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兵匯東海堡
七月上旬,劉景淵等人憑借蘆葦蕩濕地的掩護徒步數日終于來到東海堡城郊。
那時綠野尋去,城門布拒馬,堡頭立哨兵,森嚴尤是。
部屬放眼看去見著堡壘那高近四丈,長達數里的城墻不由得心生納悶,這與劉景淵先前所提不過三丈城高的軍報卻是天差地別。
逢頭垢發(fā),胡子雜亂的宋胤興愣聲問到為首青年,“千總,這是東海堡?城墻怎地這般精善?若無云梯,豈能攻克?他楊大眼真有這般好本事?”
不知不覺中,宋胤興遇見事情會潛意識地需要劉景淵的決斷。
劉景淵哈哈大笑,“是與不是,你前去一試不就知曉了?”他心中已有九分穩(wěn)重。
“那不是怕唐突嘛?”宋胤興覺得若是東海堡尚在清軍手下,自己前去探門就是吃力不討好,恐會耽誤事。
“不必擔憂,且不說攻城之事有分強攻和智取,東海堡雖處遼西前線,卻是毗鄰河口,那群在馬上逍遙快活慣了的旗人會肯心思去料理東海堡的城防守備嗎?”
宋胤興搓手添唇道,“依照千總意思,是確信東海堡已為咱手了?”
劉景淵雖微頷首,還是不敢打包票,添了句,“八九不離十吧。”
得了意味的宋胤興大腳邁出,昂首挺胸道,“那好,且容卑職作為前探,一探究竟!”
旁落疾病初愈的耿世忠對其投以敬意,“宋兄好氣魄!若非小弟身體欠佳,甘為身先。”
年輕的崔安國看著把前探城門嘮嗑成生死大事的場面,竟無語凝噎,且行禮作敬。
劉景淵心頭苦笑,明明遼西深入歷經大小數十戰(zhàn)也不見有今日這般煽情,著實令他有些朦朧。
出于謹慎的劉景淵把手搭住宋胤興的肩頭確認道,“老宋,你打算怎么個前探法,該不會過去這扯呼這嗓門自報家門吧?”
宋胤興回首露出傻笑,虎目亮起,“千總高明,這都拿捏地一點不差?!?p> 劉景淵差點沒當場昏倒,白了他一眼,“小心謹慎,你還是先稱自己是正白旗劉將軍麾下的?!?p> 宋胤興大拇指翹起,再道一聲千總高明,遂跨步而去。
于是乎虎背熊腰的宋胤興腳踏城下,手握一桿長柄大刀豎立于旁,朝上大呼,“俺是正白旗劉將軍麾下的?!?p> 墻頭一陣窸窸窣窣,終是探出一位青壯哨官對問,“是哪家的劉將軍呀?”
城下十余個甲胄慘敗的破爛戶,個個逢頭垢面。著實令認不出所以然的青壯哨官拿不定注意,只得稟報上峰。
“遼東劉家的?!?p> “城下還且作待,上頭派人來確認身份方可拿定主意?!?p> 不耐時的宋胤興有點著急,遂定睛向城上看去,窺著青壯哨官缽盔下的面部輪廓,終究喝道,“你是不是楊大眼那個大侄子呀???”
“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青壯哨官并不承認,反倒作問,“城下的,你究竟是何人,可別到處攀附親戚。”
宋胤興心里打鼓,難道還看錯了嗎?他再是定睛尋看了好幾遍,嘀咕道,“也沒錯呀,豆大的眼,牛樣的鼻,這可不就是楊大眼那個侄子嘛?”
宋胤興再是喝問,“你真不認識楊大眼?”
城上的哨官也有點犯懵,他確實是楊大眼的大侄子,只是不敢承認,此番在城下的再三逼問下,他猶豫難言。
畢竟,他實在沒認出城下到底是何人。
正待上下僵持未果時,早已快步到東海堡的王應錫款款而來,總算是認出宋胤興一會人,遂開門讓宋胤興等速速進入堡壘。
同行時,王應錫還不忘奚落宋胤興等人怎么這般狼狽,責怪他們沒有照顧好劉景淵。
操持東海堡月余的劉大眼聽聞劉景淵來臨,連忙擱下手中雜務前去迎接。
劉景淵在諸將的陪同下巡見堡壘內鐵匠鋪里煙滾起,木匠行里銼刀聲,唯獨不見街道炊食煙,卻是一番井然有序的欣欣向榮樣貌,不免作問楊大眼。“孰不知你還有這般治理手段,倒是精明?!?p> “承蒙千總信任,卑職不過盡心職守罷了。這東海堡不過百戶之地,僅需將堡中糧食調匯在一起,自能吩咐他們干活,勞者有食,惰者刀頭喂血,其一身肉還可以便宜分賞給有勞者。”
這月余時間,劉大眼憑借廣寧右屯衛(wèi)的在前拱衛(wèi),將東海堡周遭十里內的的旗人和刁民盡數肅清,手段凌厲,懲戒力度尤大。
劉景淵自是明白調匯二字夾雜了多少腥風血雨,卻還是稱贊楊大眼干得不錯。
劉大眼則是稱這都是千總調度得是,交代得好。
簡而言之,就是夸贊劉景淵未雨綢繆。
劉景淵只得笑納美言,其實他初時的交代冗雜攻城具細和攻克后的造船任務,并無過多治理之術。
滿意的劉景淵再問,“如今河岸的造船之事進行得如何了?”這是他最關心的一件事。
“回千總,現(xiàn)有輕舟二十八條,每條船最多可以容納八個人?!?p> “一趟運輸尚且不達二百三十人,這可遠遠不夠。你且繼續(xù)加大力度營造船只?!?p> 在旁有些不明霧水的宋胤興且詢問,“咱們要船干什么?現(xiàn)下不該馬匹為重?”
抵達東海堡多日的王屏藩從劉大眼處得到了劉景淵的盤算,遂出言解釋,“老宋呀,這東海堡毗鄰遼東灣,乃是港口。若是開通了水路至于寧遠東北方向不遠的望海臺,豈不是糧食和人力輜重都有了著落嗎?進可從寧遠運輸兵力來攻,退可通過水路返回寧遠守。要知道旗人可是不擅水路通航的呀?!?p> 宋胤興大徹大悟,“千總這是要將東海堡變成我們的‘皮島’呀!”
與皮島不同是的,皮島四面換水,而東海堡只是個臨海堡壘。
旁落的楊大眼侄子細思極恐,殊不知當初劉景淵讓楊大眼務必拿下東海堡的戰(zhàn)略竟是有著這般考究。
巡視間,劉景淵問候堡壘中諸多雜務,劉大眼皆能對答如流,劉景淵尤甚欣慰。
巡至一處巷落,匠工們見著劉大眼等殺人不眨眼的將領如此殷勤地陪伴在一個臟兮兮的青年人周遭,面色驚愕,不免七嘴八舌妄自揣測起來。
“那個叫花子是何人,竟能讓劉大眼這般點頭哈腰?”好事者引出話題。
“瞧著這陣仗,怕是全東海堡的將官全給招來接待了,可真是好大場面?!币恢心觇F匠者如常麻木地捶打著手下的鐵塊。
“怕不是此番明軍的將領吧?怎地會這般年輕?簡直聞所未聞!”驚駭者妄自猜想。
“你可別說,那青年人雖然身上甲胄破爛些,臉上面容沾染灰漬些,卻也還是可以看出那不輸老夫年輕時的俊朗骨相。乃是天人含章之相?!?p> 淬火冶煉鐵器的老者賣弄著自己那不見門牙的嘴巴傻笑道。敲鐵聲引來一陣同僚笑聲,笑得是老者不害臊。
......鐵匠鋪內議論紛紛,終皆被王屏藩一張惡來面相盯了回去,且安分克己勞作著。
“底下刁民多嘴不懂事,還請千總怪罪?!眲⒋笱墼儐杽⒕皽Y意思。
旁落匠工心弦勒緊。
劉景淵倒是不介意,充當談資供人消遣也不算壞。
少頃,青年颯朗聲起,“此行十七甲士多受道旅濕地的荼毒,身上都失去了原先的光彩,劉把總可能尋來一處清泉處?”
劉大眼見劉景淵不耐鼻口聞了一下他自己的破爛泥甲,哪里不知這是想要沐浴的意思,遂拱手承道?!笆貍涓袘斜M有,還請千總親自坐鎮(zhèn)?!?p> 劉景淵拍其肩頭表示承了這份情,走時還不忘告知街中匠工,“東海堡能有今天的如火如荼之姿,離不開大家的同勉努力,還望再接再勵。”
是日,劉景淵成功合遼西兵于東海堡,私自將二百余歷盡遼西的百戰(zhàn)之兵編匯為新的一營,番號為孤膽營。
營千總由劉景淵親自擔任,編制如先前三軍兩哨,崔安國提為右哨把總,其中殿后西沙河的十三騎甲士除卻原先軍職達到把總的其余盡數擢升為隊長,原先隨劉大眼而來的五百右屯衛(wèi)輔兵和東海堡內有致之士可以選擇應召加入。
是時,遼西大凌河畔以北的明軍,有廣寧右屯衛(wèi)饒繼昌近千的雜糅明軍,其中寧遠軍稍多于右屯衛(wèi)一戰(zhàn)時歸來的輔兵。還有東海堡內劉景淵親率的孤膽營和劉大眼的麾下,主將由劉景淵擔任,累積有近兩千士卒,可死戰(zhàn)者需大打折扣。
是夜,廣寧右屯衛(wèi)軍報倉皇而來,“阿達禮兵困右屯衛(wèi)幾近月余,城內人心惶惶,松杏至今無援,不日將危矣!”
這是右屯衛(wèi)二度告急,深知饒繼昌火急火燎的劉景淵當即于守備府內召開軍事會議,主要問策于廣寧右屯衛(wèi)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