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吃飽歇足,在院中比武切磋。王況以神劍門斷荷掌法對陣張三牛的猛虎神拳,兩人飲酒盡興,身子舒展,有意在眾人面前顯示功夫,前五十回合由王況進攻,斷荷掌法以內(nèi)功驅(qū)動手掌,隔遠擊打。神劍門先祖王詢幼時常在水榭前以瓦石激水,水花越低,同水面接觸越多,越是歡喜,每到夏季荷花盛開,不免擊中荷桿,成年后再玩兒時游戲,力道稍重,輕易便將荷桿削斷,其后將這般自小便習的手法與武功結合,創(chuàng)了一套手劈頑石、掌開山路的上乘內(nèi)功。江南飛等儲備營弟子不曾學習此功,但王況從不隱晦,甚而將開篇幾式教給了眾人。
張三牛肩寬體健,活脫脫一個大力士模樣,王況與兄長王沖、堂兄王凜近年不斷練習鞏固家傳武功,只傳世絕學碧波微浪劍法未曾熟讀,他武學天賦雖遠不及兄長王沖,也比堂兄的身手弱一大截,但勝在勤學不輟,加上江南飛時而提點,一般家傳武功倒也使得方寸不差。張三牛見對方掌勢連貫,仿似手中有用之不竭的瓦石向自己擊來,只得翻身后退以拳隔擋。猛虎神拳乃是朱文武生平絕學,七十二孩在營期間,他只粗略教了幾遍,張三牛加入義厚堂后,朱文武看他憨厚忠實,數(shù)次單獨傳他拳法要旨,張三牛悟性尚可,不到三年時間就將全套猛虎神拳融會貫通,連朱文武對此也大加贊譽。兩個你來我往,各攻五十回合未分勝負,卻都大呼痛快。
歐陽虎長得既瘦且高,不像兒時那般憨態(tài)可掬,近年重心在家業(yè)之上,極少奮力練功,江南飛無可奈何,其兄歐陽龍見他無疾無恙,于此事也便不催。歐陽蜓本想和二哥過過招,歐陽虎以醉酒為由再三推辭,她只好對江南飛道:“你醉了沒?倘若沒醉,你我來打一場。”江南飛才向她道了歉,不好立時逆她意,即使當真有些頭暈,仍起身道:“這點酒難不倒我。”吳鵬子吃過飯后就去了客棧,四妹在內(nèi)屋整理家務,事畢正巧走出,見江南飛和歐陽蜓即將比武,趕忙大聲咳嗽,示意江南飛不可當真動手。
江南飛微一點頭,歐陽蜓冷哼道:“我倒要看看堂堂江副使有何能耐。”說完從右側一排兵器中取出一支長槍,槍隨手動,一招冷眼刺朝江南飛殺將過來,江南飛隨手取了一把長劍,縱身揮舞使出落葉劍法,一招“葉歸于塵”做好防守之態(tài)。歐陽蜓身形輕柔,步如凌波,霎時翻身橫掠,一招“犀牛望月”險些把江南飛長劍擊落。江南飛且退且道:“阿蜓你這幾招岳家槍法著實厲害,當年岳家軍打得金……打得敵軍落荒而逃,想來是何等的慷慨激越!”歐陽蜓不與紛說,見江南飛劍勢輕擺,看似平平,實則招招避敵,于是連續(xù)使出“水滴石穿”、“雁門克敵”、“推山塞?!钡日校巷w兵器稍短,不得力抗,加上姑姑在旁督戰(zhàn),遂只避讓閃躲,腳步一動,快如脫兔,歐陽蜓刺掠撥挑,百余回合未見上風,王況和歐陽虎嘆道:“唉!沒救了沒救了。”張三牛低聲問道:“甚么沒救了?”歐陽虎道:“阿飛……不解風情,唉,總之沒救了。”張三牛仍覺茫然,王況在他耳旁絮語幾句,張三牛恍然道:“原來如此,這么說阿飛當真沒救了。”
歐陽蜓見江南飛予取予求,自己使出渾身解數(shù)不過徒損氣力,累得氣血上涌,滿面緋紅,待到兩百招時,索性將長槍扔回,嘟嘴道:“不打了不打了,打不過你?!苯巷w收劍挺立,皺眉道:“怎的不比了?我還想瞧瞧你內(nèi)功有無長進哩!對了,上次我教你呼氣增氣之法,你學會了沒?”歐陽蜓搖了搖頭道:“沒學?!苯巷w大步前跨,正想說道一番,王況起身攔道:“好了阿飛,今日點到為止,咱們都不是你的對手!所幸時日尚早,大伙去城南逛逛稀奇?!苯巷w將長劍放回原處,問姑姑是否同去,四妹笑道:“你們幾個年輕人去玩兒個盡興,我就不跟著湊熱鬧了。”眾人不再多勸,稍加整理后結伴走出院子。
四妹看五人朝氣蓬勃的模樣,想起自己十七八歲時隨義兄江修走南闖北的歲月,那時義兄、王鴻、周翔和自己形影不離,四人既行俠仗義,也游山玩水,直到自己決定開辦醉雞坊,才暫時和三人分開。她在離開大理頭一夜分別收到了王周二人的書信,“兩個人早預料到會九死一生,所以不約而同地把我托給對方?!彼舸粽驹谠褐?,細數(shù)王周二人待自己點滴,那時自己只望能留在義兄身邊,順帶打理好醉雞坊的生意,別的一概沒想,到底喜歡誰多一點,或者對二人都只兄妹之義,均無兒女之情,懵然間實難定論,不時念道:“還是飛兒他們好,年輕時不留遺憾,藏起來苦的是自己,喜歡誰、厭倦誰,都須脫口便出,才不負年少青春一場。”
說完這話,忽想到一處緊要關節(jié),“蜓兒對飛兒關切照顧,誰都看得出來的,只是飛兒在這上頭不太靈光。但飛兒小時已由嫂子和姬大俠做主,將來是要迎娶姬大俠的女兒。唉!這可不好辦了,蜓兒乖巧懂事,和飛兒從小認識,可說是青梅竹馬,而且還救了飛兒一命。不過……不過嫂子當年先和姬大俠說好了這門親事,不久嫂子被人殺害,姬大俠不知所蹤,嫂子臨終前定牽掛此事,那時我們躲避仇人,身無長物,姬大俠肯將女兒許配給飛兒,情深意重,不須言表,我們又怎能辜負他一番苦心……”
她一時沒了主意,既不能隱瞞江南飛,又不愿歐陽蜓傷心難過。思慮再三,決定過些日子再將兒時婚約告訴江南飛,到時連同他身上的血海深仇也一并說了。
且說五人逛到傍晚時分,正想聽個小調(diào),神劍門弟子找到江南飛和張三牛,稱孟山河有要事相商,令兩人速回總壇。歐陽虎、歐陽蜓回城西跟四妹打聲招呼,江南飛、張三牛則與王況一道趕往神劍門。
孟山河請江南飛、張三牛坐定,沉聲道:“本來想讓兩位多休息幾日,但老夫接到密報,有件事刻不容緩,需要你們著手去辦。大約十年前,本門曠世絕學碧波微浪劍法險被人盜取,根據(jù)種種證據(jù)表明,是本門義厚堂副使周邕連同外人作案,周邕時年不到三十歲,十八歲就跟在朱堂主身邊,為義厚堂及本門立下不少大功。按照本門戒律,偷盜本門物件是為重罪,何況是碧波微浪劍法,門主念在周邕平日名聲極好,加上朱堂主多次求情,就只罰其身中三刀之刑,同時逐出本門。雖是三刀,執(zhí)法弟子卻懂分寸,只是令其昏厥而已。誰知他清醒之后卻放下狠話,說遲早有一日要重返神劍門,以洗當日之辱?!苯巷w道:“這人偷盜本門至圣之物,按理應當自行了斷。門主罰其三刀而已,若當年證據(jù)確鑿,他何必說重返本門、以洗當日之辱這番話呢?”
張三牛道:“莫非當年他并沒承認自己連同外人偷盜碧波微浪劍法?”
孟山河嘆口氣道:“當年不止從他家里搜出大量書信,信中數(shù)次提及碧波微浪劍法,而且守衛(wèi)藏劍樓的弟子均稱,當晚是他帶了幾瓶杜康酒說請大伙嘗嘗鮮,接著十幾名弟子就不省人事了。幸好門主得報有人要來盜取劍法,提前將劍法轉移,否則……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我們抓他時,他既沒承認,也沒否認。朱堂主對此自是痛心疾首?!?p> 江南飛道:“此事過去多年,到底真相如何,實難查證。孟左使叫我們來也絕非為了查出真相。”孟山河點點頭道:“周邕被逐出本門之后,確切消息是去了西夏。以后十年,武林中從來沒有他的行蹤。只是……只是日前有人在河南府看見了他,他不止重新回到中原,還一連幾日悄悄和龍門一位要員見面。龍門和本門同為天下第一門,這幾年他們親近女真人,暗中受了不少金廷扶持,實力已比本門強了不少,許多小門派見風使舵,多是巴結他們?nèi)チ?。老夫已向門主稟明此事,門主怕朱堂主知道了惹出亂子,因此決定派你們暗中調(diào)查。周邕當年說定要重返本門洗當日之辱,他性子堅韌,說過的話一向作數(shù)。門主和老夫擔心他親近龍門是有甚么不可告人的陰謀?!苯巷w、張三牛拱手道:“屬下領命。”
孟山河從桌上取出一幅人像圖,低聲道:“為避免恐慌,你們務必嚴守密令。這是周邕的畫像,好生瞧一瞧。”畫上之人雙目細長,鼻梁高挺,右臉有一塊疤痕,兩人迅速將其記在心頭。
孟山河道:“明日是龍門天威堂堂主趙季良的生辰,他邀請了門主參加,密報得知周邕置辦了賀禮,多半也會在龍門出現(xiàn),門主說不如借此機會讓你二人暗中查探。老夫知江飛你有幾件大事要辦,你也說替本門再立功勞后便辭去副使之位。人各有志,門主和老夫雖有萬般不舍,不想勉強留你令你抱憾終身,只盼你辦妥此事,除去本門一大隱患?!苯巷w道:“屬下和三牛定不辱使命?!泵仙胶訙\笑半晌,令兩人速去準備明日赴龍門諸事。
江南飛問張三牛道:“本門威名當真不如從前么?”張三牛道:“本門是否不如從前我倒沒注意,只不過龍門最近的確辦了幾件大事,例如剿滅黃河九沙幫,鏟除河朔魔教白衣教等等?!苯巷w嘆道:“只可惜安民堂另有任務,朱祿、易小福他們又去了大宋,要不然本門也可剿滅九沙幫、鏟除白衣教……”張三牛笑道:“你這不是事后諸葛亮么?總不能樣樣好事都讓咱們?nèi)プ?,那可不得活活累死。”江南飛道:“你先跟我說說,龍門如何鏟除白衣教的?聽說白衣教興起于數(shù)年之前,教中弟子本來人人仁義愛民,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