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孫家出來，拎著孫之林給回的各色禮物并上好南酒，趙子成先回臺家莊管閘院子走了一趟。閘夫們看到他來了不由得激動不已，紛紛上前來見禮，眼神中并沒有對上官的畏懼，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敬，這尊敬七成來自長時間的理論教導，三成來自足額發(fā)放的餉銀。
寒暄一番，又聽李進上前匯報閘口近來情況。
“社首，最近河道上還算太平，咱們這里過閘只收例銀，不再有多余盤剝，因此行商日漸多了起來，我又讓人搭了幾個棚，供給免費茶水，兼之天愈發(fā)冷了，蜂窩煤和小鐵爐生意很好，市面上愈見興旺了?！?p> 李進前段時間通過毛蛋介紹入了社，因此稱呼趙子成為社首。
趙子成點了點頭，又拿過賬本翻了翻，這帳用的四柱清冊的法子來記，看起來倒也方便。
看了幾眼便放下，不是他疏忽大意，而是督察隊自會有人定期來查賬的，趙子成特地讓曾先生挑幾個之前念過書的，傳授趙子成的計算方法，為以后成立審計部門做準備，這些被挑中的孩子和青年學了個差不多之后，就被毛蛋吸收進了督察隊，現(xiàn)在毛蛋可不是光桿司令了。
“訓練仍舊要嚴格進行，這才是我們立身之本，萬萬不可懈怠?！壁w子成叮囑道。
李進正色抱拳，“如今吃的好，餉發(fā)的足，還有那思、思想教育，弟兄們沒有一個不知上進的，這年月，看看別人過的什么日子，咱們過的什么日子？便是那狼心狗肺的也知道是誰的恩情！”
趙子成擺擺手，“莫說這些，要讓百姓們都過得好才好啊?！?p> 李進不說話了，他如今無比尊敬趙子成，但也不免覺得趙子成心太善了一些，又是開善堂又是給那些送煤的發(fā)放蜂窩煤和小爐子。
但也許就是這股子人情味才讓許多人尤其是窮哥們總是對趙子成心生親近吧。
趙子成絕非圣母，做這一切也都是跟合作社的利益不沖突的情況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只是來自那個繁華盛世的他，有時實在看不得同胞受凍挨餓，誰又沒有同情之心呢？
他也明白，靠施舍，是施舍不過來的，唯有從根上改變，才能讓百姓們有飯吃、有衣穿。難嗎？自然是難的。
難也要做，他是被選中的人。
又想遠了，無奈笑笑，問李進道，“我來時看有的地方結(jié)了冰，河道如今封凍了嗎？”
李進也很無奈，“按往年來說，運河少有封凍的情況，只是今年冷的出奇，怕是要凍上了，不過社首倒也無需太過擔心，臺家莊并不太靠北，結(jié)冰也是一層薄冰，大船仍然能行得?！?p> 趙子成點點頭。在他的印象里運河也是極少結(jié)冰的，尤其是杭州到臺家莊這一段。
實際上，氣溫低于零度不代表河道一定會結(jié)冰，河流是否結(jié)冰除了取決于氣溫之外，還取決于水位、流量、含沙量和水能蘊藏量。除此之外，結(jié)冰和封凍也是兩個概念，一般來說靠岸處到一些薄冰并不影響行船。
但趙子成仍然打算找郁秉忠多囤一些糧食，萬一河面封凍，糧運不通，雖不至于讓合作社人心浮動，但也絕對會影響建設計劃的實施。
勉勵了李進幾句，趙子成離開管閘院子，前去郁家鋪子去找郁秉忠。
沒想到花管事竟然也在。
“趙大人，您一路辛苦，快請用茶?！被ü苁屡阍谀┳荒樥~笑，臉上褶子都出來了。大人是個很肉麻的稱呼，而且趙子成勉勉強強才能算個小吏，算哪門子的大人。
趙子成心下暗笑，想來是自己刻意帶著幾大車人腦袋從莊內(nèi)經(jīng)過起到效果了。卻還是客氣道，“不敢當，不敢當，花管事也請用茶?！?p> 氣氛一片和諧，好像之前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矛盾一樣。
郁秉忠有些不爽，這是老夫的鋪子，你花管事賴著不走就算了，怎么還反客為主了呢？
“咳，老弟回來有事？”
趙子成放下蓋碗，正色道，“不瞞掌柜說，我礦里如今用人頗多，人吃馬嚼，糧草吃緊，且擔心河面封凍，想著再囤些糧食?！?p> 郁秉忠心道小事一樁，糧食經(jīng)營本就是郁家主業(yè)，剛要開口，卻聽得花管事?lián)屜鹊溃斑@事包在我們花家身上！趙大人要用多少糧只管說，我們要是掙一分利，那就不是人養(yǎng)的！”
花管事真怕了，花家靠子弟從軍起家，他明白那些腦袋意味著什么，要是趙子成鐵了心要弄他，怕是花家會把他當作棄子，從而跟趙子成搭上線分潤些好處。
趙子成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說話。
郁秉忠瞪了一眼花管事，想挖老子墻角，我跟趙賢弟什么關系，還想幫他買糧，你配嗎？
“老弟不知要多少糧食？”
趙子成想了想，“有個三五千擔足以?！?p> 郁秉忠道，“老弟，這可不是小數(shù)，四百料大船也得裝十船呢，這樣，數(shù)日后便有一隊船到濟寧州去，我說什么也把他們攔下來，糧食先濟著你用，讓濟寧州那邊再等等便是了，所費銀錢就從蜂窩煤賬款里抵扣好了，什么留利不留利的，老夫自不用多說，咱什么時候掙過老弟的錢？”
說罷還撇了一眼花管事。
趙子成心中暗罵，我信你個鬼，還你沒掙過我的錢。
面上卻還拱手道，“那就多謝老哥了！”
郁秉忠滿意的捋捋胡子，你瞧，剛才還是掌柜，這不就成了老哥了。
花管事在一旁跟著燦笑，趙子成瞧見他，“哦，也謝過花管事的一番美意。”
花管事高興極了，“豈敢豈敢，以后成哥兒有事盡管吩咐，便是拆了我這把老骨頭，也得給成哥兒辦的妥妥當當！”
三人又喝了一回茶，閑談了一些笑話。郁秉忠二人不時旁敲側(cè)擊一番那些人腦袋的事，趙子成便打哈哈回避過去。
二人心里有了數(shù)，怕是趙子成已經(jīng)找人勾兌好了，過不了多久，這臺家莊一帶的局勢就得再變上一變了。
瞧，誰說古人不聰明，這都是人精?。?p> 婉拒了郁秉忠要給他擺酒接風的提議，趙子成直奔家里去，有嬌滴滴的小娘子等著他，誰愿意跟兩個老爺們兒喝酒啊。
劉大姐兒，俺老趙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