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賓館,一桌不足,兩桌多余。王宏很乖的拖著兩個姐姐和關思凌另外坐······自己點幾個可口的菜,比跟大人湊一起舒服多了。
“小弟,咱家這就是有錢人家了?”
旁觀了整個過程,王雯還是有點不敢信。
前兩月,自家還有一屁股饑荒,自己姐妹兩個還準備去工地搬磚;前幾日,姐妹倆還只是欣喜能到縣城工作,能住那么漂亮的房子。
今天,房子就成了自己家了,文具店也有自家的份子了。就因為小弟畫了幾張圖。
怎么想怎么不敢相信。
“二姐心中的有錢人家是什么樣?”
“富平叔家呀。有彩電,有沙發(fā),有立柜、酒柜、高低柜、梳妝柜,席夢思,家里人手一輛自行車,富平叔還有摩托,聽說一萬多塊錢呢?!?p> “杜大爺有廠子,省城有房子,還是樓房。每年的收入,是富平叔的幾十倍。家里好幾輛小轎車,一輛至少十多萬,誰才算有錢人家?”
“那不一樣,杜大爺家······”
王雯想反駁,想了想,似乎沒法說清杜大爺跟富平叔家的區(qū)別,說都是有錢人吧,很明顯區(qū)別太大了,說富平叔家里不是吧,村里一致認為富平叔家是有錢人家。
“二姐,有錢沒錢是相對而言,或者說參照和對比的對象決定如何去定義。錢是工具,滿足生活需要的工具。”
“咱家兩個月前,看沒有外債的人家就是有錢人家,還了債,富平叔家里就是有錢人家??稍倏吹蕉糯鬆敿?,就富平叔來看,杜大爺才是有錢人家。”
“所以,有錢這個概念沒有止境,最容易讓人貪心不足,溝壑難填。有錢沒錢,關鍵看自家能不能受的住,能不能保持平常心,所謂德不配位必遭災禍,老百姓也經常說能不能服住,就是這個意思?!?p> “向往有錢,卻不能為有錢而不擇手段。就像杜大爺,他們有錢,也考慮著不斷的發(fā)展,變得更有錢,可杜大爺卻因為我的幾張鬼畫符大老遠從省城跑來,將本可以獨享的錢給咱家分,為什么?就是因為杜大爺不想賺錢賺的不踏實,這叫規(guī)矩······”
擔心自家這樣突然暴發(fā),讓家里人迷失自我。爹娘老子不需要王宏去告誡,老爸那性子也學不來暴發(fā)戶的心態(tài)。
對于兩個姐姐,雖然本性淳樸善良,或許也已經定型了,卻不敢保面對突然暴發(fā)后能不能保持本心。
“有錢或許比沒錢的生活條件要好一些,可還是一日三餐,躺下一張床,頂多了飯菜的肉多點,穿的衣衫好看點,人不還是原來的人嘛?能有啥區(qū)別?”
“咱家相對于村里的鄉(xiāng)親,應該說是有錢了,然后呢?你還是王雯,大姐還是王琴,我還是王宏,老爸還是那個執(zhí)拗而嚴以律己的性子,還是那個酸腐的民辦教師,沒變,也變不了,這是本質。”
看著兩個姐姐都用心聽著,王宏就多說了兩句。
王宏的話沒有什么華麗的辭藻,很樸實,通俗,甚至有些農村人特有的俗氣,偏偏這些話讓關思凌感覺到觸及了心弦。
看著王宏,關思凌感覺自己心跳的很快,很厲害。
想不通自己什么時候開始多了份心思,是帶著候筱雨說服他時?肯定不是,那時候自認為他是個固執(zhí)而剛愎自用的人,不聽勸,會后悔的。
或許是班主任宣布成績的那一刻?畢竟,從全年級二百名用半個學期上升到第五,相當的驚人;也或許是在飲馬河邊懵懂的看著他拉谷子時的情景,亦或是他汗流浹背的拼命救活母親的那一刻。
不知道,只是感覺自己心亂了,特別喜歡聽他說話。
突然想起候筱雨······
“宏小子,大爺沒看錯你!”
杜仲林突然出現在小四位的飯桌前,相當鄭重的夸獎王宏。很不好意思了,王宏不由的撓后腦勺。
可惜,杜大爺這繃著的臉保持不到一瞬,立馬就換成了一副又準備逗弄人的模樣:“宏小子,過來······”
“大爺我怎樣?”
王宏雙手大拇指豎起,都快舉過頭頂了。
“嘿嘿,小子,且學著吧,你還嫩。對了,以后每半年去一趟省城找我?!?p> “大爺,我要上學?!?p> “沒假期?少跟大爺耍心眼兒。大爺給你留了2%的份子,給你留的私房錢,沒告訴你家里。從你賣瓷片私藏錢,大爺就知道你肯定有些想法,怕驚擾你家人,所以,幫你留下了。怎樣?”
“大爺這······”
王宏還以為每半年去省城是讓自己去掇弄那些醫(yī)療器械,沒想到居然是給錢的······早說明呀,這一驚一乍的,嚇人。
賓主盡歡,結束了這次偶然、意外,卻同時也是王宏意料之中的拜訪和宴請。雙方都滿意的分別了,甚至那屈主任跟王富慶還有點余言未盡的意思。
一行人到了所謂的新房,關秀蓮有點目不暇接,王富貴從進了院門,嘴里的嘖嘖聲就沒有斷過。
趙建德也就是不好意思表現的太過了,從眼神中也看出他的震驚。
這還真是一步登天了。
接下來的日子,王宏被爸媽強烈的留在村里,幫著收小秋,幫著做貨架,甚至連小嘉陵都不曾讓王宏騎回村,連王富貴接送的要求都拒絕了。
怕孩子騷燥了,忘本了。
開學前幾天,貨架完成,王宏才被爸媽放行,進了城。
擺貨的事,關秀芬強烈拒絕王宏的參與,連帶關思凌也沾了光。
“馬上開學了,王宏是忙碌了十多天,思凌這妮子完全就是放羊了。你倆需要溫習功課,這些事不需要你們操心!”
王宏也真的覺得自己需要溫習功課,因為上次考試,他對于拓展題型的欠缺,一個假期都沒時間補回來。
“這是我的筆記,你看看?!?p> 關思凌將三個筆記本放在王宏的書桌上,眼睛都不敢跟王宏對視,只是低頭看桌面,裝著看王宏在學習什么:“我看了你的試卷,失分的原因應該是沒有聽課,老師在課堂上講解的延伸內容你不知道。”
“謝謝······你不擔心我超過你?”
對于關思凌這個秋假的情緒變化,王宏感覺到了,只以為是因為家庭的變故,并沒有往邪處想。也可能是近五十歲油膩大叔的心境,無法感觸到青春少男少女的情感。
所以,王宏想說的所說的,依舊是站在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身份,或者同學的角度。
“或許能吧!候筱雨當初說過:你當你是天才呀······”
說到候筱雨,關思凌突然就抬起頭了,直愣愣的看著王宏:“這半個學期,你用成績反駁了她的懷疑,卻未必就真的能超過我!”
“好,咱期末考試看!”
本來還有心說一些關于學習的話題,關思凌突然提到候筱雨,王宏就沒了談興,有點索然無味的感覺。
一直到開學,王宏沒有關心文具店的營業(yè)情況,也沒有跟關思凌單獨聊過天,完全沉浸在補習高一筆記的境界中。
王宏很清楚,就縣一中的教學水平,當年關思凌這個文科第一,也就是考中京外的水平。
既然重活一次,王宏很想試試自己的極限在哪,在具備了一定天賦后,最終能考中一個什么層次的大學。
并且,王宏也清楚,當年的關思凌在這個秋季發(fā)生了大的變故,再沒有笑臉,必定在學習上相當的刻苦。
所以,王宏很用功。
而關思凌,似乎真的跟王宏較勁了,每晚入睡都要等王宏的房間熄了燈,才會去洗涮。
“妮子,你喜歡王宏?”
關秀芬進了女兒的房間,看著躺在床上呆呆發(fā)愣的關思凌,挨著躺下,很突兀的這樣問了一句。
那一刻,關思凌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媽,說什么呢!就是他說他想超過我,我才跟他較勁的?!?p> “再說了,我跟候筱雨是好朋友,高一一年候筱雨就一直提王宏,雖然她不承認早戀了,事實上,候筱雨對王宏的關心,完全超出了一個班長對同學的關心程度?!?p> “他是我表哥,是親戚。媽,你別亂想,不然沒法在這住下去了?!?p> 這也是關思凌一直在心底告誡自己的理由。雖然不懂自己是不是喜歡王宏,可腦子里總是想起跟王宏交往的一些情景,似乎很像小說里寫到的那種感覺。
可她不敢承認,甚至在強烈的排斥。
“妮子,所謂的表親不存在······你說的候筱雨,是縣里副領導的侄女?”
“嗯,我跟她是好朋友?!?p> “媽信你。從媽那次流產,你生父對媽的態(tài)度逐漸變化,媽就有意讓你自立自強,希望你的人生不像媽這樣去依附任何人?!?p> “一直以來,你都讓媽很放心!”
關秀芬也說不清自己此時的心里到底怎樣考慮的,她自己的前半輩子很糾結,也就讓她在勸解女兒時也很糾結。
從這段時間對王宏的了解,關秀芬確信,王宏最終必將會出人頭地,人品人性上,也絕對算得上良善,說是佳偶也不為過。
可她又擔心女兒過早的陷入不可自拔的情感,過早的認定一個人,會重復自己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