慣性地側(cè)過頭,小心的望了望旁邊兩個娃,只見兒子正枕著姐姐的腳睡得正香,而姐姐則以奇怪的姿勢抱著弟弟的大腿,像抱著松松軟軟的洋娃娃一樣,不時用臉頰去蹭一蹭,滿意極了。
睡得這么香,我忍不住俯身輕輕地在兒子臉頰上印上一吻,又摸摸女兒的頭,這才起身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往床下走去。
連著下了好幾天的大雨,人泡在潮濕的天氣里,連心情都像泡在缸里的野菜一樣,蔫蔫的,提不起勁。我下意識地往窗外看去,太陽已密密麻麻地鋪滿整個大地,幾縷柔和的光,透過窗戶,直射到床邊,映得人的臉也紅彤彤的,看著人的心情不免也清爽起來。
今天注定是不一樣的一天,連老天爺都對我格外開恩了。窗外的陽光如此耀眼,像在給我喝彩似的。像極了,這些年來,我第一次這么耀眼地把握住了命運,回首那些奮斗的日子,倒成了成功路上,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線。
洗漱完,我來到更衣鏡前,仔細(xì)挑選著合適的衣服。可左看右看,眉頭卻皺得更深了。越是重要的場合,越是不知道穿什么衣服。
只見我一會兒從衣柜里,摘出一件淺色連衣裙,往身上比試比試,覺得不滿意,又塞回去,一會兒又重新?lián)窳艘患W邪肷砣梗钆浜唵蔚陌譚,可又似乎太隨意了,不符合上班的風(fēng)格,我搖搖頭,又塞回柜子,懊惱得聲聲嘆氣。
眼看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又一次站在一排排樣式繁多的衣服面前,來回認(rèn)真地挑著,想著簡單素雅就行。不一會兒,從衣柜里拿出一件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白色過膝長裙,在鏡子前比劃了幾下,這件裙子,只在胸前稍微有些蕾絲點綴,雙肩簡單地設(shè)計了泡泡袖,看起來很淑女,倒和我工作的性質(zhì)有些相符。
我便不再猶豫,馬上換上了,來到試衣鏡前,我探頭朝鏡子湊近了一些,仔細(xì)地看著鏡中人。這幾年,我的確老了很多,魚尾紋已經(jīng)悄悄爬上她的眼角,法令紋也深了許多。尤其是眼袋,自生完二胎后就根深蒂固的留在臉上,怎么也去不了。
一想到,這兩個疙瘩彰顯了年齡,我嫌棄地伸手撫了撫,試圖將它們拉平,可他們太頑固了,手一松開,立馬又耷拉下來,害得我生氣地往衛(wèi)生間跑去,用毛巾浸上熱水?dāng)Q干,往上敷了一會兒,確信這兩小東西消下去一點點才作罷。
拾掇完畢,我施施然下樓。見桌子上擺著一碗豆?jié){,和幾個雞蛋,我走進(jìn)里屋,隨手取了幾塊現(xiàn)成的包裝好的蛋糕,撕拉一聲,金黃的蛋糕就從里頭跳了出來,咬了一口,酥酥軟軟,入口即化,就著一碗豆?jié){,心滿意足地拿起包,踏出門去。
路邊安安穩(wěn)穩(wěn)地??恐皫滋觳盘峄貋淼能?,光鮮亮麗。挎著包,湊上前去,用手背在車把手上碰了一下,一掰,門順勢就開了,我躬身坐上車,來回婆娑著方向盤,已經(jīng)將近10年沒有開過車了,竟莫名有些緊張,“好家伙,以后請多指教啦?!蔽逸p輕呼出一口氣,發(fā)動車,掛擋,車緩緩滑出去。
不知怎的,我心里沒來由的豪氣起來,連車都跟著飄了,風(fēng)順著車窗,拂過臉龐,很柔,很舒服。這些年,在家里,當(dāng)全職主婦,出門都要靠老公接送,我已經(jīng)快忘了,開車是何等的灑脫,那種自由掌控方向的感覺,原來竟是這般舒暢。
車子一路疾馳。沿途的風(fēng)景,一閃而過,快得想留存在眼底都來不及。此時的我才察覺到,主駕和副駕,看到的風(fēng)景其實是大不相同的,心境也完全不一樣。主駕上的人,視野更加開闊,看前方也格外認(rèn)真,而副駕上的人,往往隨心所欲。我有些訝異于這樣的發(fā)現(xiàn),并感到欣喜。
不一會兒,便到了地點。
我在車?yán)镏匦抡砹讼轮b,將裙子稍微起褶子的地方撫平,才慢條斯理打開車門,提起包,從車上下來。剛走到大門口,對面來了個人,走得近了,她發(fā)現(xiàn)她的皮膚很白,在太陽光的照射下,白得透亮。
我在心里暗自感嘆了一句:造物主真是不公平,平白把自己造得這么糙。趕忙帶上微笑,先伸手示意,道了聲“早”。
直到很久以后才發(fā)覺,其實我和她的較量從第一次見面就開始了,而且從一開始,我就敗了,一敗涂地。
那人沖我笑了一下,也道了聲早。兩人并肩往大廈樓梯走去。
公司在三樓,那人嫌電梯耗時又費勁,不如爬樓梯。此想法和我一拍即合。兩人便推開樓梯旁邊的小門,快步踏了進(jìn)去,消失在大廈一樓。走路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慢,兩人便有意無意聊著。此人叫鄧蘭,比文清小兩歲,也是兩個娃的媽,這事實讓我心里頓時沒了防備,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惺惺相惜的感覺。
兩人互相透著底,朝會議室走去。剛到指定的地點,便聽得一陣嘈雜聲,吵吵嚷嚷,兩人頓時噤了聲,朝那聲源走去。
門虛掩著,只留著一道縫,看不清里面。
我正猶豫要不要推開門,鄧蘭已經(jīng)先她一步,握住把手,大手一推,門一下子就敞亮了。里頭的人忽然也不說話了,愣愣地看著她們兩個。
鄧蘭臉上掛著笑,抬起手,朝大家招呼了聲:“大家好!”說完,回頭朝文清示意了下,便徑自往里頭走去,找了個空,將椅子從里拉出來,徑直坐下去。我只得跟在她身后,靦腆地進(jìn)了會議室,挨著她,在她旁邊找了空位。
眾人的眼光齊刷刷落在我和鄧蘭身上,嘴里互相小聲地說著什么,還時不時打量著她們。
受不了這種明目張膽地注視,感覺自己就像那拴在動物園里任人圍觀的動物一樣,我渾身不自在,臉漲得通紅,側(cè)過頭去,瞥了一眼鄧蘭,只見她,神態(tài)自若,目光從容地掃視他們,將他們觀望的眼神一一給打退回去。
沒來由的,我很羨慕她的坦然,心里想,必是久經(jīng)沙場才能這樣從容。門口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進(jìn)進(jìn)出出。
定了一會兒心神,我這才大膽抬起頭,打量起這些將來的同事。他們大多年紀(jì)輕輕,年齡相仿。角落里坐了幾個人,扎堆,低著頭有說有笑,白發(fā)若隱若現(xiàn),想來四五十歲左右。待我差不多將所有人認(rèn)了個遍后,一陣爽朗的笑聲從門口傳了進(jìn)來。
我轉(zhuǎn)頭望過去,見一個男人手握著筆記本,臉上的笑意掛都掛不住,正聽后面跟著的女生和他說話,。來人個子不高,身著運動裝,走路干凈利落,風(fēng)風(fēng)火火。再看后面那女人,溫文爾雅,一身連衣碎花長裙,襯得她整個人清新十足。
我斟酌著,許是那女生說了玩笑話,才逗得他笑的這么旁若無人。見兩人進(jìn)來,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
男人清了清嗓子,環(huán)視了一圈后,帶著笑容說:“歡迎各位,新的一年,我們又多了幾個新面孔。讓我們歡迎幾位新人。”說完將目光聚集在我們幾個人身上,帶頭鼓起掌來。
掌聲雷動。
“有緣千里來相聚,現(xiàn)在請新人們自我介紹下。”他又說。
這批新人總共7個,除了兩個男生,其他都是女生。新人們面面相覷,自發(fā)地一個接一個站起來,簡短地說了幾句,無非是名字,家鄉(xiāng),大學(xué)等基本信息,末了老套加一句,“大家多多指教”之類。
我留心觀察著,一面靜靜地聽著他們的講述,一面將面容與名字對應(yīng)起來,一遍一遍在腦海里過著。輪到我時,我怯弱地站起來,臉不知什么時候被紅暈占滿了,口齒也變得不清晰起來,只好用帶著閩南腔口味的普通話,稀里糊涂地說了幾句,也不知道說的是啥,只是聽見掌聲響起來,我才意識到講完了,便坐了下來,松了一口氣。
我一坐下,鄧蘭就大方站起來,自然地介紹著?!按蠹液茫医朽囂m,這名字看著就有點像古代丫鬟的名字,不過我可比丫鬟高貴那么一點點。”鄧蘭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接著說,“上天派我來到這里,肯定是讓我來跟大家學(xué)習(xí)的,希望大家別吝嗇,把所有招數(shù)統(tǒng)統(tǒng)教給我,感激不盡?!闭f完,拱手朝大家作了個揖。
靈動活潑而有趣的話一下子將場上的人都給逗笑了。氣氛一下子輕松了不少,不似剛才的拘謹(jǐn)。
那男人又說道:“大家來到這里就像一家人,不用拘謹(jǐn)?!闭f完,他停頓了一秒,緊接著說道:“我是你們的領(lǐng)導(dǎo),陳智,歡迎大家的到來?!庇质且魂囌坡暋?p> 林懷就在這時候,姍姍來遲。他輕輕推開后門,悄無聲息地溜進(jìn)來,閑散坐在最邊邊的角落里,無所謂地看著手機(jī),仿佛一切無他無關(guān)。
我從來沒想過,在他落座后,看他的第一眼,心在沉寂了10年之后,還能怦然心動。
“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從此再也沒能忘記你容顏?!本频甑拇髲d響起了王菲凄婉的歌聲,我想,就是那一眼,我知道自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