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袁溪牽著“他”的棕色駿馬颯颯沿江邊信步。
對,颯颯,是袁溪起的名字。
這是袁溪的愛馬,在渭城軍營的三年里,袁溪沒有什么朋友,主要是袁溪自己刻意避著,“他”知道,若處的關(guān)系愈近了,銀色面具下的秘密,自己的身份很容易暴露。穩(wěn)妥為上,還是享受這份孤獨來的實在。
這會兒,袁溪正牽著愛馬颯颯在江邊飲水,也終于得了一刻的閑暇與愜意。
天色肅清,碧空如水,曉山橫翠,朝霧將歇。
煙籠萬頃寒波,輕風肆意飄過。
江水滿載柔光,瑩瑩皎皎,蕩悠而去,不知奔向何處。
望著眼前的大好山川美景,袁將軍不禁贊嘆大自然的如此神來韻筆,無意間就能作出一幅人間絕唱。
而此刻自己恰好正有幸能觀賞一番,順便洗滌一下心靈,凈化一下靈魂。
此刻袁將軍正沉浸于此,神游著。
忽而,似有一群急促促的馬蹄聲從不遠處的林間傳來,還能聽到有人喊“殺了他!”。
袁溪回神,定睛一看。
一群拿著劍弩的鎧甲兵正策馬朝這個方向奔來,追著前面一個步跑的男子,那男子身穿一襲黑衣,肩上斜挎一個長條狀的紅色包袱,烏發(fā)微微有些凌亂,在風中肆意飄舞著,一手則捂住手臂。
“殺了他!斬下首級,大人有賞!”那群兵之首道。
袁溪也不明那人是善是惡,下意識地就騎著颯颯奔去救了。
一陣廝殺后,那些追兵紛紛奔走而逃。
袁溪把那陌生男子帶到附近一處洞穴。
“安全了!”袁溪道。
“多謝!”那男子抱拳道。
“不客氣!你的傷不輕??!”袁溪看著那男子手臂處不住的出血,說道。
“無妨!”那男子淺笑道。
“他們?yōu)楹巫纺??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袁溪問。
“我也不知...但他們想搶走我身上的...呃...”那男子突然陣痛,雙眉緊皺,額頭出汗,嘴唇也發(fā)青了,很是虛弱。
“你似是中毒了!我來看看!”袁溪道。
袁溪立刻除去了那男子的上衣,露出半個身一看,那受傷處周圍都發(fā)紫了。
袁溪將隨身攜帶的一個藥瓶拿了出來,取出一顆棕黑色的藥丸送入男子口內(nèi)。隨即用手把其傷口處的黑血擠了出來,直到看到紅色的。然后非常利索地一把扯下那男子的腰帶,給他包扎纏好。
男子復好受了一些,氣色也不似剛才那樣慘白了。
“勞煩你了!我是葉迪?!蹦悄凶尤陶咛弁?,抱拳道。
“嗯。我是袁溪。”袁溪道。
“方才多謝你幫我解困...你...不怕我是惡人么...”葉迪道。
“這事上哪有什么善人惡人之分...”袁溪道。
“哦?此話怎講?”葉迪似有不解。
“這世上有善念,善果,惡念和惡果,不曾有什么善人和惡人?!痹?。
“袁兄,葉某愿聞其詳?!比~迪道。
“人的一念為善,是謂善念,行事的結(jié)果對大局好,是為善果。反之亦然。而人的心思最是變幻無窮,有善的念未必達到善的果,有可能事與愿違;而有惡的念也未必達到惡的果,有可能迷途知返。人心善變,也沒有只行善,或只行惡的人,善中參雜著惡,惡中亦參雜著善...”袁溪道。
“沒想到袁兄你竟有如此見解。方才聽君一席話,忽然感覺這傷也好了!哈哈!”葉迪笑道。
“哈哈!隨口言之,不必當真!”袁溪道。
“我看袁兄一副將軍模樣,可曾讀過一些書?”葉迪道。
“略有一些涉獵而已。看你的衣著,不似我周國人。”袁溪道。
“我是彌國人?!比~迪道。
“哦,彌國啊?!痹?。
“我這次前來是找人的?!比~迪道。
“哦,你找誰?”袁溪道。
“你應該知道,正好我問問你,我找左佑將軍,有要事相議。”葉迪道。
“嗯,他現(xiàn)在不在此處,回來且要一些時日呢?!痹馈?p> “如此啊?!比~迪道。
“對,我以前是他的副將。要不,你近日就在此處呆著吧,正好養(yǎng)傷。這個洞穴鮮有人知,也算安全,你但可安心在此處養(yǎng)傷。待左將軍歸來后,我?guī)闳ヒ娝?。你看可好?”袁溪道?p> “有勞袁兄了!”葉迪道。
“好說好說!”袁溪淡然一笑道。
也不知怎么了,一向沉默少言的袁將軍袁溪,一見到葉迪,話竟比往日多了許多。
袁溪離去后,葉迪將地上的紅色包袱小心翼翼地拿起,打開看了看,長舒了一口氣。
翌日,袁溪來到洞穴,手里拿著一些干糧和一壺清水。
正巧看見葉迪正盤坐于地,雙腿上置著一把桐木琴,似是在調(diào)弦。
“葉兄,我來了!”袁溪道。
“袁兄!”葉迪道。
“這琴不似尋常之物啊,難道...”袁溪道。
“那日那些追兵搶的就是我?guī)У倪@把琴,這是我彌國君王向周國進獻的大禮,以示兩國交好之意,容不得有任何閃失?!比~迪道。
“原來如此...那你找左將軍也是...”袁溪道。
“對...這周國我只認識他,特來通過他做這中間人,只是沒想到途中被別人盯上...幸好沒事...”葉迪道。
“嗯嗯...”袁溪點了點頭。
“早聽聞彌國有一絕世無雙的寶物,叫瑤琴,弦聲一起,萬鳥俱絕...如此便是這把琴了吧?”袁溪道。
“正是,正是...”葉迪望了一眼袁溪,心中明白了什么。
“袁兄你既救了我,也是救了這琴,我便彈一曲,聊表謝意?!闭f罷,葉迪輕輕抬手。
右手起音堅實純正,一抹一挑間,盡現(xiàn)天籟,左手則按弦以配合。
在這空寂的山洞里,琴音之流響回轉(zhuǎn)再三,方絕。
袁溪輕閉雙眸,靜靜地感受著這絕妙的音聲...如癡如醉...
青溪只覺眼前浮現(xiàn)出一個這樣的畫面:
碧空萬里,浮云游轉(zhuǎn),輝光穿透重重白云,暈出光芒萬丈。在一片寥闊的青青草原上,有一個俊美的少年郎正自由歡笑奔跑著,時而躺在地上,仰望碧空,時而摘起芳草,聞其馨香。
倏然間,琴聲急促,眼前又浮現(xiàn)出另一個畫面:
在一處王府里,忽有一群官兵闖入,大殺四方,府里人皆奔走逃竄,刀起刀落間,已然血流成河。庭院里只剩下一個少年郎,無助戚戚然,那群官兵似乎看不到這個小兒郎,待全部殺盡后,他們便離去了。
驀地又轉(zhuǎn)了一個畫面。
此時少年郎已長成了翩翩公子,蟄伏在君王身邊作近身侍衛(wèi),臥薪嘗膽著,忍辱負重著。在一次宮廷宴會上,趁君王酒醉恍惚間,亮出早已藏好的一道寒光,刺死了君王。
旋律急轉(zhuǎn)而下,又浮出一個畫面:
侍衛(wèi)被追殺至懸崖邊,退無可退,遂一躍而下,不知蹤跡,生死不明...
一曲作畢,余音裊裊,不絕如縷...
“葉兄,那男子最后怎么樣了?”袁將軍問道。
葉迪心中驚道,他竟能聽出我琴音所表達的內(nèi)容。
“你聽出了什么樣的故事?”葉迪好奇相問。
袁將軍便把自己方才透過琴聲眼前所浮現(xiàn)的畫面一一講述與他。
葉迪沒想到,袁溪描述的和自己表達的一模一樣。
葉迪嘴角露出一抹晴意。
“他還活著...”葉迪低沉說道。
“嗯嗯!”袁溪似乎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葉迪與袁溪恨相見之晚,正可謂伯牙遇上鍾子期,高山流水逢知音,恨不得整日作伴,相談共語,情意自日益深厚。
袁溪也知曉了,葉迪原是彌國第一琴師,此番正是受命前來作為使者,獻于周國寶琴,以示兩國交好之誠意。不論從周國的立場,還是友情的立場,袁溪都愿極力促成此事。
待左佑將軍回來之時,情況似乎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