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古老的京城——長安,已經(jīng)歷經(jīng)數(shù)代王朝,改換了無數(shù)的帝王,就像是垂垂老矣的老人,用滄桑而靜默的雙眼靜靜看著眼前的眾生的起落,偶爾發(fā)出一聲嘆息,卻又無可奈何的看著命運齒輪的流轉(zhuǎn)。
長安,因有洛水流經(jīng)而得名,有山水依傍,自有帝王氣魄,這也是這千年來無論如何改朝換代都喜歡定都這里的原因吧。
李暃一身簡裝,他俯身在洛水河畔捧了一掬水,他凝眉,深深注視著這個近在咫尺的城池。
已經(jīng)十年了啊,這十年間,他不是沒有過夢回家鄉(xiāng),可是他卻將自己的夢緊緊壓在心底,他想念他的父親、親人,想念那個曾經(jīng)縱馬馳騁肆無忌憚的少年時光,可惜已經(jīng)是物是人非,過往皆不在了。
“王……”侍衛(wèi)來稟報,被李暃打斷,他使了個眼色。
“主人,先前去的探子回稟,城門守衛(wèi)并不嚴(yán)密,而且奇怪的是,城中似乎兵力匱乏?!笔绦l(wèi)會意,立馬改了稱呼,才將斥候探得的情況逐一稟報。
李暃是在半路上遇到夜生的,才知道洛洛竟然自己跑去京城會那個蕭延和了。他自從和洛洛在金陵告別之后,便下了北上的決心。十年了,蕭延和鳩占鵲巢也已經(jīng)十年之久,而他自己,這十年時間,輾轉(zhuǎn)南北,統(tǒng)一南疆,收復(fù)嶺南,又建立了南朝,其實很多老將都打不動了,十年的征戰(zhàn)不休,他們確實已經(jīng)疲憊,在金陵建都后,所有人都像是安下了心,時間一久,便也習(xí)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這兩年,越來越多的南疆老臣開始勸他就干脆和蕭延和劃江而治,南北分立,這樣子平靜富裕的日子難道不安逸快和嗎?
李暃深知自己從來就不是為了這一隅之安才會建立南徵,但是日子久了,人們難免心生倦怠。所以他便也下定了決心,得挑一挑這南北的是非矛盾,必須要盡快揮兵北上才行。
他欽點了一隊親衛(wèi)為先鋒兵,一路隱藏行跡,悄然向長安進(jìn)發(fā),一為刺探軍情虛實,二為挑撥北齊內(nèi)耗,為他們大軍揮師北上打開局面。誰知卻在半路碰到了夜生,聽得洛洛竟然孤身去了長安,心下著急,便帶著小隊人馬直付長安,還讓小夜生拿了他的手諭兵符前往金陵,令大軍開拔,這一仗,看來是非打不可。
而要打,就必須一擊必勝,徹底收復(fù)長安。
李暃沉靜的看向不遠(yuǎn)處的長安,眼中有著像是野獸般的光。
…………
洛洛潛入皇宮可是太容易了,她如鬼魅一般飄忽不定,在皇宮的屋頂上飛來飛去。
這個皇宮可真是奇怪,并沒有洛洛想象中那種熱鬧,甚至連金陵皇宮都不如,后宮之中更是一片冷清,這個蕭延和竟然沒有添置后宮嗎?
沒有宮妃,冷清的殿宇中無不是漆黑冷清,偶爾傳來一陣陣壓抑的低沉的嗚咽,和近乎于無聲的啼哭。宮巷走廊之中比宮女更多的是侍衛(wèi),他們形容肅色,看著并不像是宮廷侍衛(wèi),倒像是久經(jīng)沙場的戰(zhàn)士。
“這些人莫不是西涼軍?蕭延和竟然用他們作為禁軍?”洛洛隱藏在屋頂上,不解道。
“這王宮之中四處透露出詭異,蕭延和可當(dāng)真奇怪,按理說他占了這王廷已有十年之久,北齊也一直強(qiáng)盛,把南徵逼的偏居江南,為何這皇宮之中竟然是這般景象?”懷恩也并不明白,只是靜靜地跟在洛洛身邊。
蕭延和此人可真是越發(fā)神秘了。洛洛心想著,她想想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可是這個人卻似乎總是左右著他們的行動,甚至牽引著他們的軌跡。從她出生,到后來瓊?cè)A、神器等等的點點滴滴,甚至迫走南疆,蕭延和似乎什么都沒做,但是卻有似乎總是像是幽靈般環(huán)繞在他們的身邊。仔細(xì)想來,這一直以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牽引著他們,而這雙無形的手,她又想到了蕭延和——這個神秘莫測的人。
忽然,在幽靜的深宮中,一處院子引起了洛洛的注意。
“留園……”曾經(jīng)那個小郡主住的地方也叫做留園。
洛洛閃身便進(jìn)入了留園,這里的一草一木果然熟悉,這蕭延和竟然將留園原樣的搬來了這里。
洛洛看著這熟悉的院落,卻攥緊了拳頭,辛大夫便是葬身于留園,他終其一生都為了救人,可是自己卻無辜喪生于自己的病患手中。
進(jìn)入留園,進(jìn)入熟悉的院落,拐進(jìn)熟悉的房間,推門而入,看見的依然是那個熟悉的人。似乎時間被拉回了十年前,那時候她還帶著中毒重傷的師父尋醫(yī)求藥,她還不過是人間一個初學(xué)法術(shù)不諳世事的孩子,那時候,她在那個西涼王府中遇到了那個與自己惺惺相惜的少女——長不大的少女。
然而,十年滄海桑田,十年物是人非。
如今,在京城皇宮內(nèi)的留園,她依然看見了那個長不大的少女,她一臉驚詫,面容如初,時間在她的身上停滯不前,她不曾長大,更不曾老去。她依然還是那個十二三歲少女的模樣,她依然還是那般的懵懂,眼中充滿了驚詫不安的惶惶不安和純凈如水的透徹。
“你是誰?”少女驚詫的問道,
“呵,對哦,我長大了,變了,而你卻一直沒變?!甭迓謇湫σ宦暰従徸哌M(jìn)。懷恩卻并沒有走進(jìn)來,只是斜倚在門口,一聲不發(fā)當(dāng)起了守衛(wèi)。
“你認(rèn)識我?”蕭美兒瞪大了雙眼,想從這張臉上找到熟悉的感覺。
“你也許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可是……”洛洛緩緩走近,靠近她,甚至坐在了她的身旁,順手端起了她的藥碗,“可是,你可否還能記得辛南月,辛大夫。”
蕭美兒手中原是在把玩一件花鈿,聽聞辛南月的名字,眉頭一皺,手中一松,花鈿掉落在地。
“別鬧脾氣,喝點藥吧?!甭迓鍖⑹种械乃幫脒f上。
蕭美兒一手打翻藥碗,聲音瑟瑟發(fā)抖,“對不起……對不起……辛大夫為我而死,但是對不起……我不想他死……對不起,洛洛……”
她還是認(rèn)出她了。
辛南月死了,慘死他鄉(xiāng)……死在自己親生女兒手中……
蕭延和,真的不可謂不殘忍。
“洛洛,求你,帶我走,帶我離開這里,或者,殺了我!”蕭美兒撲通跪倒在洛洛腳前,嚎嚎大哭。
又像是在無盡深海中好不容易抓到的救命稻草,求她帶她逃離。
洛洛皺緊眉頭,她該不該帶她走?
十年前,她沒有能力帶走她,卻致使辛南月慘死,還有那一院子的無辜生靈……
而如今,她有這個能力了,她能帶她走,她能將她安置于魔界,她能以半人半魔的身份活下去。可是,她畢竟是蕭延和的妹妹,她真的能帶走她嗎?
“你真愿意放棄一切跟我走,放棄你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放棄你的……哥哥……”洛洛聲音淡淡的,但是卻擁有著讓人心安的堅定。
蕭美兒點點頭,看向洛洛的眼眸深處,又重重的點頭。
洛洛遞給她一把匕首,這是她從魔界帶出來的,能夠斬斷魔界的牽絆,于她而言沒什么用處,但是對于蕭美兒來說卻可能是唯一能夠解脫的東西。
“這把匕首能夠了解你的生命,但是你已經(jīng)和魔界力量同化,已經(jīng)是半人半魔了,也就是說,你已經(jīng)不具備人類的靈魂,一旦用了這把匕首,不但能夠讓你徹底脫離這不老不死的宿命,也能夠讓你的靈魂徹底灰飛煙滅,并且永世都不再有轉(zhuǎn)世的機(jī)會,你會化作這世間的煙塵,散落成煙,不復(fù)存在。”洛洛說完認(rèn)真看向她。
蕭美兒接過匕首,眼中閃爍著一種明媚光芒,像是一種希望,閃閃發(fā)光。
“當(dāng)然,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回到魔界,或許你還能活很久,但是你也終生都不能離開魔界……”洛洛接著說道。
蕭美兒微微蹙眉,一個是永遠(yuǎn)的死,一個是茍且的生……她活了三十幾年了,卻大多以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活了這些年歲,可是她真的舍得離開嗎?她的哥哥,雖然她恨他,可是她更愛他啊……她心里知道,她雖然只是這樣茍延殘喘的活著,但是她卻是他生命唯一的光。若她真的不在了,她真的不知道她的哥哥會不會瘋狂甚至犯下更多的殺戮。
她猶豫了……
“容我想想。”蕭美兒攥緊了匕首。
洛洛也沒有再多說,只是退了出去。
“就這?不管了?”懷恩挑眉看她,周圍他布下了結(jié)界,一般的侍衛(wèi)并發(fā)現(xiàn)不了他們的蹤跡。
“得她自己做這個決定。當(dāng)年我?guī)Я诉@個匕首出來,想的也是若是有朝一日能見到她,而她還活著的話,能給她一個選擇的權(quán)利?!甭迓逄ь^看了看星空,在這個方方的城墻之中,就連星空都被割裂成一小塊,看著局促,“人其實最可悲的不是面對生死訣別,而是你連選擇的權(quán)利都沒有?!?p> 懷恩只是靜靜看著她,一如十多年前那般,這個孩子真正的長大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終有一天,她會繼續(xù)成長,在他再也觸碰不到的地方。
“話說,你干嘛一直跟著我,不用回你的天界嗎?盤古大神?”洛洛挑眉,嘲笑道。
“在人間,我只是梅懷恩?!睉讯鞑灰詾橐?,“而且,我感覺這十萬地獄惡鬼想要解決的關(guān)鍵點還是在蕭延和這里。”
“哼?!甭迓逵帽亲雍吡艘宦?,卻發(fā)現(xiàn)了皇宮出現(xiàn)了異動。
密密麻麻黑壓壓一片的烏云似乎有生命般竟然朝皇城中涌來。
整個長安瞬間陷入一片黑暗,星光被遮掩,月亮也消失了蹤影,整個長安瞬間陷入一片萬籟俱靜的黑暗之中。
洛洛仔細(xì)一看,驚呼不妙,原來這些哪里是什么烏云,而是十萬惡鬼聚結(jié)在一起,竟然形成了這遮天蔽日的情景。
他們似乎全部有目的涌向皇宮的中心,金鑾殿的上方。
這十萬惡鬼全部涌入京城,那滿城的百姓怎么辦?!這座城都將在瞬間被惡鬼撕扯,瞬間化為灰燼。
“他怕是瘋了。”洛洛咬牙切齒,一飛身就沖向了金鑾殿的位置。
是蕭延和做的嗎?他這是想做什么?天界并無預(yù)警,這是為什么?懷恩也甚是詫異,也飛身趕去。
二人趕到金鑾殿的時候,大殿之上空空蕩蕩,并沒有他們預(yù)料之中的重兵把守,而是只立有一人。
他身材修長,魁梧高大,帶有著巍峨的氣勢,就像是天生的王者睥睨世間。他面容肅穆,胡須濃密,頭發(fā)花白,看著雖已是天命之年,但是卻瞧不出一絲一毫的老態(tài)。原來,他就是蕭延和。
蕭延和也看見了他們,嘴角撇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他冷聲道:“好久不見啊,小朋友?!?p> 洛洛也干脆去除了隱身的陣法,這人既然有獲取神器的本事,這點隱身咒想來對他也是不起作用的。
“你就是蕭延和?”洛洛問道,她確定自己沒見過他,但是他卻似乎對她非常熟悉。
蕭延和笑笑,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殺氣。
懷恩也現(xiàn)身跟了進(jìn)來,他看到蕭延和愣了一下,只覺得此人氣息熟悉,可又并不認(rèn)識此人的模樣。
蕭延和看到懷恩,也是微微一笑,只是這笑容卻多了一絲溫柔。
洛洛心下一愣,并不理解。
“這十萬惡鬼涌入京城,是你干的?”洛洛質(zhì)問。
蕭延和挑眉。
“不,應(yīng)該說,擅開地獄之門,放出十萬惡鬼禍害人間,這也是你干的?”洛洛的朝夕劍已然出竅,劍尖直指蕭延和。
“小姑娘還算聰明,你們能找到這里,總算是不負(fù)所望?!笔捬雍托Φ馈?p> 洛洛和懷恩皆皺起了眉頭,并不理解此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你們可知這是何物?”蕭延和稍微讓了讓,身后一尊大鼎顯露出來,這是一座鐘形的大鼎,正在吞吐著無盡的靈力,而那漫天的惡鬼正是沖著這個而來。
“東皇鐘???”懷恩認(rèn)出了此物正是昆侖天柱之上的東皇鐘。
“怎么可能?東皇鐘若是離了昆侖天柱,天柱將傾,天界將會脫離人間,飛升三十三天之外。”洛洛也驚呼。
“那與我何干。”蕭延和挑眉一笑,不以為意。
之間霎那間,那十萬惡鬼竟然竟像是餓虎撲食般紛紛撲入其中,瞬間被東皇鐘吞噬干凈。
“東皇鐘吞噬了這十萬惡鬼之后便可以煉造出聚靈丹,美兒也會因為這聚靈丹重聚魂魄,重獲生機(jī)?!笔捬雍托Φ钠匠?,似乎就是吃一頓飯般的簡單。
“你瘋了嗎?你可知這東皇鐘吞噬十萬惡鬼之后,整個皇宮,不,整個長安都會被這里的力量撕扯,變?yōu)橐粋€天坑廢墟!百萬生靈涂炭,你配做這個北齊皇帝嗎?!”洛洛怒吼。
“哦?那又如何?天下覆滅又與我何干!”蕭延和放聲大笑,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