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花即落。它們耀目的紅色仿佛將要融化一般。散落在地上，無人在意般。雖然是濃烈的顏色，卻暗含著一股憂傷。旁邊是清朗的樹木，散發(fā)著草木的幽香。多少年了，每年她都會來到這里，來到這座古寺。說不清它的年代。只看到斑駁的磚石和廢棄的木椽。然而，在這幽靜的場所上，卻平白無故長出一棵山茶花樹，濃烈地盛開。她常常到這里來，似乎只有一個人，她才能忘記縈繞在她心頭揮散不去的傷痛。她曾經(jīng)被人——佛寺也會荒蕪，可為何她卻無法忘卻。若依撫了撫手腕上的佛珠，小葉紫檀的黝暗光澤襯著她的皓腕更顯冰肌玉骨。她本來就極白，五官似淡漠寫意的仕女圖。也不是她的性格天生就柔弱，只是發(fā)生了那些之后，她的情緒就似斷了線一樣。她不知道是應(yīng)該憤怒，還是憂傷。一切的情緒都是無力而匱乏的。只有深深席卷自己，無力而強(qiáng)烈的痛苦。
她步履蹣跚地下山。踏著一階一階的石梯，若依細(xì)數(shù)著落葉，看著它們漸漸逝去的黃色?；厥淄蚍鹚?，在古意的寺間，紅色的山茶渲染，背景是陰翳的灰蒙蒙的天空。想了想，她又回步撿起落下的花瓣。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口袋里。這些撿下的花瓣，可以當(dāng)作書簽。也可以風(fēng)干作香囊。也許這就是同胞物與吧。她難得地笑了一下。
她正要去趕赴朋友的約會。即使所有人都告訴她要開心起來，忘記過去?？伤粗磺校允悄菢由n白。最閃耀的燈火在她看來也是模糊的光點(diǎn)，最溫馨的歡聲在她聽來也是淡化的回聲。
“嘿，想什么呢？大老遠(yuǎn)就看見你一人渾渾噩噩地轉(zhuǎn)悠?！绷鹁?，她為數(shù)不多的好朋友。柔順的鉑金色的頭發(fā)，一雙不大卻鋒銳的狐貍眼，笑起來有著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魅惑。她總說自己要當(dāng)最有名的藝術(shù)家。而若依也總是笑笑，她沒有那么大的野心，或者說，她能活著已經(jīng)是很用力了?！皼]什么。能有什么事呢?不過是一個人隨意地走走?！比粢揽嘈χ?。琉君一把牽過她的手?！白?，我們?nèi)ス渖虉??！绷鹁菫閿?shù)不多地知道她的事情中的幾人。出了這種事，連父母都不好說。只有朋友才能傾訴。細(xì)問她，她不想說，也說不出口，只是止不住地掉眼淚。她的朋友們也不好再繼續(xù)問下去。
明凈亮堂的空間，被照著明亮的大理石地板，一切的感覺都是微醺而舒適的。她們轉(zhuǎn)角走到香奈兒的專柜。在展廳里，若依看到靜靜綻放的山茶花，它似乎在對她說話一樣。她想到香奈兒小時在修道院的經(jīng)歷，黑與白的肅穆和莊重，或許才是點(diǎn)綴一個人的最美的顏色。它告訴你我是有尊嚴(yán)的，是不同于你但和你平等的生命。
“小依，你又出神了?！?p> “我沒什么，”若依局促地笑著，“只是會想一些有關(guān)于宗教的事。你說，宗教真的可以拯救人的靈魂嗎？”
“拯救？你說的問題挺大的啊。我不知道。我只是喜歡顏色、藝術(shù)帶給我的感受。一生只要能畫出一幅畫就夠了。哦，對了。說到畫。梵高有段時間也癡迷于作一個傳教士，并幫助那些窮苦的人。真夠偉大的，連自己的經(jīng)濟(jì)都那么拮據(jù)?！绷鹁y得地嘆了口氣，“有時我也很無措。我只想著要是能舉辦畫展，賺到錢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但卻忽略一些更崇高的事。我想畫怎樣的主題，以及我想讓人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人。男人像是我的酒精或咖啡因一樣。我換了一個又一個。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樣的。溫柔的太過溫柔，有責(zé)任感的又顯得太過無聊。我真是個罪孽深重的女人啊！”
“還不至于罪孽吧。有那么一天，總會有那么一天的。你會找到自己真心的摯愛。從此與他白頭偕老。書上都是這么說的?！比粢罍厝岬卣f道。
“書上說的你也信。它們寫的就像童話，只能騙騙小孩子?？上?，我們早就過了小孩的年齡。現(xiàn)實(shí)能把你咬碎得一口也不剩?！?p> “也許吧?！?p> 她們轉(zhuǎn)到了游戲區(qū)。吵鬧的聲音幾乎把她們吞沒了。彩色的燈一閃一閃的。琉君手拿著玩具槍，一邊射擊一邊說道，“你應(yīng)該有發(fā)泄的渠道?！薄笆裁?？”“發(fā)泄——”“你說什么，我聽不見?！比粢酪苍谏鋼?。“有時候，你需要把那些不好的念頭全都清空。才能裝得下美好的念頭?！绷鹁龔纳鋼魠^(qū)下來時，對若依說道，“是不是還在想那件事？”。看著若依眉間微蹙的表情，琉君想打岔的念頭也消失了?！耙贿@樣，你可以找一個心理醫(yī)生看看。也許對你有用?！薄靶睦磲t(yī)生？”若依遲疑道，“他們——”“你放心，他們是專業(yè)的。對你的情況也會保密的。如果你不盡快好起來，這樣下去怎么辦？你以前可是很愛笑的。”琉君順勢掐了掐她的臉蛋笑道。若依為朋友的這種暖心的舉動而感動。但她還是苦笑了一下，“我沒事。我只是需要一個人靜一靜?！薄斑€說沒事。你看你，再皺眉苦笑五官都要擠到一起看不見了。正好我有一個朋友的朋友是心理醫(yī)生。我?guī)湍懵?lián)絡(luò)一下?！绷鹁斓卮鸬?。“那好吧。謝謝你，琉君。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