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索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本來只是沾上了一點黑色的污漬,此時居然在慢慢向四周擴散,逐漸暈染了整個手指的尖端,而且還有向下蔓延的趨勢。
伊索索想到了剛進入黑森林時,她摘下的那片葉子,臉開始變得雪白。
葉子確實滲出了一點兒汁液,不過她立刻意識到并將它丟得遠遠的,然后用衣服使勁擦手,沒想到,還是因此留下了禍根。
那一幕,一直跟在后面的林宵也看到了,但不論是他還是伊索索,都抱有一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理所當然地覺得“僅僅只是碰到了一點兒而已,不會有什么問題”。
方紹立刻走了過來,在她面前蹲下,臉色變得鐵青。
“只是觸碰也會感染嗎?這下糟糕了……”
他輕輕捏著伊索索的手指,黑色已經(jīng)覆蓋了整個食指尖,但還沒有滲入指甲,拇指的情況也差不多。
方紹試著用布條緊緊纏住變黑的指尖的下端,企圖阻止它繼續(xù)擴散,但不多時,黑色就從布條底下冒了出來,順著關節(jié)的紋路向兩側蔓延。
沒有陽光的黑森林里十分清涼,方紹的額頭上卻冒出了絲絲汗珠。
林宵搖搖頭,伸手去摸自己的背包:“這樣不行,方紹,試試這個。”
他拿出治療炎癥的藥片,讓伊索索吞下一片,又拿出解毒的藥膏,擠出一點抹在伊索索的手指上,輕輕涂抹。
弄了半天,黑色的范圍卻沒有絲毫減小。
方紹失望地說:“沒用?!?p> 林宵捏了捏她的手指,變黑的部分明顯要硬一些,同時表面開始變得粗糙,就像燒焦的木炭。
“不知道是什么毒,或者什么病,根本沒法對癥下藥,”林宵也犯了難,“這可怎么辦……”
或許是因為沾到的汁液不多,黑色變化得并不很快,但確確實實是在動的,已經(jīng)從指尖向下蔓延開來,形成一條上寬下窄的細紋。
“藥沒用,那就試試最原始的方法吧,”蘇印風從包里找出一把鋒利的小刀,鄭重其事地遞給林宵,“快些吧,等到這些黑東西蔓延到了骨頭,就回天乏術了?!?p> 兩人一同怔了怔,這才意識到蘇印風的意思,居然是讓她將手上已經(jīng)黑化的肌膚割了去。
林宵打量著手中寒光凜凜的刀刃,微驚道:“你確定?”
“先說好,我可不確定,”蘇印風重新蹲下來,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塊紗布,“我只是提供一種思路,可能有用,也可能完全沒用,但不想眼睜睜看著她變異,就試試吧?!?p> 方紹接過小刀,看向伊索索:“我們沒有麻藥,你能忍受嗎?”
伊索索抿了抿嘴,點點頭:“嗯,我想試試?!?p> “很勇敢,”方紹露出一絲微笑,“那我開始了。”
他把自己的左手臂送到伊索索面前,同時按住了她的手心,小心翼翼拍打著著黑色的指尖,直到指尖的痛感漸漸麻木:“你要是覺得疼,就抓住我?!?p> 說著,他將鋒利的刀刃平放,大拇指一推,刀刃瞬間陷入伊索索的肌膚之中。
懷中的人明顯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止住了,接著一只手抱住了他的左手臂。
他沒有去看伊索索的臉,只是分外認真又嚴謹?shù)赝苿又种械牡度小?p> 傷口開始滲出黑色的血,果然,黑色汁液污染的并非只是一層表皮,而是直接滲透到了肌肉之中。
指尖正中心的一塊薄薄的肉被削了下來,被蘇印風用一小塊紗布小心地包了去,遠遠地丟進了溪水中。
然而失去了一層表皮的指尖依然是黑色的,只不過顏色稍微淡了些許。
方紹抽出一只手拿過水壺,將刀刃上的黑色液體盡數(shù)沖洗干凈。這樣的切割動作又重復了兩遍,終于,鮮紅的血液涌了出來。
林宵和蘇印風看著那微微顫抖的白里透紅的軟肉,一同松了口氣,還好,沒有滲透到骨頭。
伊索索不由自主地把臉埋在方紹的肩膀上,完好的那只手不知不覺地掐住了方紹的左手臂,緊緊咬著牙關。
感受到疼痛得幾乎麻木的食指上傳來一陣清涼的觸感,讓她手臂的肌肉一陣陣收縮,她不禁張開嘴,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食指處理完畢,林宵連忙將藥水涂在觸目驚心的傷口上,防止發(fā)炎,再用準備好的紗布一包,做了簡單的處理。
接著三人的目光落到依然漆黑如焦炭的大拇指上。
過了將近半個小時,刀刃上的血跡被水流沖散,重新變得嶄新如初。方紹一把丟了小刀,坐在地上喘了幾大口氣,在切割的過程中,他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
伊索索的兩個手指都被纏上了厚厚的紗布,乍一看像兩個圓圓的蠶繭。草地上盡是被水稀釋了的鮮紅血跡,還夾雜著一縷縷漆黑的顏色。
林宵抹了把汗,慶幸地說:“救回來了,還好發(fā)現(xiàn)得早……蘇印風,這是你的功勞?!?p> 蘇印風慢慢翻了個白眼:“記功有什么用……你能把我的工資全補上嗎?我在聯(lián)合軍政的時候,一個月最起碼也有兩千新幣?!?p> “呃,我盡力。”林宵尷尬地笑了笑。
方紹順了順伊索索的那頭白毛:“疼嗎?”
“疼啊……但是有哥哥在,就不覺得疼了?!币了魉骱苷J真地說。
方紹哥哥的懷抱很溫暖,讓她想到了媽媽。
“嘴真甜?!狈浇B不禁莞爾,可能是因為她媽媽生前的托付,讓他面對伊索索,冷淡的語氣總會不由自主地帶上些許溫度,變得溫柔一點。
然后他轉頭看向蘇印風,瞬間又恢復了原來的語氣:“你總算是有點用了?!?p> “你看看他呀,”蘇印風氣得搖起了林宵的肩膀,“這態(tài)度是多么嚴重的兩極分化!你讓我用什么好脾氣面對他!”
林宵被搖得七葷八素:“停停停停!你你你有本事去找他決斗,弄我干什么——”
蘇印風繼續(xù)逮著軟柿子捏,理直氣壯地吼道:“我、不、敢!”
他們兩人糾纏,另外兩人就坐在地上看戲,伊索索忍不住“咯咯咯”笑起來。
方紹微笑地看著她:“有意思吧,能提供點笑料也算是有用了?!?p> “方紹哥哥為什么不喜歡蘇印風哥哥呢?”伊索索問道,她老早就看出兩人之間動不動就針鋒相對的關系,要不是林宵充當和事佬,這倆早打起來了。
嗯,不是,是蘇印風早就被吊打了。
“我也沒有討厭他,”方紹道,“他在我眼里,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沒有特殊的關系,也沒有特殊的羈絆,我自然用對普通人類的態(tài)度來對待他。”
“那我和林宵哥哥呢?”
“你們不一樣,你們都是我愿意去保護的人,不僅僅是同行者。而且那家伙有時候說話陰陽怪氣的,太賤了。”
“賤是什么意思?”這個形容詞屬實觸及到了伊索索的知識盲區(qū),她困惑地問。
“一個人說話,讓你聽了想揍他,就叫賤?!?p> 就在這時,上一秒還在清算和糾纏的林宵和蘇印風,下一秒就撲了上來。
林宵一把捂住了兩人的嘴巴,手中的電筒不知何時熄滅了光芒,四周陷入一片令人惶惶不安的陰暗。
兩人一驚,但很快就冷靜下來。
捂住他們嘴的林宵的手微微顫抖,他們應該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變故,才突然這般驚慌失措。
正疑惑著,前方的森林里,突然傳出一個聲音:“各位,不要躲了,我都已經(jīng)看到你們了?!?p> 這是個嘶啞難聽的男音,如果不是他說出的話語確實有著確切的意義,方紹會以為這其實是一只烏鴉的叫聲。
所以,聽到這句話,幾人同時抖了抖。
那聲音又說道:“各位路經(jīng)此地,都是聯(lián)合軍政的人吧,何不放下武器,坐下來好好聊聊?”
聽他的意思,似乎對面那人也是個聯(lián)合軍政的軍人。
一個落單的軍人,真的有可能會在這片詭異的山林中存活下來嗎?他突然出聲,是想要找同伴一同走出這片黑森林?
方紹看了一眼林宵,林宵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但緊握著電筒的手依然在禁不住顫抖,這又讓他眉頭一蹙。
不對,一個普通的軍人絕對不會讓心智堅強的林宵受到如此大的沖擊,他怎么說也是經(jīng)歷過風浪的人,對方一定是什么更恐怖的東西。
溪流對面?zhèn)鱽硪魂嚫O窣的腳步聲,那人似乎在慢慢向這邊走近。
林宵蹲在地上,貓著腰,看了看兩位同伴,好心提醒道:“一會兒看到什么,都不要怕?!?p> 這話主要是對伊索索說的,四人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向對面的河岸望去。
林中的溪流大概只有三四米的寬度,這一片樹木較為稀疏,對岸更是一大片平坦的草甸,有幾縷黯淡的光投射在地面上,若是有什么人站在那里,當是一眼就能看到才對。
然而,方紹用他那超群的視力,來回掃視了好幾遍,連個人的影子都沒有望見。
他不禁大為疑惑:“怎么回事,人在哪兒?”
冷不丁一聲陰沉的怪笑在頭頂上響起:“年輕人,看哪兒呢?”
方紹下意識地仰頭向上看去,在一剎那與一雙漆黑的眸子四目相對。
即便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他還是禁不住驚呼出聲,瞬間后退到了十米開外。
有一個人頭朝下倒掛在樹梢上,一邊盯著他,一邊裂開嘴露出一口漆黑的牙齒和舌頭,怪笑不止。
另外三個人也被這一幕嚇得心膽俱裂,迅速逃離開,那個怪人腳像是沒有骨頭一樣纏在樹梢上,在半空中蕩悠幾下,便翻身跳了下來。
他步伐不穩(wěn)似地歪歪扭扭走了幾步,頭顱桀驁不馴地耷拉在頸子上,骯臟的結成了一個個疙瘩的長發(fā)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黑色的下巴和脖頸。
他居然沒有穿衣服,全身上下都像被浸入墨水中泡了幾百年一樣,黑得發(fā)亮,而且仔細一看,他的肌肉微微膨脹,似是有些水腫,有不少黑色的液體從他身體的孔洞中流出來。
他一邊走一邊向震驚不已的幾個人露出笑容,嘴角流下一連串黑色的口水:“既然來了,那就不要走了呀,留下來陪我吧,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