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擺了一盤肉餅和三四道小菜。
早餐沒有那么豐盛,但每一道都香氣撲鼻。
這山里的食材、調(diào)料,都是純天然的,調(diào)味品除了鹽,其余都是各式各樣從植物里提取出的香料,口味極其豐富,比城市里常用的味精、雞精可健康多了。
莉蓮給客人們倒了茶,正要退下,梅爾特揮了揮手,道:“你們也坐下,一起吃吧。”
自從離開聯(lián)合軍政,林宵他們雖然也經(jīng)常會吃肉,但調(diào)料只有鹽和糖,味道單調(diào)了些,猛然品嘗到這極盡豐富的香料腌制而成的肉餡,全都胃口大開,賣相普通的肉餅幾乎成了珍饈大餐。
伊索索吃完了兩張肉餅,又夾起了第三張,咀嚼的空隙不忘贊嘆道:“比我們上次喝的雞湯還好吃,我宣布這就是最好吃的東西了!是莉蓮姐姐做的嗎?”
梅爾特咳了一聲,淡淡地舉手道:“是我做的?!?p> “……”
伊索索險些被口中的肉餅噎住。
方紹適時地倒了杯茶給她,她咕嚕咕嚕灌下去,目光復雜地看著剩下的半張肉餅,道:“我突然吃不下去了?!?p> “……”梅爾特指了指門口,暴躁地說,“愛吃吃,不吃就滾蛋!”
整個飯桌上,只有方紹心情平淡如水,食之無味。
雖然跟著林宵這幾個人類,他一路上已經(jīng)習慣了吃熟食,但吃東西對他來說還是一種果腹的手段,不會對這滿桌的美食產(chǎn)生絲毫喜惡的傾向。
吃完早餐,梅爾特把莉蓮和暮雪支去了外面打水,與方紹一行對桌而坐。
方紹不跟他廢話,直接進入主題:“有什么問題,別藏著掖著了,趕緊問吧?!?p> 梅爾特好吃好喝地伺候他們,當然不是白白付出,而是心有所求。
一個從小生活在深山、不諳世事的少年,他想問的問題方紹幾乎能猜出來。
果然,梅爾特道:“這個問題,對你們來說很簡單。”
“我想要知道現(xiàn)在世界的情況,包括最強的國家、最大的勢力、最發(fā)達的科技,以及,五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梨落族雖然與世隔絕,但空之精靈的災難畢竟席卷全球,他們對于世界的異變還是有所察覺。
以前,梨落族是天梯絕對的霸主,所有猛獸都要繞著走的存在,它們就像梨落族自家后院養(yǎng)的家畜,隨取隨用。
管你是獅子老虎鬣狗犀牛,到了梨落族面前都得像貓狗一樣溫馴。
但五年前,山里卻突然出現(xiàn)了巨型的變異獸。
它們中有的身形夸張得如同小山,破壞力超群,同時也有著強烈的領地意識。
更重要的是,無論受了多重的傷它們都不會死,就算心臟被剖開,內(nèi)臟被抓爛,休整一陣后,它們又會完全恢復原狀,生龍活虎地繼續(xù)踐踏天梯的生靈。
這一度給梨落族帶來巨大的麻煩,甚至有幾個族人在與變異獸戰(zhàn)斗的過程中死去。
直到某一次,他們活捉了一只小型的變異獸,為了研究,撬開了它的顱腦。
然后在它的頭顱內(nèi)部,發(fā)現(xiàn)了一個淺藍色的長著翅膀的小人。
把小人剝離出來后,變異獸才發(fā)出最后一聲慘叫,倒在地上,徹底沒了氣息。
直到這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世界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不得了的變故。
也不是沒有族人對此感到好奇,尤其是梅爾特這樣的少年人,但族中有嚴格的規(guī)定,絕不允許任何族人離開天梯,絕不允許任何族人接觸外界。
這是從初代便留下來的規(guī)矩,梨落族對外界而言,是肥肉、是籌碼,是一經(jīng)現(xiàn)身就要改變世界格局的存在,梨落族的出場,幾乎就是第二次世界戰(zhàn)爭的導火線。
于是目光長遠的梨落制定了嚴格的規(guī)矩,既是把世界戰(zhàn)爭的可能性扼殺在搖籃中,又把梨落族徹底禁錮在了深山中。
梨落族是部落,部落對族人的約束,比村莊要更有力度。
再加上,如今的族長,梅爾特的父親,又是一位即便放在梨落族中也極為出眾的戰(zhàn)斗天才。
所以,這些少年人們,雖然好奇,卻沒有一個敢于挑戰(zhàn)族長,打破祖宗的規(guī)矩。
梅爾特那時在山崖上偷聽方紹一行的談話,確認他們是從外面來的人,臨時起意,想要趁著此時父親不在族中,向他們打聽外界的消息。
其實這不光是梅爾特一人的想法,與他抱有同樣心思的還有另外幾個同齡人,他們是從小到大的玩伴,沒有明說也對梅爾特的計劃心知肚明,并愿意為他排除重難。
到底是少年人,雖然不敢明著違抗族規(guī),但打個擦邊球的膽量還是有的。
梅爾特戴著眼罩,看不見他的眼睛,但誰都能猜到,此時他的眼神一定充滿了求知與向往。
方紹與林宵一個對視,講故事還是林宵在行,于是方紹向他使了一個眼神,意思是讓他回答。
林宵想了想,打開了隨身的背包。
包里一陣藍光閃爍,一只藍色的小人倏地飛了出來,伸展了一下四肢和翅膀,在室內(nèi)環(huán)繞起舞。
這只空之精靈就是一只追著林宵不放的那只,林宵擺脫不了,就在來到梨落族之前把它塞進了包里。
好在它不用呼吸也不用吃喝,不會寂寞也不怕黑,縮在包里倒挺老實。
蘇印風說在和平時代這就是他理想中的寵物。
梅爾特看到空之精靈,唰地一下站起來,擺出了戰(zhàn)斗的架勢。
他已經(jīng)數(shù)次見到空之精靈,這種可以令野獸巨大化、甚至不死化的東西,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就是這個!”他叫道,“這是什么東西?”
“要想將明白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就要從它開始說起,”林宵道,“它們是空之精靈?!?p> 一刻鐘后。
梅爾特臉上震驚的表情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肅然和凝重。
“不敢相信,這些年來,世界上居然發(fā)生了這么多事?!彼_口道。
“嗯,現(xiàn)在是人類與異構(gòu)生物兩分天下,之前異構(gòu)生物牢牢占據(jù)優(yōu)勢,但改造人出現(xiàn)以后,人類也看到了些希望?!绷窒?。
這些消息對梅爾特造成了沖擊。
他們遵守規(guī)矩,不邁出山林半步,是因為梨落害怕這一股嶄新而強大的力量會改變世界的格局,從而引發(fā)戰(zhàn)爭。
但現(xiàn)在,以往的世界格局早已不復存在,人類與異構(gòu)生物的種族對峙讓人類內(nèi)部的矛盾變得越發(fā)渺小。
那他們……是不是也應該做出改變?
——不可能的,那些墨守成規(guī)的老古董,才不會被這些消息打動。
梅爾特搖搖頭,把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搖出了腦袋。
“司徒炳文……物理改造人,原來如此,你就是物理改造人吧,”梅爾特看向了伊索索,“雖然是劣等品,但好歹也算是我們的同類。”
伊索索雙目一瞪:“你才是劣等品!你全家都是劣等品!不信我們來較量一下!”
梅爾特哈哈一笑:“我正有此意,我還沒有見過女改造人呢,如果我贏了,你就別走了,留下來陪我吧!”
“你!”伊索索當即就要打人,被梅爾特一抬手擋住,而方紹的面色卻慢慢冷下來。
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聽不得有男人對伊索索說這話。
因為權(quán)能的關(guān)系,他有了稍許的感情,但現(xiàn)在的他還無法分辨這些感情的區(qū)別,只隱隱約約覺得,對伊索索的感情和對林宵的感情,屬于同一種。
如果是普通人類,自然很容易就能明白,這是一種家人之情。
一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另一個是被母親托付給自己的女孩。
但對方紹而言,他還需要時間探索。
但此時,出于一種“哥哥”或者說“老父親”的心態(tài),他已經(jīng)對所有接近伊索索的男性產(chǎn)生了敵意。
那一邊,伊索索和梅爾特隔著一張桌子過招,兩人的動作都快得只剩下殘影,雖激烈,卻完全沒有碰到桌面分毫,水杯里的水甚至沒有泛起一絲波紋。
方紹不阻攔,蘇印風怕殃及,林宵有心無力,三人就這樣看了一場安靜又激烈的好戲,直到客廳的門突然被大力推開,一個人匆忙沖了進來,一進門就吼道:“梅爾特,不好了!”
梅爾特抄起一只茶杯直接丟了過去,怒道:“我說了多少遍了,沒有我的命令,給我在外面等著!”
那人一歪頭躲過了杯子的襲擊,看著站在桌子兩側(cè)的這一男一女,都怒氣沖沖的樣子,挑了挑眉,揶揄道:“呦,你們這是干什么呢?”
“跟你無關(guān)!”打得正爽,卻被人打斷,梅爾特看著快抓狂了,“又怎么了,怎么成天大驚小怪的!”
那人指了指門外:“就是貝奇家主啦,他要來要回那個女人了。”
梅爾特皺眉:“讓他滾!”
“我讓他滾,他也得聽我的,少主您還是親自去吧。”那人說著,便閃開了門口。
梅爾特正要出門,方紹突然站了起來,一個閃身擋在他面前。
梅爾特面若冰霜,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幾個意思?”
方紹微微一笑,道:“你好像說過,在梨落族,實力才是一切?”
梅爾特道:“這是事實?!?p> “從外面擄來的女人,也是比試之后,獲勝的一方才能得到她?”方紹繼續(xù)問。
梅爾特捏起了拳頭,額頭上暴出青筋:“你到底想說什么!我沒工夫跟你打啞謎!”
方紹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我要挑戰(zhàn)貝奇家主!”
“啥?!”
不光梅爾特,屋內(nèi)的其他三人也同時吼了出來。
話音未落,便聽門外傳來一個雄厚的聲音:“誰要挑戰(zhàn)我?”
昨晚有過一面之緣的貝奇家主大步跨入了客廳,掃視了一圈,最后目光集中在方紹身上,上下打量了幾秒鐘,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挑戰(zhàn)我?就憑你一個小白臉?”
方紹面不改色道:“不敢當,論起臉,還是你們更白?!?p> 他話中的暗諷讓貝奇家主勃然大怒,他勉力壓制住怒火,冷笑一聲,緩緩道:“年輕人,我再給你五秒鐘的思考時間,時間一過,可就不能反悔了?!?p> “五?!?p> “如果我贏了,你就不能再糾纏那小姑娘,”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方紹直接打斷了他的倒數(shù),自顧自說起了條件,“但這籌碼太小了,打起來不起勁吧,所以你還要再交出你的一樣東西?!?p> 貝奇家主沒想到這年輕人直接把他的那一丁點好心當垃圾扔了,怒極反笑,道:“什么東西?”
“你的舌頭,”方紹微笑地說出殘忍的話,“如果我贏了,你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喂狗?!?p> “……”
遠處響起了幾聲狗叫,貝奇家主的臉黑成了茄子,他還從來沒有被小輩這么無禮地對待過,此時氣得渾身發(fā)抖。
聽了方紹的話,熟悉他的三人都覺得十分荒唐。
“這人突然抽什么風?他怎么可能會為個剛認識一個晚上的女孩出頭?突然開竅,同情心泛濫了?不對,不可能,這絕對有問題!”
方紹嘴角含笑,眼底卻閃過一抹暗光,他當然不是為了暮雪才強行挑戰(zhàn)貝奇家主,而是因為,這個男人昨晚曾言語調(diào)戲過伊索索。
他剛好想試探一下梨落族的實力,于是就選了他作為第一個試驗品。
救下暮雪只不過是順便。
因為昨晚的事,他對眼前的男人有一種強烈的厭惡感。
這種厭惡感在他過去的生命中只出現(xiàn)過兩次。
一次是明川社的社長曾凡,已經(jīng)被他親手淹死在臭水溝里。
另一次是千門御村的村民,因為村長舍棄生命的贖罪為他們贏得了尊嚴,所以放過了他們。
而眼前的男人,既然他管不住那張嘴,那就把嘴里的東西拔出來,讓它變擺設吧。
貝奇家主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要讓你為你的狂妄付出代價!”
“如果我贏了,就把你的雙手雙腳砍下來!”貝奇家主狂笑道,“我要把它們放在家里當擺設!”
“呵呵,你就算要心肝肺也沒問題,”方紹說著看向梅爾特,“都聽見了吧,就由你來當見證人吧。”
被方紹震懾到了的梅爾特如夢初醒,后知后覺道:“你真的要跟他打?你瘋了嗎,你……”
“瘋?不不,我做的事都是經(jīng)過深入思考的,”方紹的眼睛中浮現(xiàn)出一抹狠厲,“我倒要看看,是誰先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