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孫權(quán)看著手中的白帛，氣得臉色鐵青，卻咬牙忍著不露聲色。
“中護軍的身體怎么樣？”
周峰注意到主公的臉色不太好，并不炎熱的春天他額角上竟然滲出了點點汗滴。
“多謝主公垂問，公子的身體還不錯。就是整天忙碌，休息的時間太少了。”
孫權(quán)點點頭：“好，你回去復(fù)命吧?！?p> “主公，中護軍請你回復(fù)他幾個字。。。何時撤軍？”周峰畢竟年紀(jì)大些，隱約覺得不該問這句話。但是周瑜強調(diào)一定要問主公討個準(zhǔn)信，這才派他來親自送這八百里急件。
孫權(quán)沉默著，半晌才說：“你回去告訴中護軍，讓他好好盡自己的職責(zé)，我這里不必掛心。待滅了黃祖，我們自會班師?！?p> 碰了個軟釘子，周峰訕訕地退下。他留了個心眼，沒有立刻打馬回吳，而是悄悄地在孫權(quán)和程普的大營轉(zhuǎn)了轉(zhuǎn)。
?。?p> 孫權(quán)打發(fā)了周峰，又仔細讀周瑜的書信。
信很簡單，說江東準(zhǔn)備不足，軍械糧秣不足以支撐一次殲滅戰(zhàn)。請主公攻擊一下黃祖的周邊外圍，劫掠一些人口糧草軍械，小勝即可，不要戀戰(zhàn)，速速返回吳郡。
孫權(quán)心里郁悶，周瑜屢次說今年糧秣軍械準(zhǔn)備不足。程普張昭他們不覺得不夠。就算此次出征，發(fā)現(xiàn)算錯了屯糧，只夠七天，也能迅速征集了各縣郡的儲糧，目前已經(jīng)源源不斷地送了來。可周瑜還是發(fā)送八百里加急信件催促撤軍。難道他真的是因為這回滅黃祖沒有他，就橫加阻攔？
魯肅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進來。此次出征，除了帶著張昭，孫權(quán)也讓魯肅同行。
“主公！”魯肅行了禮，跪坐在孫權(quán)的對面。
“子敬來啦？”孫權(quán)有一搭無一搭地說，似乎忘了是他傳魯肅進來的。
“主公找肅有事么？”魯肅看出來孫權(quán)心不在焉。
“你自己看?！睂O權(quán)把周瑜的加急書信遞給魯肅。
魯肅仔細地讀了兩遍，抬起頭來問：“主公，我們撤兵么？”
“卿的意思呢？”
“既然中護軍說得這么肯定，還是該考慮撤軍吧。萬一糧秣真的跟不上，軍械也不趁手，遭遇敗績對主公將很不利?！濒斆C道。
孫權(quán)哼了一聲，心中暗道，敗了當(dāng)然不利，尤其是周瑜已經(jīng)說了應(yīng)該撤軍的狀況下，不聽他的，大敗而歸，這樣的結(jié)果簡直不能想象。
“既然公瑾這么肯定此次出征不會順利，為何他還要讓我們打擊幾個黃祖的外圍水寨呢？”孫權(quán)確實認(rèn)認(rèn)真真地想了，卻沒有想明白。
“公瑾應(yīng)該是替主公著想，如果這么大陣仗地出征黃祖，毫無建樹而回，不但主公悶悶不樂，還失去了在群臣心目中立威立信的機會。公瑾是怕眾人把主公和先主公討逆將軍相比較?！濒斆C分析道?！八囊馑际侵鞴灰鳇S祖主力，打家劫舍一番，帶些小勝的戰(zhàn)利品回吳也就有了面子?！?p> 孫權(quán)的心像掉進了冰窖。他沮喪，憤怒，委屈。已經(jīng)七年了，周公瑾還是看不上自己，雖然他嘴上說自己有一代明君之相，心里篤定覺得大哥才是他的英主。他暗暗下定決心，這一次一定要打個大勝仗，擊殺黃祖，給父兄在天之靈，也給公瑾看看他的軍事才能不比大哥差。如今的江東，軍事調(diào)度，武官遴選周瑜的話語權(quán)極大?？v然有自己的諭令，眾人也常?？粗荑さ哪樕１仨氂辛裂鄣奈涔Σ拍軓氐紫荑ぴ谒薪瓥|將領(lǐng)和軍民心中的影響力。
周峰騎快馬回到周府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亥時。
直接去后院見周瑜，不料小喬正坐在水閣生悶氣。
小雅悄悄地對周峰說：“別進去，夫人正在氣頭上，你何必去惹她？”
“我又不是要見夫人。公子在么？”
“要是在，夫人還會生氣？”小雅撇撇嘴，小聲說：“中護軍今天一整天都在巡視織錦刺繡的作坊和商貿(mào)。安排商賈去北面。沒時間陪著夫人?！?p> “單純是忙碌，也不見得就生公子的氣吧。夫人以前不這樣啊。”
“她呀，對自己的美貌越來越?jīng)]自信了唄。自從公子把綺娘帶回來幫著建立織造坊，她就疑神疑鬼，只要公子去織造所，她就生氣。”
小雅不由得哂笑。
“公子去哪里了？”周峰不想再閑話這些，急急地問。
“聽說公子一個人騎著馬往西面出城的方向去了，沒有說去哪?！?p> 吳縣郊外的孫策墓，青冢四周松柏林立，晚風(fēng)襲來，發(fā)出陣陣松濤聲，伴隨著奔流而過的江水聲，讓周瑜沉浸在往事的回憶里不能自拔。
他跪坐在墓前，面前的兩塊青石作琴凳，上面架著自己心愛的桐琴。
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弄著琴弦。
在松柏?fù)u曳的嘩嘩聲中，一陣低沉婉轉(zhuǎn)的琴聲如泣如訴，猶如嗚咽。
是周瑜寫給孫策的祭曲，名叫【馬踏青丘】
“縱赤馬兮踏青丘，裂紅裳兮擲兜鍪，夷虜營兮折酋首，橫櫓棹兮逐江流。。。”
周峰心想，自己果然猜得不錯，公子真的是來看先主公了。因為周峰跟著周瑜來過多次。小雅一說方向，他就猜到了，這個去向除了孫策墓，不會有別的什么地方。
“公子。。?！?p> 雖然不忍打斷這美妙的樂曲，周峰還是喊了一聲。
周瑜停下了撫琴的手指，慢慢抬起頭。月色下，周峰清晰地看見了他眼角的淚滴。
“公子。。?！?p> “前線的情形如何？”周瑜一張嘴，聲音依舊平穩(wěn)鎮(zhèn)定。絲毫不失全軍統(tǒng)帥的風(fēng)范。
“正如公子所料，我悄悄查看了各路軍營，將士們的飯食很多是還沒脫殼的粟米，還有野菜。不但飯食馬草補給不足，最要命的是缺鹽。很多人都倍感乏力。。。這樣下去，怕是會減損眾多?！敝芊宓馈?p> “主公現(xiàn)在的位置在哪里？”周瑜問。
“沙羨附近?！敝芊宓馈?p> “這是個危險的處境。峰叔，還得幸苦你，我再給主公寫一封信請他撤兵，你再去一趟前線，務(wù)必面呈主公?！敝荑ふf罷，即放下琴，從袍袖中掏出了白帛，奮筆疾書。
周瑜有些躊躇：“公子，主公好像不太高興。你要不要再想想？”
“主公不高興也得撤軍，為了我江東將士和百姓，也為了主公的千秋基業(yè)，他都不能逆了天意?！敝荑さ穆曇舨蝗葜靡伞?p> “中護軍三思！”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青丘下面的樹林里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