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距離城東城西交界路口不遠的街道拐角處,楊戩抱著肚子,樂不可支,笑得停不下來。
一想起那胖男孩哇哇大哭,華服女子手忙腳亂的模樣,楊戩就感到十分解氣。
但漸漸的,笑容慢慢消失,心中生起一絲不安。華服女子自然可惡,但是胖男孩也沒惹到自己,卻被自己的石子弄破了臉,也不知道這時候他是不是還在哭呢。
“原兒還疼嗎?“耳中突然傳來一聲有些熟悉的女子聲音。
楊戩一驚,偷偷伸出頭去張望了一下,頓時嚇了一跳。
正是方才那華服女子牽著胖男孩向自己這邊緩緩走來。那胖男孩臉上的血已經(jīng)止住,光滑如潔,沒有一絲痕跡。
“這么快就將臉上的傷治好了……“楊戩有些掃興,也有些釋懷。
耳聽得那女子與胖男孩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越走越近。
楊戩慢慢退后幾步,轉身向敬仙觀跑了回去--今日早起時候他就沒進食,光顧著摔鄧一年的葫蘆,現(xiàn)在肚子里有些兒餓了,回去找點吃的罷。
一進觀門,就看見鄧一年正坐在廊院中那顆松樹下,仔細擦拭一個紅色葫蘆。
楊戩突然想起,早上砸踩葫蘆的時候,就這個紅葫蘆有些古怪,丟到地上怎么踩都不見破損,滴溜溜的滾來滾去好似個球一般。只是因為被鄧一年追打,一時倒來不及撿起來細看。
他故意將步子邁得咚咚響,卻見鄧一年頭也不抬理也不理。他眼珠一轉,開口說道:“擦那個做什么,回頭我再丟地上踩。”
“你敢!“鄧一年抬頭白了他一眼。
“有什么不敢的?“楊戩笑嘻嘻地湊上前去,“這葫蘆怎么踩不破呢?”
鄧一年放下葫蘆,瞥他一眼,亂蓬蓬的眉毛下兩眼亮晶晶的,掩不住得意之色:“我這葫蘆,來頭可不小,怎是你這沒道法的小娃兒能踩得破的?來來,坐這兒,老道給你說道一下。”
楊戩心里十分好奇,一屁股坐下,嘴里卻不忘給老頭添堵:“一個破葫蘆,有什么了不得的,你當寶,我當它是草?!?p> 鄧一年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般,捋著長須,眼睛微瞇,沉醉地撫摸著葫蘆,道:“你不知道啊,這葫蘆,有個名字,叫焚天?!?p> “天地間本是混沌一片,混沌化形,有了第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創(chuàng)世之父,上古天尊。上古天尊住在一個很美的地方,那地方名叫碧源,有許多奇花異草,珍禽異獸。這葫蘆就是出自碧源的一株奇異藤蔓,這株藤蔓汲取天地靈氣,結了兩顆奇怪的果實,其中一顆就是這個葫蘆,它……”
楊戩插嘴道:“那另外一顆果實呢?”
鄧一年不高興地答道:“你別插嘴啊,等下再說那顆果實!”
楊戩依舊問道:“另外一顆果實是什么,你順口說一下會死的嗎?”
“你這娃兒,不許再提死這個字,“鄧一年怒了,“小小年紀,不知道老人家的忌諱,天天死字掛嘴上。不聽拉倒!趕緊走開去!”
楊戩努著嘴,勉強收斂了一些道:“好了好了,我不插嘴,你說罷?!?p> 鄧一年道:“那另外一顆果實,是一種像葫蘆的東西,名為竹涅。竹涅被天尊采了下來,也做成了一件很可怕的法寶,名為靈煞。”
楊戩點頭道:“恩,靈煞這名字可比你的破葫蘆威風?!?p> 鄧一年頓時臉都紅了,好似受到了天大的侮辱,白須白眉氣得抖成一片:“分明是焚天這名字好聽,焚天葫蘆,靈煞竹涅,你聽聽,這哪一個好聽?再者,那靈煞吸取人的法力真元,以修煉它自身,根本就是個不勞而獲的邪物。而我的焚天,里頭淬煉的是我的破煞金鋼焰,光明正大,霸道剛猛,仙魔鬼怪見了都要繞道走,當真是所向披靡。小孩子家沒家教,什么都不懂,胡亂說話!”
楊戩也怒了,霍然起身,大聲道:“你才是小孩子家!你才沒家教!老東西,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焖臀一丶?,不然我天天吵,夜夜吵,吵都要吵死你!”
鄧一年幾乎氣得仰倒:“臭小子,你又說死字!”
楊戩一步竄到一旁,防鄧一年突然出手打他,大聲道:“我非但要說,回頭還要寫呢!死!死!死!死……”
一面說,一面食指不停指著鄧一年,好似念咒語一般。
“篤篤“,門口突然傳來敲門之聲,正面紅耳赤怒目相向的一老一小聞聲一起看去。
觀門口站了一個戴著面紗的華服女子,手里牽著一個胖胖的男孩,正是那個被他偷襲得手的女子。
“壞了!壞了!這女人怎么來了!“楊戩心里大驚,“難道是跟著我來的?”
卻見那女子旁若無人的走了進來,美目微轉,眼光掃過楊戩,在他腰間的彈弓上稍作停留,冷笑一聲道:“我就知道是你?!?p> 楊戩強作鎮(zhèn)定:“什么意思?你找誰?”
“這位女居士,請問你有何事?“鄧一年起身施禮道。
女子將目光投向鄧一年,微微皺眉,眼里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棄之色來。
眼前的老道,白眉白須,亂蓬蓬的,幾乎看不見眼睛和嘴巴,一身布衣皺巴巴的,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胸前似乎還帶了些油漬,整個人邋遢得像是在地上滾過一般。
她勉強開口說道:“他用石子打傷了我家公子?!?p> 鄧一年狐疑地看了一眼楊戩,楊戩靈機一動,狡辯道:“老頭,你看我干嗎?我要是用石子打傷這胖小孩,怎么他身上一點傷都沒有?”
那胖男孩怯生生的說道:“哥哥,我剛涂了藥,就好了?!?p> 楊戩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好了就是沒事了?那怎么說我打傷了你?小胖子,你可別亂誣陷人,不然……“說著揚了揚拳頭。
胖男孩嚇得一下子躲到了女子的身后,口中叫道:“桃姨,他要打我!”
女子拍拍他的頭,溫言道:“原兒別怕!“然后鄙夷的看著楊戩,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小惡棍,你沒爹沒娘寄人籬下還這樣囂張……”
“臭婆娘,你說誰沒爹沒娘?“楊戩大怒,臉漲得通紅,一下子抽出腰間的彈弓,扣上石子,對準了那女子。
那女子聽楊戩叫自己“臭婆娘“,臉現(xiàn)緋紅,怒意上涌,冷笑道:“你知道我是誰么?竟敢如此無禮!”
“嗖嗖嗖“,三顆石子同時從楊戩手中發(fā)出,向那女子飛去,“嗖嗖嗖“,又是三顆,“嗖嗖嗖“,又是三顆。
“雕蟲小技,可笑!“女子搖頭,抬手輕輕一拂,九顆石子中途調轉了頭,向楊戩射了過去。
“夠了!“鄧一年在旁冷眼看了許久,見楊戩明顯落了下風,心中不忍,上前一步,大袖輕揚,石子頓時如泥牛入海,沒了蹤影。
那女子見他出手,登時柳眉倒豎,想要發(fā)作,卻突然想起臨來之前得的叮囑,按捺著性子傲然說道:“你是鄧一年?”
鄧一年點點頭,抬手捋了捋亂糟糟的長須,笑瞇瞇地道:“正是。請問居士有何指教么?”
這一笑,他臉上的眼睛更加看不見了。
那女子突然覺得眼睛失去了目標,不知該看向何方,有些失神,楞了一下才說道:“指教倒是不敢,只是我家公子身份高貴,連他娘親都舍不得打一下,今日卻被楊戩這小子無故傷了臉面,總該有個說法吧?”
楊戩在旁注意到這臭婆娘居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心里微驚了一下:“她怎么知道我叫楊戩?”
鄧一年長長的“哦“了一聲道:“小孩子家頑皮打鬧罷了,不必太過小氣計較了。回去跟小公子的娘親說一聲,我鄧一年代楊戩賠過不是,也就是了。”
這大喇喇的滿不在乎的語氣,驚得女子幾乎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恚怒地道:“我家公子是什么身份,你知道么?他娘親是什么身份,你知道么?”
鄧一年搖頭道:“即便不知,那又如何?即便知道,那又如何?不是都賠過了,難道居士還想著拆了我的敬仙觀才解氣?”
女子語塞,想起此來昆侖的目的,一時有些氣餒,心道:“娘娘說了不可驚動鄧一年,此時我若說破小殿下的身份,固然可以嚇他一嚇,但也算違了娘娘的命令,不如再忍忍罷了!”
當下忍著氣道:“好罷,看在他沒爹沒娘十分可憐的份上,今日這事就算了。這孩子兇頑成性,天生野蠻,可要好好管教才是。”
“放你娘的臭狗屁!“楊戩怒吼一聲,迅速掏出墨染,“嗖“地一聲電射了出去。
女子冷笑一聲,剛想抬手,卻驚覺手臂發(fā)沉,無論如何發(fā)功都不能動彈,眼見一顆圓圓黑黑的大石子兒離面門越來越近,想挪身躲避,身子竟然也不能動,好似被一顆釘子釘在了原地似的。
只好眼睜睜的看著石子飛了過來,噗地一聲打在額上,頓時一大團黑黝黝黏糊糊的汁液從額頭上緩緩流了下來,糊住了她的眼睛,不禁嚇得“啊“地一聲尖叫。
楊戩一怒之下出手,沒想到竟然能打中那個女子,呆了一下,馬上爆發(fā)出一陣狂笑:“打中了!哈哈哈,臭婆娘,你現(xiàn)在變成黑婆娘了!哈哈哈,笑死我了!”
鄧一年登時目瞪口呆。這女子言語無禮舉止傲慢,他原本只想借楊戩的手略施懲戒,因此偷偷制住了她,誰知道那黑色石子兒竟然大有玄機,能噴出墨汁來。
他心下頗為感慨,這小霸王可真不好惹啊。
見女子拼命眨眼,十分狼狽,忙揮手解開禁制。
那女子一得自由,趕忙掀開面紗,在臉上抹了又抹,擦了又擦,直把一手都弄得黑呼呼的,整張臉都黑成了鍋底一般。
“鄧一年,你竟然暗算我,你好,好,好……“女子氣急敗壞,顧不得在旁狂笑不止的楊戩,怒指鄧一年,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好“了半天,才跺腳恨聲道:“你們等著!”
說罷惡狠狠看了一眼楊戩,急急拉起胖男孩,怒氣沖沖出門而去。
目送那女子的身影離開,楊戩怒火漸消,若有所思地轉回頭,見鄧一年又坐下擺弄那個紅葫蘆,不理自己,頓時覺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方才分明是鄧一年幫著他,墨染才能打中那婆娘,只是自己平時太多無禮之處,此時想要向他感謝示好,卻是有些難為情。
好在他天生皮厚,當下扭扭捏捏地蹭了過去,嬉皮笑臉地道:“那個,老道,觀主,我向你道歉……”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班囈荒觐^也不抬。
楊戩毫不在意他的口氣,繼續(xù)討好道“老道,我平時不該對你無禮,不該砸你葫蘆!不該把氣撒在你身上……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再不跟你耍脾氣了……”
鄧一年抬頭,斬釘截鐵地道:“停!我知道你后面要說什么了。下山,不行!回家,不行!見爹娘,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