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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不系舟

第四十章 奈何奈何

半月不系舟 悅因音 3425 2021-12-30 14:55:00

  片刻后,捉妖師將女子帶到一處地方,并將其手反綁在一顆粗壯的老樹干上,女子很相信他,并未作他想。捉妖師摘下了紅色的布條。

  待女子欣喜著準(zhǔn)備迎來眼前的驚喜時(shí),忽然她的神情突變地嚴(yán)肅而蒼涼。

  這樣的神情從未再她這樣一張呆萌無邪的臉上出現(xiàn)過。

  也是從這一刻,女子終于開智了。

  此刻,她終于脫去了憨傻蠢萌的外衣,露出那現(xiàn)實(shí)接地的冷漠。

  眼前,并沒有什么美好的景物,只有許許多多的人頭,對她鄙夷著,痛恨著,齜牙咧嘴著,仿佛要吃了她一般。她被綁到了村落附近的一片野獸嶺。只因這里常有奇怪的野獸出沒,尋覓肉食,故名“野獸嶺”。村民幾乎沒人來這里,也是今日圖個(gè)新鮮,再說有捉妖師在場,還用怕它野獸作甚?

  “殺了她!殺了她!”眾人高舉火把喊道。

  “這就是你要帶我看的風(fēng)景?”女子轉(zhuǎn)頭望向身邊的捉妖師,冷冷地對著他說道。

  “對?。∧憧?,這人山人海的,你什么時(shí)候有機(jī)會(huì)能被大家這樣圍觀欣賞呢?”捉妖師道。

  “怎么,還是我的福氣了?我謝謝你??!”女子譏諷道。

  捉妖師意識到女子的話里有話,疑惑她怎么此刻竟又不傻了,于是默不言語,靜而觀之。

  “你們個(gè)個(gè)喊著要?dú)⑽?,除掉我!我最多也就是偷過你們幾個(gè)吃食,何曾害過你們!何以恨我恨到如此地步啊?”女子朝著面前的村民們喊道。

  “你是妖,當(dāng)然要除掉你了!你現(xiàn)在不害人,難保以后!你們這玩意兒,賤命一條,只不過修得點(diǎn)法術(shù),便屠害我們老百姓,還,還裝無辜?大家休要理會(huì)這女妖的話!”一人高喊。

  “殺了女妖,為民除害!殺了女妖,為民除害!”眾人應(yīng)和著。

  “口口聲聲說我是妖!到底何為妖,何為魔?你們分得清嗎?在這里,你們互相看看,有多少,是披著人皮的妖,又有多少,是那披著人皮的魔。請用你們的心好好看看!眼睛?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嗎?你們不過是看我長相怪異,便認(rèn)定我是妖,呵呵,如此,可是真的悲哀了。”女子嗟嘆道。

  “你這妖物,竟然敢和高貴的人叫板,捉妖師哥哥,快,快刮花她的臉,我不想看到她眉間那奇怪的詭異光了,好滲人啊?!比巳褐校粋€(gè)模樣不錯(cuò)的女子?jì)扇嵩熳髦?,說道。

  “牡丹說的對呀,大師,快些弄花她的臉,讓我們先過把癮,看著她痛苦而死,豈不更好,也是對她的懲罰,你這小妖婆,來世有機(jī)會(huì)可別再做妖了?。 庇忠荒凶拥?。

  “是啊,是??!”眾人應(yīng)喝道。

  氣氛烘到這里了,捉妖師便應(yīng)了大家的訴求,抽出刀柄,手起刀落間,一道,又一道劃痕...

  捉妖師在女子的臉上肆意地拉著一道道血口子,邊拉還邊問:“疼嗎?”

  “不疼,一點(diǎn)都不疼!我,還嫌你不夠狠呢!”女子對捉妖師道。

  “瞧瞧你們一個(gè)個(gè)邪惡的嘴臉,嘴上說著善,實(shí)際卻背道而馳。將心比心,小心哪天落到自己身上,到時(shí)你們又如何自處?”女子望著對面的村民看客們道。

  這時(shí),捉妖師加重了力道,繼續(xù)靜靜地一刀刀地劃落著,仿佛是在勾勒著他的作品一般。

  待捉妖師刀落下時(shí),眾人哈哈大笑。

  “妖!妖!哈哈哈!大師的書法真不賴!看這字也頗有書法大家的風(fēng)范呀!”一人樂道。

  原來,捉妖師在女子臉上用刀劃出一個(gè)鮮紅的“妖”字。

  女子容貌徹底被毀,還被烙上了大家的深深惡意。

  “燒死她!燒死她!”有人喊道。

  “哎,燒多沒意思啊,這里是什么地方,野獸嶺啊,想必大師人家心中早就有數(shù)了!你們說是吧!”老漢道。

  眾人又覺得老漢說的甚有道理。

  此時(shí),女子已經(jīng)暈厥過去。

  旁邊一個(gè)光膀子的男子朝女子頭上澆了一盆紅色的水。

  女子瞬間被疼醒,那紅水澆在傷口上,她只覺陣陣火辣辣的灼燒感,異常痛苦。

  “啊?。。“。。。 迸犹鄣睾俺雎晛?。

  “現(xiàn)在不嘴硬了?”捉妖師湊近女子,說道。

  “哼!”女子扭頭不欲看他。

  “好,各位稍安勿躁,我這就把女妖扔下這嶺子里。喂給野獸吃,祈求來年給各位帶來好收成??!”捉妖師道。

  “好!好!”眾人應(yīng)和道。

  捉妖師走到女子后方,在解女子手上繩索的功夫,動(dòng)用法術(shù)看了一通女子的身體內(nèi)造,發(fā)現(xiàn)并無妖丹。想來這女子也是廢了,那便送她最后一程吧。

  捉妖師抱起女子,移步嶺崖邊,將女子狠狠拋下野獸嶺,預(yù)備讓她被野獸分食而死,手段甚是殘忍。

  “女妖要死嘍!”眾人歡呼道。

  大家亦簇?fù)碇窖龓熁卮謇锖染茟c功去。

  女子掉下野獸嶺,絕望地向下墜落著,不甚撞到了嶺下突出的一塊尖尖的奇石,她只感一陣劇痛,隨即慢慢閉上了眼眸,身體仍繼續(xù)向下墜,將近這野獸嶺的底部時(shí),也不知從哪里忽然飛來一只巨大的丹頂鶴,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托住了女子的身軀,展開潔白如雪的雙翼,向上飛去。在丹頂鶴觸到女子身體的一剎那,丹頂鶴的眼神變了,似多了一絲柔情。

  “你救不了她的!”一個(gè)聲音道。

  女子此刻已經(jīng)死了。其實(shí)女子墜下山嶺前,心中已然抱著必死的絕望念頭,加上被一塊尖銳的奇石劃傷,更是藥石難救。丹頂鶴托著女子飛起來時(shí),已感受到女子的呼吸停止了。于是只得將她置放在嶺底,丹頂鶴化身為一位仙袂飄飄的白衣男子,這次可以看得清該男子的真容了。這位滿身仙氣的男子,正是天界第三十二重天的上神云華。

  云華上神嘆息了一聲,俯下身軀,伸出纖長手指,輕輕理了一下落在女子臉上的碎發(fā)。望著女子臉上的“妖”字樣的刀痕,很不是滋味,云華輕閉雙目,待他再睜眼時(shí),女子臉上的屈辱痕跡倏然間消失了。云華上神起身,又施了一道屏障,護(hù)這女子的肉身不被野獸食了去。云華又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子,而后轉(zhuǎn)身化作一團(tuán)白色煙霧離去。

  漆黑的夜晚,沒有一絲月光照耀,這野獸嶺靜地仿佛在給女子沉沉祭奠一般。

  過七日,仍未見一頭野獸近前。

  女子竟然睜開了眼睛,她的眼角墜下了一滴淚。

  絕望地想著,為什么自己還活著。

  在她欲起身的功夫間,靈魂與肉身分離開來,眉間的橙色七瓣花印記已然不再。

  “哦,原來是錯(cuò)覺。幸好,幸好我死了,這種痛,不想再有第二次了?!迸拥撵`魂飄起,感嘆道。

  女子的靈魂又反思道:“這一世,我受了這些難,到底是為了哪般,那捉妖師,還有那些村民,當(dāng)真那么恨我么,我就如此令人厭惡么?!?p>  一時(shí)間竟也得不出個(gè)正解來,甚至擾人。

  “若我下一世還得活著,愿我能懂得保護(hù)自己,遠(yuǎn)離惡人?!迸拥撵`魂暗暗念道。

  捉妖師呢,自在老漢家吃過慶功宴后,感覺缺了點(diǎn)什么,又感覺多了點(diǎn)什么,不舒意的很。后因一次外出酗酒過多,暴斃而亡,后那女子走了一步。

  女子的靈魂飄蕩到幽冥,經(jīng)過黃泉路,望著對岸的冥府,和腳下一汪血黃色的忘川之水,里面盡是些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腥風(fēng)撲面。

  負(fù)責(zé)引路的一個(gè)冥界小鬼,名叫“內(nèi)望”,初遇她時(shí),見她死狀凄凄慘慘然,甚是可憐,便對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去吧,前面就是奈何橋了?!毙」韮?nèi)望說道。

  女子頷首,靜靜地前行著。

  “姑娘,來,喝我孟婆一碗湯吧。忘盡前塵遭遭,重返世間茫茫?!泵掀诺?。

  “孟婆,你可有不用再輪回的湯藥嗎?”女子問道。

  “哈哈!還是頭一回見魂有此一問呢。這個(gè)問題,哼,你自己知道的,只是,你沒想起來而已。我孟婆只管發(fā)予要過這奈何橋的靈魂一碗羹湯,送你們最后一遭,至于其他的,即便知道了也不能說。”孟婆道。

  “多謝?!迸宇h首謝過。

  女子接過孟婆手中的羹湯,正欲喝時(shí),忽然她頓悟了。

  “也許,上天是想讓我體驗(yàn)下做妖的苦痛,體會(huì)下為世人所不解的冤屈,經(jīng)歷下人世間的險(xiǎn)惡種種。至于除妖師,也許我之前與他有著孽海深仇,他今生尋我一報(bào)解恨之。罷了,不能沉淪于此,不過是一段經(jīng)歷而已,我這一生幾乎沒有過快樂無憂的時(shí)光,此刻倒念念不忘作甚?豈不自惹煩憂。那也不能白白經(jīng)歷這些,我想,它們帶給我的,便是一重理解,一重接受,和一重原諒。三重喜,嗯,值了?!迸铀嫉馈?p>  “姑娘,夠了,快喝吧,我的碗,還要留給下一個(gè)靈魂呢?!泵掀糯叽俚?。

  女子朝孟婆笑了笑,一飲而盡,走上了奈何橋,繼續(xù)投向下一世的輪回。

  孟婆望著女子遠(yuǎn)去的虛影,口中念道:

  “哈,本婆子已經(jīng)許久不見來這里還笑的靈魂了...”說罷,連連點(diǎn)頭。

  然后,孟婆看見前方又來了一個(gè)新鮮的靈魂,長得還挺俊朗。

  “來了!喝了吧,還熱乎的呢!”孟婆道。

  “你這湯確實(shí)可以忘記一切么?”那靈魂道。

  “當(dāng)然了,童叟無欺。”孟婆道。

  “那給我盛兩碗!”靈魂道。

  “哈哈,你是有多想忘記今生的事??!”孟婆道。

  “我殺了許多的妖,不止殺了妖,我還殺了人。她那么傻,死了便死了,可我怎么感覺...有點(diǎn)難受呢?!膘`魂道。

  “哼,造業(yè)啊,造了就得消,生生造,生生消。我看,你的這條路且長著呢。我孟婆的湯一碗就夠你用的了,你也莫要貪心,且飲了去吧?!泵掀诺?。

  靈魂接過孟婆湯,大口飲下,走上了奈何橋。

  這一世,青溪一面歷劫修行,一面則是救贖卿沐洗去其魔性。卿沐的魔根深種,哪是那么輕易能洗凈的。青溪用她的死,她的不怨,解除了本世她眉間顯露著橙色的戾氣詛咒。卿沐的戾氣亦少了兩成,多了兩分善念,故而在冥界有如此悵然若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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