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喜歡熬夜的人。
一到了夜里,我就像只貓一樣,雙目炯炯有神,精神奕奕,思緒萬千,上躥下跳。
夜深人靜的時候,看看話本子,吃吃零食,真是極愜意的。
但是一般情況下,一到子時,最多不超過丑時,我就會犯困。
而且我入睡是極快的。腦袋一放到玉枕上,吧唧就著了。
我哥說,是因為我心思純凈,心無雜念,頭腦簡單……
這……
最后這個形容,我是不贊同的。
不管怎么說,我是該醒的時候醒,該睡的時候睡。
但是今日,我卻怎么都睡不著。
我躺在我的雪竹月洞床上,豎著耳朵。
果然,隔壁傳來細(xì)細(xì)的聲響。
我立即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躥起來。
小一也偷偷摸進(jìn)來,點起了燭火,低聲道:“娘娘,張櫻出門了?!?p> 我胡亂地穿上衣服,跟著小一偷偷摸摸地出了門。
一出門,我就看見了張櫻。
她一身素白衣裙,長發(fā)披肩,右手搖鈴,左手提了一個小小的燈籠。
燈火微弱,似明似滅。
人影單薄,在寒風(fēng)薄雪中,一步一滑。
她的聲音,嘶啞而微弱,幾乎被吹散在風(fēng)中: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我突然鼻子一酸。
但我卻沒有立即沖上前去。我只是默默地走在后面,跟著張櫻。
夜深人靜的諾大后宮,顯得特別空曠。
天下太平的微弱聲音,一聲接一聲,仿佛被空曠的宮殿吞噬了一般。
張櫻走得跌跌撞撞,幾次滑倒,她卻又爬起來,接著往前走。
連續(xù)走了一個時辰,我已經(jīng)凍得四肢僵硬,手腳冰冷。但張櫻似乎不知疲倦,依舊丟了魂一般,麻木地往前。
回廊拐角處,遇上了一隊小太監(jiān)打更。
小太監(jiān)們,發(fā)現(xiàn)了張櫻。
幾人圍了上來。
“這不是張昭媛嘛?”
“什么張昭媛?她已經(jīng)被廢了?!?p> “對對對……以前是主子,現(xiàn)在和我們一樣也是奴才了!”
“什么奴才?她連奴才都不如呢!你看她大晚上的,還要受這提鈴之刑,比我們可慘多了。”
“活該!以前仗著皇上的幾分喜愛,就高高在上,現(xiàn)在也讓她嘗嘗被人踩在腳底的滋味!”
“對對對!”
“哈哈哈……”
幾個小太監(jiān),一邊玩笑,一邊果然將昔日高高在上的主子,踩到了腳底。
他們一把將張櫻推倒,嬉笑著在張櫻身上又踢又踩。
踩著踩著,他們便發(fā)現(xiàn),實在踩不動了。
因為,他們的腳,全都斷了。
這幾人,齊齊地躺在地上,驚恐地睜大眼睛。
而我,正立在他們面前,怒目圓瞪。
其中一個小太監(jiān),因為疼痛而聲音尖利:“你是何人?竟敢踢斷小爺?shù)耐??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宮中行兇!”
我冷冷道:“我祁明玉,以前遇到這樣的事情,從不留活口。今日能讓你們幾人活著,已經(jīng)是你們的造化了?!?p> 這幾人一聽,大驚失色,也顧不得斷腿劇痛,掙扎著爬起來,磕頭如搗蒜:“莊妃娘娘贖罪!莊妃娘娘饒命……”
我也懶得和幾人多費(fèi)口舌,只揮了揮手:“滾!”
幾人倒是聽話,既是腿斷了站不起來,便只能麻溜地滾遠(yuǎn)了。
小一跑過去,將張櫻扶了起來。
張櫻一身白色長裙,已經(jīng)污穢不堪。她的膝蓋處,還有個醒目的破口,滲著血水。
但張櫻似乎不為所動,還是面無表情。
既不悲傷,也不欣喜。
我的心,終于被深深刺痛了。
我的聲音,有些干澀:“張櫻,你受苦了……”
張櫻,還是呆呆地望著我。
良久,她才低聲道:“娘娘,臣妾不覺得苦?!?p> 我心中愧疚:“你是因為我,才受了這些苦。”
張櫻嘆了口氣:“娘娘,您不爭,您身邊的人,就是這個下場?!?p> 我一呆:“我不爭?我爭啥呢?”
張櫻道:“娘娘,后宮中的女人,自然是爭寵。不能力爭上游,自然便會落到底部,被人踩在腳下。”
我沉吟道:“力爭上游?”
張櫻繼續(xù)道:“不但要力爭上游,還要黨同伐異,主動出擊,才能保證地位穩(wěn)固?;屎笠呀?jīng)頻頻對您下手,如果您不反擊,您今后會更加舉步維艱。臣妾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被皇后扳倒,將來皇后再對娘娘出手的話,只怕沒人再能保護(hù)娘娘。”
我皺著眉頭,嘟囔道:“我就安安穩(wěn)穩(wěn),得過且過,忽悠一下也不行嗎?”
“不行!”張櫻突然跪在我面前:“娘娘,您再心慈手軟,張櫻今日狀況,就是娘娘明日下場!”
小一也澀聲道:“娘娘,只有您的地位穩(wěn)固,您才能真正安穩(wěn)?!?p> 我雖然嘴上不說,但是我心中明了,她們說得都對。
如果一味忍讓,不但不能保身邊人周全,很快,我便連自保都困難。
唉。
我本無意苦爭春,奈何群芳妒。
我嘆了口氣,伸手將張櫻扶起來:“你想怎么做?”
張櫻本來呆滯的眼中,突然寒光一閃:“我要傷我之人,受我今日之痛,雪我今日之恨!”
本來,我以為女人之間的斗爭,就像過家家一樣,不用這么認(rèn)真。
根本上升不到仇啊恨啊的高度。
但看到張櫻的神色,我如今也不敢吊兒郎當(dāng)?shù)牧恕?p> 我點點頭:“張櫻,你放心。我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p> 張櫻神色肅然,向我恭恭敬敬一躬:“娘娘,張櫻相信您,一定言出必行!”
我也臉色一肅,一個抱拳:“我祁明玉在江湖之中,最是說一不二?!?p> 張櫻點點頭,她終于笑了笑,似乎以前那個明媚伶俐的張美人又回來了。
我和小一扶住張櫻,慢慢地往咸陽宮走去。
張櫻回到咸陽宮,大病一場,竟然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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