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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梨花白

一盞梨花白

梅洛語嫣然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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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12-27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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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君-一盞梨花白

一盞梨花白 梅洛語嫣然 2718 2021-12-27 14:49:42

  又是一年春,葉子一年一年黃了又綠了,樹干一年卻比一年粗壯了,彰顯著每一年歲月的流過,連那墳塋上也覆滿了綠色,生機卓然。

  這許多年了,我終是不敢踏上這里,今日,不知怎得鼓足了勇氣,走進這里,一步一步拾階而上。這里早已不見昔日的宏偉繁華,樹木花草肆意的生長著,是在以這樣的方式思念著這陵寢之下的帝王嗎。

  我順著階梯一步步向上走著,就像是攀爬一座山峰,是呵,在我的心中,你不就是這樣的高峰嗎……

  風(fēng)比山下大多了,但畢竟是春風(fēng),雖然犀利卻也和煦,拂過臉頰時就像是你的手掌,充滿著力量卻又總是溫柔的撫摸著我。一滴淚順著臉頰滑落,是這風(fēng)迷了眼,還是,我又念起了你。

  我該喚你病已,還是劉詢,亦或是——陛下……

  在我心中,你總是我的病已,我的夫君。

  家里的籬笆院墻是剛剛修葺好的,還是你親自打的樁子,每日不到日落我便能聽到你爽朗的笑聲老遠就傳了過來,“平君,可是又新釀了酒,老遠我就聞到香啦!”

  對了,我險些忘了,我還擅長釀酒,尤善釀“梨花白”與“青竹酒”,街坊送了雅號“竹公子”,我總說是不敢當(dāng)?shù)?,你卻總笑著與我說,“我家娘子的酒釀的就是這般好,這十里八鄉(xiāng)聞著味就來了,這名號必然是當(dāng)?shù)闷鸬??!?p>  “是呀、是呀,我不會讀書寫字,針織女紅也是拿不出臺面,也就這酒還釀的差強人意些?!蔽铱偸沁@樣與你打趣。

  你這時最愛一邊捏著我的發(fā)尾打著圈兒,一邊飲著我新釀的酒,“你這酒最像春色,滿是梨花香,飲一口便如置身梨花花海之中,余香更是經(jīng)久不絕,就叫梨花白如何?”

  是呢,梨花白,這還是你取的名字。你說梨花白是你最愛之酒,可卻不知那青竹酒才是我為你而釀,因你正如青竹一般,能歷酷暑嚴寒、能經(jīng)狂風(fēng)暴雪,依然挺立、依然青翠。

  我曾嬉笑,青竹與梨花,正是你我,可誰卻曾想到,竟是我占了竹公子這個雅號。

  我以為,一切都能一直如此,平靜普通的生活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可是,一切都在那一個大雪夜改變了……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那是我們的孩子剛剛出世不久,屋外大雪紛飛,冷的連隔壁家的狗都縮在窩里,不愿露頭。屋內(nèi)卻暖意融融,火盆子燒著新碳,我抱著孩子窩在炕上,你挑著火盆子與我們母子講著今日新聽到的笑話。

  隔壁家的狗子突然吠了起來,驚動了一片犬吠。門口似乎來了很多人,穿過籬笆院子,卻在門口站住。過了一會,一個男人掀開門,恭敬地迎了另一個年輕男人走了進來。這個人的黑色裘皮大氅上還落著雪,卻不見他有絲毫的急促。他雖微笑著,卻感覺那么遙遠,威嚴的讓人不敢直視。我抱著孩子縮在一起,不知所措,瞧著你也是呆呆站著,一臉震驚。

  那貴人走近來,抱起孩子,“真是個好孩子,可起了名字?”

  “尚未起名……”你已經(jīng)跪在了地上,聲音卻透著絲絲的顫抖。

  “那朕……那我,就為這孩子取個名字吧,賜單名一個奭字,可好?”他的語氣依然平和的波瀾不驚,輕飄飄的卻有著不可拒絕的威嚴。

  “劉奭……”你猛地俯身在地上,扣起頭來,“謝皇上賜名,草民以萬死謝皇上寬恕?!?p>  “你從此便恢復(fù)本名劉詢吧,明日起入宮議事。”他將孩子交還于我,“身為帝王子嗣,就理當(dāng)為國為君分憂,論輩分,你該喚我一聲皇爺爺?!罢f罷,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我還在震驚中,不知剛剛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卻瞧見你依然還在跪著,卻直著身子直視著前方,堅毅地抿著唇,眼中充滿了我看不懂的東西。直到如今,我方才懂了,那叫做野心。

  深夜造訪的昭帝陛下,為你打開了仕途之門,也點燃了你心中的火焰,還有你身為皇家宗嗣的理想和抱負。是啊,我險些忘記了,你本來便與我不同,你本就不是我們這等平民,無論你如何的淪入市井,你也是衛(wèi)太子劉據(jù)的嫡孫,你是孝武帝的嫡親曾孫,你是這大漢王朝嫡親的子孫。終有一日,你會如鳳凰涅槃,你會迎來屬于自己的時代,這簡陋的破宅,這狹小的方寸,終是容不下你的。

  元平元年四月,又是春天,孝昭帝崩逝,那個笑容和煦,又威嚴奪目的年輕帝王離去了。舉國哀痛。

  這個春天過的很不太平,經(jīng)歷了廢帝劉賀的立廢,長安城里處處刀光劍影、血雨腥風(fēng)。而你,也是許久沒有回家了。

  直至盛夏,那年的長安似乎格外的熱,知了也叫的比往年早了些,預(yù)示著一切也都塵埃落定。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直至宮人圍滿了我的小籬笆院子,宣讀圣旨召我與奭兒入宮,我才知道,當(dāng)今皇帝名劉詢,是我的夫……

  在深深宮墻內(nèi),我一舉一動都不知所措,這里是這般陌生,每個人都掛著和善的微笑卻藏著冷漠的眼眸,在她們眼中,我依然是那個在市井最塵埃中的平民女子,我步步難行。

  你卻興奮的拉著我的手,對我說,“平君,我如今是皇帝了,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了,我要你做我的皇后,你也將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

  “我做不來皇后,我不識字,宮里的禮儀我什么也不懂,我什么都不會,我做不來……“我使勁搖頭,這樣波譎云詭的宮廷我又怎能應(yīng)付,”那些大臣們也不會同意的?!?p>  “不,只有你是我的妻,我的皇后只能是你,除你,我誰也不要!”你如孩子般任性,緊緊抱我在懷里。

  接著,朝野間便傳出了“故劍情深”的故事,民間也傳遍了,百姓們在紛紛歌頌著新皇帝不忘舊情,感人至深。剛?cè)攵?,便有旨意:立許平君為皇后,封賞宗族,赦天下。

  可事事總不會盡如人意,我善釀酒,卻不善為后,看不懂這波譎云詭、暗藏著刀光劍影的宮廷,輸?shù)娜私K會是我。我以為霍家小女兒成君天天笑著喚我姐姐,便真如親妹妹一般待她,可曾想,在我懷孕生產(chǎn)時痛下毒手。我終是沒有逃過這一天,終是,要先你一步而去了。

  在我彌留之際,見過兩人個人,一個是成君,一個便是你了。

  她帶著一貫的微笑,高貴的微笑,輕聲在我耳旁說著,“你不過是一介布衣,憑什么封為皇后,皇后,只能是我霍成君的。”

  她不知,皇后之位,我從不想要,我一生所求,不過是一個你而已,不過是與你相伴。

  你抱著我,手在顫抖、聲音在顫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著,你懊悔,你說你不該將我至于風(fēng)口浪尖,你說你恨不得陪我一起去了。我摸著你的臉,想記住你的每個摸樣,“你是我的夫君,你也是天下的帝王。你的心中除了我還有天下啊,好好做你想做的事吧。我,先走一步了……”

  “好、好、很好……那你在南園等我……”

  杜陵南園,那是你的陵寢啊,百年后,你也會在那里。

  一切如煙,往事隨風(fēng)。

  轉(zhuǎn)瞬已逾千年,滄海桑田,這陵寢也早已不是那時的模樣,山下不知何時種了一片梨園,恰是梨花開了,雪白一片,遠遠望去真的似雪一般,那梨花的香氣似乎在這里都能聞到。我又想起了梨花白,你最愛的酒啊,因為你說過這酒最似我,芳香純白、不染風(fēng)塵。

  而這一世,我也早已不是許平君,你也不在是那個笑容如春風(fēng)般和煦、老遠便會喚我平君的我的劉郎了。

  “平君,老遠便聞到了酒香,可是又釀了新酒。”……

  淚水順著我的臉頰,滴落在杜陵的塋土上,滲進了土中,會不會滴到你的心中……

  臨行前,我悄悄埋下了一壇酒和一枚紅豆……

  酒是梨花白,紅豆是相思豆……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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