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救

　　皇子婚儀，禮數(shù)繁復(fù)。

　　雖然，秦鸞與二皇子之間只是個口頭婚約，并未走那些儀程，但皇上金口，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將這事作廢了。

　　退婚也好、悔婚也罷，如此有損皇家顏面的舉動，到底不可能一兩句話就歸為“陳年舊事”。

　　這親，不好退。

　　難歸難，真正讓秦鸞不解的，是緣由。

　　當(dāng)年“結(jié)親”，本就古怪得緊。

　　二皇子不過就比秦鸞長三歲，順妃即便野心勃勃，也不該在兒子年幼之時就急不可耐、站出來當(dāng)靶子。

　　再說皇上，不止當(dāng)年，現(xiàn)如今對幾個年紀(jì)相仿的兒子，亦沒有明顯的偏愛之情。

　　順妃被拒一次后，若無皇上授意，應(yīng)是不會再提第二次。

　　那年重提，八成是皇上的想法。

　　既然不偏愛二殿下，那給他定下一門有“說法”的親事，皇上此舉，可能是另有考量。

　　至于退親，師父在夢里并未詳細(xì)解釋。

　　秦鸞對二皇子無好感無惡感，但是，無論是明面上呈給皇上的理由，還是師父讓她這么做的真真原因，她得做到心中有數(shù)。

　　需得小心進(jìn)退。

　　皇上畢竟是皇上。

　　祖父再多軍功，也是臣子。

　　退親無法一蹴而就，救人，是眼前能做、也必須做的事情。

　　秦鸞要救的人，是蘭姨。

　　蘭姨名喚楚語蘭，是秦鸞母親的閨中摯友，她嫁給了忠義伯世子。

　　秦鸞病怏怏的那兩年，蘭姨時常帶著獨女萬妙來侯府探望她，萬妙與她說些同齡姑娘的童言童語，蘭姨給她講閨中與她母親往來的故事。

　　靠著蘭姨的故事，秦鸞雖早早失了母親，卻對母親并不陌生。

　　等秦鸞拜了師、身體好起來后，蘭姨和萬妙亦經(jīng)常邀她去伯府做客。

　　上山之后，蘭姨與萬妙還來道觀里看過她。

　　從那時起，雖是多年未再見，但秦鸞與萬妙一直沒有斷了書信。

　　差不多春末時，萬妙提過蘭姨病了，不嚴(yán)重，大夫交代靜養(yǎng)，再后來，信上說病情反復(fù)，精神差了很多，字里行間，秦鸞能讀出萬妙的擔(dān)憂以及無奈。

　　做女兒的害怕母親一病不起，又曉得壽數(shù)天定，若真到了盡頭，再是不舍，也無法從閻王爺手中搶人。

　　秦鸞回信里寬慰著萬妙，當(dāng)時她能做的，只有這些。

　　而現(xiàn)在，在師父交代之后，秦鸞知道，她能替蘭姨和萬妙做更多。

　　秦鸞起身往內(nèi)室，取了一小瓷瓶，拿著拂塵，再又出來，就見錢兒站在桌邊，聚精會神看著面上的水漬印子。

　　“看出了什么端倪？”秦鸞問道。

　　錢兒聞聲回神，搖了搖頭：“太深奧了，奴婢看不出來?！?p>　　“隨手亂畫的，”秦鸞拿拂塵在錢兒面前晃了晃，道，“當(dāng)然沒有端倪?！?p>　　見小丫鬟睜大眼睛、一臉吃驚，秦鸞不由心情一松，笑著走出了屋子。

　　錢兒左看看秦鸞的背影，右看看水漬印子，糾結(jié)了會兒，一跺腳追了出去。

　　隨手畫的都這么玄妙，自家姑娘一定頂頂厲害！

　　作為姑娘的大丫鬟，得好好跟著姑娘。

　　忠義伯府與永寧侯府在一條街上。

　　伯府大門開著，門房上的愁眉苦臉，見秦鸞進(jìn)來，勉強(qiáng)打起精神應(yīng)對：“這位仙姑，主家今日有事，實在抽不得空……”

　　時人信道，對上門布道的道士向來客客氣氣。

　　秦鸞知對方?jīng)]有認(rèn)出她來，只觀她打扮，委婉拒客，便問錢兒要了腰牌，與那人道：“永寧侯府的，我來尋你們大姑娘?！?p>　　門房定睛看了腰牌，又看秦鸞：“哎呀，莫不是秦大姑娘？”

　　秦鸞頷首。

　　門房請了秦鸞進(jìn)去，不多時，萬妙提著裙子一路跑出來。

　　“阿鸞！”萬妙跑得氣喘，一雙眼睛卻比臉頰都紅，顯然是哭過了的，“阿鸞！我娘要不行了！”

　　秦鸞挽著萬妙往內(nèi)院去，一面走，一面柔聲細(xì)語地安慰，讓萬妙的情緒漸漸穩(wěn)住了些。

　　“母親這一旬越發(fā)不好了，”萬妙抽泣著，“睡著的時候比醒著的還多，我很擔(dān)心她，日日陪著，都不知道你回來了?！?p>　　“我回來得急，沒顧上給你遞信，你自然不知，”秦鸞道，“大夫怎么說？”

　　“大夫都說沒辦法，父親求了祖父，連太醫(yī)都換了三個了，還是……”萬妙垂著頭，“剛又來了兩位太醫(yī)，都說，就這兩天了，你來得也巧，還能見著母親最后一面?！?p>　　秦鸞低低應(yīng)了聲。

　　聽萬妙的說法，蘭姨的狀況比她預(yù)想得還要糟。

　　可師父既然命她救人，就是知道，以她的能力可以救。

　　能救，也要救。

　　蘭姨住的院子，很是沉悶。

　　秦鸞一進(jìn)去，就見萬妙的父親、忠義伯世子萬承與兩位太醫(yī)說話。

　　萬承的面色，可謂是陰云密布。

　　秦鸞上前，喚了聲“萬姨父”。

　　萬承打量秦鸞，勉強(qiáng)擠出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阿鸞來了啊，都這么大了，要不是門房來人報了，我這一眼還認(rèn)不出來了呢。進(jìn)去看看你蘭姨吧，看你長大了，她肯定高興。”

　　秦鸞沒有立刻進(jìn)去，而是問了太醫(yī)：“蘭姨是什么病癥？春時只是小病靜養(yǎng)，為何不過數(shù)月，就要不行了？”

　　“起初只是風(fēng)寒而已，”李太醫(yī)道，“后來病情變化，世子夫人當(dāng)年生產(chǎn)時也留了些隱患，此番一并發(fā)了出來，我們確實無能為力。”

　　另一位太醫(yī)姓廖，秦鸞幼時病中，便是由他看診，知她與楚語蘭、萬妙親厚，勸道：“大姑娘，去看看世子夫人吧，多余的……”

　　聽了這話，萬妙忍不住又掉了眼淚。

　　秦鸞緊緊握著萬妙的手，牽著她進(jìn)了內(nèi)室。

　　病榻前伺候的，都是楚語蘭身邊的老人，秦鸞皆認(rèn)得，只是此時不適合敘一敘舊。

　　萬妙在榻前坐下：“母親，阿鸞來看您了?！?p>　　楚語蘭的眼皮子動了動，她聽到了，卻沒有力氣睜開。

　　秦鸞扣住了楚語蘭的手腕。

　　脈搏微弱、若有似無，再看面色，泛著黃，整個人都沒有多少生氣。

　　秦鸞伸手翻了楚語蘭的眼皮，眼白渾濁，眼珠沒有光亮。

　　太醫(yī)說“不行了”，是有道理的。

　　萬妙見她這一番動作，問道：“阿鸞懂醫(yī)？”

　　秦鸞沒有答，轉(zhuǎn)頭與一旁候著的婆子道：“陳嬤嬤，替我請萬姨父進(jìn)來一下?！?p>　　陳嬤嬤看向萬妙，見萬妙頷首，便去了。

　　很快，萬承大步進(jìn)來，兩位太醫(yī)亦跟再后頭。

　　“怎么了？”萬承邊走邊急問，“可是狀況更不好？”

　　秦鸞從榻前起身，抬頭看著萬承，道：“蘭姨有救的，還能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