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伊索索

　　除了這片荒地，沒有其他能走的路通向研究所。

　　那個女人真的會在這里嗎？

　　方紹問伊索索：“你們之前是怎么出來的？”

　　“就是普通地走出來的，”伊索索看起來也很困惑，“以前不是這樣的。”

　　那就是伊索索他們離開這里后，才變成這個樣子的，為的大概就是不讓外人靠近研究所。

　　但女人作為工作人員，有可能知道其他隱蔽的路。

　　還是要去看一看。

　　伊索索問：“哥哥我們能過去嗎？”

　　“能，但我需要先把你拋過去，并且?guī)臀乙粋€忙，”方紹粗略計算了一下距離，“能行嗎？”

　　“沒問題?！币了魉髁⒖叹痛饝?yīng)了。

　　從公路到研究所，中間大概隔了三十米左右的荒地，通過助跑他大約能跳二十米，剩下的需要借助觸手和伊索索的幫助。

　　這對他來說差不多是一個極限距離，不允許有任何負重。

　　伊索索抱著膝，頭埋進雙臂中，盡量縮小體積，減輕阻力。

　　方紹用獨臂將她高高舉起來，向著對面用力一拋。

　　少女的身影在荒地上空劃過一道弧線，然后重重地落在地面上。

　　水泥地面霎時出現(xiàn)了一片蛛網(wǎng)狀的裂紋，過了兩秒，伊索索完好無損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

　　她向方紹比了個OK的手勢。

　　方紹后退到森林邊緣，背部高高拱起，兩膝彎曲，用最快的速度向前沖去。

　　沖到荒地邊，腳尖輕巧地點地，起跳！

　　對岸伊索索的身影在視線中逐漸放大，即將到極限的瞬間，觸手從指甲中飛出，精準(zhǔn)地纏上了伊索索的胳膊。

　　伊索索反握過觸手，猛地向后一拽。

　　巨大的拉力將方紹從半空中拽了過來！

　　方紹及時調(diào)整姿勢，很瀟灑地穩(wěn)穩(wěn)落到地上，避免了以頭搶地。

　　他看向伊索索：“沒想到你的力氣還挺大的，不過做得好?！?p>　　“嘿嘿，別看我這樣，我力氣一直都很大的，但是抬不動人……后來博士給我做了手術(shù)后，就可以抬動人了！連胖保安大叔都可以舉起來吶！”

　　伊索索很開心地說著，跟在方紹身后走向研究所的大門。

　　研究所似乎發(fā)生過一場大火，灰白色的墻皮有三分之一都變成了焦黑色，大門沒有上鎖，方紹輕輕推開，悄無聲息地閃身進入。

　　剛一進入，方紹就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陳舊的霉味和灰塵味之間，那股新鮮的人類的氣息顯得非常濃厚。

　　她就在這里！

　　進門是一個大廳，沒有家具，空無一人，地上散落著許多被燒掉的殘渣，四周的墻壁上一共有三扇門，分別通往三個不同的方向。

　　只有中間那一扇門是虛掩著的，女人的氣味正從其中一縷一縷飄散出來。

　　方紹牽過伊索索的手，慢慢地、壓制著腳步聲向那邊走去。

　　門里有微弱的亮光，方紹在門前站立片刻，仔細聽了聽，沒有聲音。

　　他輕輕推開了門，門“吱呀吱呀”地打開，房間的全貌暴露在方紹眼中。

　　看起來像一間資料室，不算太大，豎著四排書架。書架基本上空了，僅剩的幾本書都攤在了地板上，不久前還被人翻閱過，但房間里沒有人影，只有那股濃郁的人類氣息飄蕩在空氣中。

　　方紹緩緩向前走了兩步。

　　突然，從門后沖出來了一個人，手里拿著一把鋒利的手術(shù)刀，面目扭曲地朝他刺去。

　　“啊啊?。　?p>　　方紹氣定神閑地后退一步，躲過了她笨拙的襲擊，然后一腳踹飛出去。

　　這一腳他注意了力道，不至于把人活活踹死。

　　穿著白大褂的女人劇烈地咳嗽幾聲，她的小腿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滲出一點血的顏色來。

　　她抬起頭，露出一張漂亮但飽經(jīng)滄桑的臉孔。

　　“媽媽！”伊索索沖上去抱住了她。

　　“我不會讓你傷害媽媽！”剛才還依偎在他懷里的少女氣勢洶洶地向他張開手臂，擋在女人身前。

　　“索索，你怎么來了？我不是說讓你等著嗎？”女人吃力地爬起來，看著眼前這個小小的背影，又喜又憂。

　　“因為我想要見你，”方紹向前走了一步，“就帶她來了?！?p>　　女人注意到他太陽穴上的傷疤：“你是完全變異種？”

　　她動作緩慢地站起來，喘了幾大口氣，似乎這個簡單的動作耗費了她全部的力氣：“那么，異構(gòu)生物的完全變異種，為什么要見我這個人類？”

　　“我……”還沒等方紹說出來，就見擋在兩人中間的伊索索臉色一變，突然沖出了資料室，跑到大廳角落里狂吐起來。

　　女人連忙跟上去，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你給她吃了什么？”

　　“肉。”

　　方紹回答完，又補充了一句：“生肉。”

　　“……”女人無奈地說，“索索從小就只吃過調(diào)配好的營養(yǎng)劑和壓縮餅干，我雖然也會給她帶一些吃的，但從來不敢?guī)?，司徒炳文不允許……她的胃根本消化不了葷腥，需要慢慢適應(yīng)?！?p>　　伊索索吐完了，疲倦也再一次席卷而來，見到了媽媽，她似乎放下了所有的心事，就這樣蜷縮在女人的懷中，睡著了。

　　女人哄了一會兒，就將她小心地放在資料室的地板上，脫下白大褂，蓋在她身上，又坐回到那堆書中，埋頭翻閱起來。

　　方紹走到她面前，說：“你是司徒炳文的人吧？我想問你幾個問題，關(guān)于改造人?！?p>　　女人頭也不抬地說：“可以，作為回答你的問題的回報，我希望你也能幫我一個忙?！?p>　　方紹注意到她的語氣中沒有絲毫恐懼，挑了挑眉：“你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嗎？”

　　“沒有，”女人突然咳嗽起來，拿了張用過的紙巾捂住嘴，“反正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就算現(xiàn)在殺了我，也無所謂?！?p>　　方紹看到她咳出來的鮮紅的血痰，知道她所言非虛。

　　他考慮片刻，問道：“你想讓我?guī)湍闶裁?？?p>　　女人捂著胸口，狠狠順了口氣，才道：“是關(guān)于伊索索的，你知道伊索索的情況嗎？”

　　“嗯?！?p>　　“索索的身體狀態(tài)已經(jīng)很差了，不管吃多少東西，她都越來越瘦，”女人繼續(xù)翻閱著手邊的資料，“她的硬化皮膚處于一種極限的狀態(tài)，會持續(xù)消耗她的生命力，但這并非是不可逆的，可以通過手術(shù)改變代腦的程序。”

　　“這會一定程度地削弱她的能力，但可以保住她的性命?！?p>　　聽到這里，方紹突然笑起來：“呵呵呵，你把她送給司徒炳文當(dāng)實驗體，現(xiàn)在卻又不忍心看著她去送死？你自己不覺得很虛偽嗎，你根本不是她的媽媽吧？”

　　無論方紹說什么，女人的表情一直是一種毫無波瀾的木然狀態(tài)，聽到最后一句話，她翻書的動作明顯一頓，僵硬的表情出現(xiàn)了些許動容。

　　“動物的血緣關(guān)系是可以聞出來的，”方紹點了點鼻子，“在森林里聞到你血液的味道，我就知道了，你跟伊索索絲毫血緣關(guān)系都沒有?！?p>　　“……”

　　女人嘆口氣，放下了資料：“你說的沒錯，伊索索是我同事的女兒，她剛出生不久，她的父母就因為一場實驗事故去世了?！?p>　　“我有一個與她同年的女兒，就把她接到家里跟我的女兒做個伴，一起撫養(yǎng)。”女人閉上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過去。

　　“索索五歲的時候，司徒炳文的改造人計劃順利通過了中小型哺乳動物階段實驗，開始進入人體實驗。哎，雖然都說人體實驗有悖人倫，但幾乎所有的人類相關(guān)生物工程都需要經(jīng)過這個階段，才能最終得出結(jié)果?！?p>　　“當(dāng)時司徒炳文受到學(xué)術(shù)界的抵制，十分落魄，你看看這個研究所就明白了，”女人環(huán)顧著這間陰暗狹小的資料室，“他的資助人給他找來了二十位志愿者和十七個兒童，還有三個兒童的缺口，司徒炳文要求研究所的工作人員用自己的孩子補上?！?p>　　“你們就愿意？”方紹十分驚訝。

　　女人苦笑道：“因為在那種情況下還愿意留下來的，基本上都是跟他一樣的科學(xué)狂人，但我終究是有所私心，不愿意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受苦，就把伊索索交了上去，我的女兒被我送去了國外，在國外長大?！?p>　　“結(jié)果呢，空之精靈降臨之后，我就跟女兒斷了聯(lián)系，到現(xiàn)在，我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這大概就是報應(yīng)吧?！?p>　　即便說到最痛心的地方，女人依然是一副木然的表情，沒有哭也沒有歇斯底里，表現(xiàn)出一種麻木不仁的冷靜。

　　“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女兒，不想再看到索索出事了，但司徒炳文看中了索索的資質(zhì)，把她改造成了注定要死在戰(zhàn)場上的‘人體核彈’。”

　　“他不知道發(fā)了什么病，居然同意了第三提督的請示，要將人體核彈用在討伐C180號的行動中?！?p>　　女人并不知道滅世權(quán)能的事，在她看來，司徒炳文因為這種“小事”啟用人體核彈，就是在發(fā)病。

　　“所以在運送路上，我解開了索索的束縛，讓她打暈了看守，帶她逃跑了，是的，我后悔了，那個時候我就不應(yīng)該答應(yīng)司徒炳文喪心病狂的要求，但萬幸的是，我留了一手?！?p>　　她舉起一直在翻看的資料，向方紹展示著。

　　“硬化皮膚的理論是司徒炳文十年前提出的，我為他整理資料的時候，謄抄了一份，藏在這里?！?p>　　“離開這里之前，司徒炳文處理了幾乎所有的文件，一把火燒了研究所，這份資料我藏在暗格里，逃過了一劫?！?p>　　“有了這個，我就能自己給索索做手術(shù)，我在他手下學(xué)了這么多年，一個小手術(shù)我還是做得起的?！迸说难劬锏谝淮伪虐l(fā)出了光彩，一種不服輸?shù)墓獠省?p>　　方紹一直靜靜聽著，他從未像今天一樣有耐心聽一個人類的過去：“所以你想讓我?guī)褪裁?？?p>　　女人拿著資料，捂著胸口吃力地站起來：“我本來想就在這里給索索做手術(shù)，但需要的儀器全都被燒毀了，所以我只能去一趟地下基地，借用他們的實驗室，我希望你能跟我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