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所說的藥草園位于道學院與總壇之間的密林邊,占地十畝,其中多種植一些常用常見的藥草,例如甘草、合貝子、明蘇。
藥草園有管事道士一個,園丁四個,藥工兩個,負責向朝陽峰上所有弟子提供一些修行必須的基礎(chǔ)丹藥,例如固元丹,例如止血生肌散。
那些用來輔助練功增加修為的丹藥,因為原料稀有需要向百草門購進,故而普通弟子是無緣得到的。
不過,若是真有特別需要,例如想在突破境界時以千機天靈丹來提高成功概率,也可以向藥草園購買。購買所使用的貨幣,是總壇內(nèi)部流通的一種長條形紅毫木所制成的籌碼,這種籌碼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寶錢。
寶錢的獲得方式有許多種。不少人選擇了為藥草園做些雜活的方式。
藥草園里每個人都十分忙碌。他們需要做的事情很多,灌溉、捉蟲、松土等等,收割、磨粉、煉制丹藥等等,因此,嚴重需要人手。
除了磨粉和煉制丹藥這個環(huán)節(jié),其他的事情都十分瑣碎簡單,就連初入門的人都可以做。
楊戩得了空山的指點,來到藥草園,找到管事道士空塵,說了來意。
空塵道士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目光落在他額頭上,問道:“你這胎記倒也特別……你以前種過田么?”
楊戩慚愧地搖頭,自打會說會走會跑,他的大半時間都用來淘氣打架,別說種田,連桶水都不曾提過。
“藥草課成績?nèi)绾???p> “尚可?!?p> 空塵點頭,從身旁木桌上翻出一本舊書,塞了過來:“這本藥園手冊拿回去看,明天還我。休要弄丟了?!?p> 楊戩有心想問報酬,卻又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了半晌,吞吞吐吐地道:“請問老師,這報酬何時結(jié)算?”
空塵瞟了他一眼,不耐煩地道:“十日結(jié)一次。若你做的是那些出死力氣的活,十日可領(lǐng)一個寶錢。關(guān)鍵要看你會做什么。還有問題么?”
楊戩吃驚地張大了嘴,一個寶錢?什么寶錢,這么稀罕,做十天才換一個?
見他如此不明所以,空塵皺眉嘆氣:“我最煩新人了,什么都不懂,一腦子漿糊,問這問那……你沒見過寶錢?”
楊戩搖了搖頭。
一個紅色木牌戳了過來,在他眼前晃了晃:“這就是寶錢,積攢五十個,可以兌換一瓶玉露,積攢一百個,可以兌換一瓶千機天靈丹。藥園手冊上所列的物品都可以用寶錢兌換。好吧,想必你覺得十天一個寶錢太少,那么你可以弄些珍禽異獸的皮毛或者翅膀爪子等等,拿過來換寶錢,不過我想這對你來說太難?,F(xiàn)在你可以走了?!?p> 許是應付了太多新人,這一段話說得極溜,不給人任何插嘴的余地。
一回到大院,楊戩就去找顧生威。
五組弟子所需要學習的課業(yè),有教史、藥草、心法、符文和煉寶。煉寶一項的授課大祭天師一直不曾露面,因此時間就空了出來。
顧生威與楊戩不同,他的人緣那是極好的。即便被楊戩拖累,被某些人討厭,卻也沒影響他四處聯(lián)絡,交友廣泛。寶錢這東西,他早就在其他人那里見過,也早聽說了藥草園的大致情況。
聽了楊戩的抱怨和不滿,顧生威不以為然地道:“你可以不用去藥草園做工啊,十天一個寶錢,你的勞力也太便宜了?!?p> 楊戩道:“我聽說以后會去什么昆侖仙市,你知道這回事嗎?”
顧生威一聽這個就十分興奮,道:“當然聽說過了,昆侖城號稱仙都,城里有很多神仙出沒,運氣好的話,得了神仙的提攜,直接升仙,就不用在這里辛苦修道了?!?p> 楊戩翻了翻白眼,道:“我說的是昆侖仙市,不是昆侖城。”
顧生威揮了揮手,不以為意:“都一樣都一樣。昆侖仙市就在昆侖城里舉行,每年二月辦一次。眾多修道之人在里頭出售各自的物品,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據(jù)說里頭只有一種通用流通物,那就是靈石?!?p> “那這寶錢有何用?”楊戩想起空山所說的話,十分不解。
“哎,寶錢可以用來換一些稀罕的丹藥。我們天道教的丹藥配方可是天下聞名的,外頭有很多散修都愿意花大價錢來購買出自天道教的丹藥呢?!?p> 楊戩恍然大悟,正想再細問,一個名為沈東的同組弟子走進屋來,道:“李躍,外頭有師兄找你,說云空師尊有事要叫你去問話?!?p> ……
……
云空正坐在自己的別院中,耐心等待弟子李躍的到來。
他閉目安坐榻上,呼吸平穩(wěn),意守丹田,哦,不,應該說是靈天才是。
他的生父,是已故司魂殿主陸薩,他的生母是個羸弱而嬌小的柔蘭族人,在生產(chǎn)的時候不幸去世。他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陸非謙。
云空在司魂殿長到十歲,被陸薩送到天道教。走的時候,陸薩直截了當?shù)馗嬖V他,司魂殿只需要一個殿主,長兄陸慶陽是原配正房所生,資質(zhì)比他好,一山不能容二虎,因此,只能將他送到凡間去修道。
云空恨自己的父親陸薩,更恨兄長陸慶陽。他將這份見不得光的仇恨深深埋在心里,發(fā)奮努力,許多年后,終于成為天道教的大祭天師。
他以天道教大祭天師的身份回到司魂殿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未得到陸薩的重視。
兄長陸慶陽天生懦弱愚笨,難成大器,云空自己出身凡人,受母親體質(zhì)的影響,也難有大成就。
因此陸薩對兩個兒子十分失望,把心思全部放在義子盤都身上。
云空惱怒之下,對兄長極盡挑唆,使得他對盤都的不滿與日俱增,終有一日離家出走,下落不明。
陸薩之死,令云空狂喜不已。老父已死,大哥下落不明,司魂殿主之位理當由他繼承。
但司魂殿下一百多位上仙偏偏堅持要先殺死仇人,尋回陰陽幡,而后才能決定由誰來繼位。
這一百多位上仙,其實已屬意盤都繼任司魂殿主之位。云空不過是一個柔蘭族人的后代,又素無微信,連親身父親都不看好他,旁人更不會賣他的賬。
盤都就不同了。陸薩死前對義子極為看重,傳他萬陰歸虛大法且不說,日常事務也多由盤都處理。
這樣的情況令云空十分頭疼,幸好爭執(zhí)不下之時,九峰王蒙鼓居中調(diào)停,最后云空和盤都約定誰能殺死仇人鄧一年的徒弟楊戩,奪回陰陽幡,誰就繼任司魂殿主。
回想著過去,云空氣息漸漸粗重。只要想起陸薩寵信義子,而冷落輕視兩個親生兒子,他就恨得發(fā)狂。
若不是九峰王蒙鼓仗義執(zhí)言,他原本毫無機會。修為拼不過盤都,人脈也比不過盤都,從未修煉過萬陰歸虛大法,連失蹤的長兄慶陽都比他更加名正言順些。
“這一切終于要結(jié)束了?!?p> 云空對自己說道,努力平復心緒,想著自己終究運氣不差,最終還是趕在盤都之前找到楊戩。
這還要感謝云鼎。若不是他的提醒,他還在朝陽峰上傻傻地等到猴年馬月,連楊戩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那日他匆匆離開朝陽峰,先是往司魂殿跑了一趟,確認了盤都并未找到楊戩,而后再次趕往錢唐鄉(xiāng),以求找到一些關(guān)于楊戩的蛛絲馬跡。
在那里,他極為幸運地遇見了一個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醉漢。
那醉漢酒喝到酣處,自稱是仙庭來的仙帝使者北斗星使,受仙帝之命尋找磐石之徒楊戩,握著一卷皺巴巴沾了不少酒水的畫軸,輪流給酒樓中所有的人認。
他見了那畫像,依稀覺得眼熟,一番苦想之后,才發(fā)覺似乎與那個云鼎帶回朝陽峰的孤兒李躍頗為相似,想不到折騰了這許久,要找的人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而今回想那晚見到李躍的情形,他卻突然記起,似乎當時對方頭頂上有一個明顯的腫起。
云空默默回想,腦中卻反復回放那張畫像上的面容。原本對李躍依稀有的一些印象已被完全覆蓋。這令他心里有一絲不安。
兩個弟子一高一矮,一前一后,走了進來。后頭那個低頭躬身,倒是十分恭謹。
前頭是他的徒弟開清,稟道:“師尊,李躍來了?!?p> 云空心跳如鼓,強自鎮(zhèn)定地點頭。
開清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他與那垂首侍立的弟子李躍。
云空咳了一聲,道:“李躍,知道我為了什么事找你來么?”
李躍抱拳抬頭,恭聲道:“弟子不知。請師尊示下。”
云空呼吸幾乎為之停頓,先是一憂,繼而一喜,最后又喜又憂。
憂的是此子額頭上的確有一個淡紅色的包,看起來如此的明顯,令人難以忽視,與畫像頗不相同;喜的是,五官倒幾乎一模一樣。
云空清了清嗓子,肅容道:“日前聽說,你在這兩個月內(nèi),與人斗毆數(shù)次,可有此事?”
李躍道:“稟師尊,弟子平素最與人為善了,師兄們找我玩鬧,我也不好拒絕,因此才有了一些糾纏拉扯,以后弟子會注意,不再惹師兄們生氣?!?p> “你倒會狡辯,”云空冷冷道,“你說你最與人為善,那你這額上瘀傷哪來的,難道不是與人打架留下的么?”
李躍臉上露出羞慚之色,道:“回稟師尊,這不是瘀傷,這是天生的胎記。”
“胎記?”云空將信將疑,心道:“那楊戩據(jù)說是仙女所生,與凡人體質(zhì)自然是不相同的,這總做不得假吧?”招手道:“是不是胎記,你上來我驗看驗看,就知道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