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打二兩黃酒,兩碟毛豆。”魁梧男子一手將刀拍在桌上,大聲招呼。
不一會兒,小二就送來了酒菜,一大碗酒,兩碟毛豆,一碟花生。
“我說李掌柜,多的這些我可不付錢啊?!蹦凶有Φ馈@钫乒裨谛℃?zhèn)開店10余年了,為人厚道和善卻也有著商人的計較,今天酒多菜好,定是掌柜家中有喜,這便廣施善行。
“哈哈,今天我老李大喜,酒都加滿,再送一碟我后院種的花生?!崩钫乒裥θ轁M面的從柜臺后面走出來,客人們紛紛拱手道喜。
客棧里熱火朝天,小院后面就有些冷清了,婦人擺弄著稚童,摸摸臉,摸摸手,滿眼都是不舍。
“媽媽,癢?!敝赏瘨暝南胩舆^母親的“魔爪”,今天起來就被媽媽抱著,都沒出去玩呢。
“兒子啊?!眿D人看著兒子,眼里滿是不舍,兒子才五歲,根本不知道昨天的檢測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
李掌柜回到后院摘花生,看見房子里的母子。
“好了,把道兒放出去吧,門口老張家的娃兒都等著道兒呢?!?p> “掌柜的?!眿D人不滿的白了一眼李掌柜,還是放開稚童。
小孩兒一被放下,立刻撒歡兒,一溜煙兒就出了院子。
“好了好了,這是好事啊?!崩钫乒窨粗约旱钠拮佑忠婊◣в炅耍魂囶^大,嘴上敷衍著離開了。
婦人恨恨的咬咬牙,賭氣般的說到:“當仙人有什么好的?!闭f完就立刻捂嘴,環(huán)顧四周,仙人洞徹天地,無所不能,這是他掌柜的說的,要是被仙人聽見了,責罰自己事小,影響到了道兒的前程事大啊。
“仙人莫怪,我一婦道人家,就是舍不得孩子?!眿D人一想到道兒說不定會因為自己受到牽連,趕忙對著天空道歉,希望仙人原諒。
她當然不知道,她口中的仙人昨天就回去了,自然也聽不見她的自言自語。
這個仙人叫李澤,算是稚童的遠房叔叔,就算聽見了婦人的話語也不會因此虧待了孩子的。
“狗娃你咋才出來啊,比昨天晚了好久啊?!睅讉€五六歲的小孩子嘰嘰喳喳的圍著李證道,李證道家里是開客棧的,經(jīng)常能從后廚偷摸些花生毛豆出來,孩子們都很喜歡他。
“今天母親抱著我,不讓出來玩,還好父親來了,不然今天就出不來了?!崩钭C道也是滿臉僥幸,說著從口袋里拿出些小零嘴分給幾個孩子。
“我們今天去那兒?。俊眰€子最高,身材最壯的大牛拿了大頭,其他幾人都拿的少些。
“我們?nèi)ズ永锿姘??!?p> “不去不去,要是把衣服弄濕了父親會打我的。”幾人嘰嘰喳喳的邊走邊說,也定不下個準數(shù)。
說著幾個人路過鏢局,里面噼里啪啦聲音不斷,鏢師們正在校場習武。
幾個孩子熟門熟路的扒上圍墻,清水鎮(zhèn)小的很,繁華點的地方就只有東邊的客棧和西邊的集市,鏢局坐落在西邊偏城門的地方,墻頭上的孩子從未斷過,一批孩子走了,又一批孩子來了。
“你們進來看吧,墻上不安全,摔著了就不好了?!碧稍谔梢紊系睦乡S頭磕了磕煙鍋,招呼孩子們下來。
“好耶。”孩子們麻溜的竄下了進了鏢局,這可是他們向往許久的地方。
“大牛,帶這幾個孩子一起練練?!崩乡S頭又安排了一個年輕鏢師過來帶孩子,不然一幫人舞刀弄槍的一不小心傷著孩子了不好給街坊們交代。
“是,師傅?!贝笈7畔率种械匿摰?,帶著孩子們到校場的一角,那里有一排木質(zhì)兵刃,刀槍劍戟都有,各個小巧玲瓏,恰好合適五六歲的稚童玩耍。
幾個孩子爭搶著玩具,好不快活,當然了,揮舞刀槍的動作說不上的奇怪,很符合小孩子的水平。
大牛也知道他就是來帶孩子的,自然不會去要求他們什么,一邊盯著孩子,一邊稍微的糾正一下他們的姿勢,盡職盡責的陪著孩子們玩鬧。
鏢局每年的這幾天都會放一些孩子們進來,也會送出去一些金屬兵刃,至于放那些孩子進來,送那些兵刃,都是由老鏢頭決定的,其他人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來,不過整個鏢局都是老鏢頭的,別人自不會多說什么。
小證道玩了一會兒木刀,又耍了一陣子槍,覺得好累,沒看上去那么有意思,那為什么校場上的大哥哥們舞的虎虎生威,好不快活呢?
兵刃里的木劍是最小巧好看的,幾個孩子搶鬧不斷,李證道對兵刃有些失望,也就沒去和孩子們搶木劍玩。
別的孩子大牛不認識,客棧李老板的孩子大牛還是認識的,清水鎮(zhèn)就這么一家飯館,酒肆也沒有,小鎮(zhèn)上的人想要喝酒只有這么一個地方。
看著小證道有些失落,大牛以為是小證道搶不過其他孩子眼饞木劍的原因,順手將自己的小匕首給小證道玩,說是匕首,卻是雙刃的,外形酷似縮小幾號的劍,亮晶晶的,很漂亮。
一邊還將其他小朋友攔開:“別慌別慌,等一下都能玩上,不過這是真的,你們靠太近了會被割傷的?!?p> 小證道揮舞了幾下匕首,覺得好重啊,不過這個感覺就比木頭好多了,開開心心的被大牛趕到一個角落揮舞去了。
小證道拿著匕首一會兒割割這個,一會兒割割那個,順理成章的就摸到了校場另一端的武器架上。把小匕首放在一旁,墊著腳想抽出一把劍,只有這個他夠得著。
本想著偷偷摸摸的小證道沒想到劍這么重,叮鈴哐啷砸到了地上,惹得其他人都看了過來,小證道也嚇了一跳,急忙忙抱著抽下來的劍跑到老鏢頭身邊,這個老鏢頭也算是李證道的遠房伯伯。
老鏢頭把煙鍋掛到房檐上,摸了摸小證道的頭:“怎么,喜歡劍嗎?”
“嗯呢?!崩钭C道小鼻子一擰,一臉堅定的說。
“哈哈,好,那你把這把劍給伯伯,伯伯給你換個更好的怎么樣?”
小證道也不疑有他,高高興興地將劍給了老鏢頭。大牛一看劍交到老鏢頭手上了,也就過來提溜小證道回去了。
“等一下等一下,伯伯說要給我一把更好的劍的?!北惶崃锲饋淼睦钭C道急急忙忙喊道,他還有一把劍沒拿上呢。
老鏢頭將煙鍋拿下來抽了一口,才悠悠的回答道:“不要急,晚上我差人送到你家去?!?p> 回到角落的小證道心滿意足的揮舞起木頭刀來,把木刀想成老鏢頭要送給自己劍,還不威風。
太陽照到正中,幾個孩子都要回家吃午飯了,大牛也終于可以休息一會兒了,他感覺帶半天孩子比連一天武還累。
“鏢頭,下午要是還有孩子,你找柱子唄,這小子喜歡帶孩子?!贝笈R贿叧灾?,一邊幫自己找個替代。
“下午就不放孩子進來了,你晚上去李掌柜家送把劍,就在庫房三層拿一把劍就行?!?p> “三層?鏢頭,你要送把精鋼劍?。俊贝笈S行┏泽@,精鋼劍在鏢局也是搶手貨,所以沒有一定水平或者對鏢局有貢獻的鏢師都不會發(fā)的,現(xiàn)在也只有兩把富裕的精鋼劍,這可是十幾個還沒出鏢的小伙子眼巴巴盯著的稱手武器。
“就你知道!”老鏢頭慢悠悠的晃著,“不想去就不去,送東西給李掌柜,人家還能虧待著你不成。”
大牛腦子轉(zhuǎn)的飛快,是啊,起碼給一碗酒水嘛,美差,實打?qū)嵉拿啦睢?p> “別別別,鏢頭,這活我肯定干的漂漂亮亮的?!贝笈<泵γρ氏乱豢陲?,拍著胸脯保證,差的給噎著。
老鏢頭磕了磕煙鍋,也不答話,望著遠方。
李掌柜家里三人都忙活了一天,小證道早就睡下了,李掌柜直到夜半才忙活完歇下,婦人本可以早睡,但是一想到兒子即將遠去,心中滿是不舍,又怎睡得著,就坐在床邊,看著熟睡的孩子偷偷抹淚。
“你個傻婆娘,咋還不睡覺。”李掌柜高高興興的回房子,看見自己婆娘愁眉苦臉的,一下就不開心了。
“掌柜的,兒子馬上就要走了,我這是放心不下啊?!眿D人一邊抹淚,一邊說著,滿眼都是不舍。
“不是每年都會回來嗎?!崩钫乒褚灿行┎簧?,不過想到自己兒子將來有著遠大的前程,開心多過其他。
“那可是一年啊,道兒才5歲。”婦人情緒激動起來,但是又怕吵醒孩子,壓著嗓子哭訴道:“掌柜的,你說能不能讓道兒晚幾年在去啊,就晚幾年,讓我再看著道兒長今年。”
“那可不行?!崩钫乒褚布恿似饋恚曇魶]壓住,李證道也受到了驚嚇,小身子一顫,好在婦人急忙安撫孩子,沒把孩子給嚇醒。
掌柜的也有點自責,在一旁沒說話,看著兒子又睡香了,就把妻子拉到一旁的大床上。
“你個婦道人家你懂啥,道兒這事可不能耽誤半點,要是耽誤了道兒的前程,我……我就打你?!崩钫乒穹蚱抟彩嵌鲪?,這些年里從未發(fā)生過爭吵,一時間李掌柜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掌柜的,道兒才五歲啊,這么大點的孩子能干個啥,為啥本家叔叔這么大年齡了還要過來看看道兒,還說道兒天資優(yōu)異?!眿D人心里慌亂。
在婦人看來昨天一切都顯得那么不正常,一位看著年齡不老的男子到家,丈夫居然破天荒的把客棧停了,要知道這些年就是年三十都沒歇過業(yè),頂天了不開火,酒水照賣。
這個看著也就和丈夫一般的男子進店之后,丈夫居然將來了的客人一個個的請走了,即使許諾了不少酒水,也免不了被街坊鄰居說道說道啊。
然后,丈夫恭恭敬敬的叫那個人叔叔,還把道兒從街上抓回來,讓叔叔看些個什么。這位叔叔看著道兒叫好時,婦人還是很開心的,即使她覺得這是恭維的話,只要有人夸她兒子,她就開心。
可沒一會兒她就仿佛被雷劈了一般,這位叔叔居然說過兩天再來帶走道兒,這一走就不知道是多久,只說每年能回來幾天,我的道兒才五歲啊,才五歲的孩子就要帶走,而且一年才能回來一次,婦人聽見之后心就和刀割了一般的,人愣住了。
她轉(zhuǎn)頭看向丈夫,企圖找些機會能留下孩子,可是丈夫卻高興地不得了,比當年自己嫁過來時還要高興。
“掌柜的,無論如何,你得告訴我道兒這是要去干嘛啊?!眿D人臉色悲痛,明天道兒就要走了,她,舍不得啊。
“過幾年吧,再過幾年才能告訴你?!崩钫乒駞s面露難色,不愿告訴婦人。
“掌柜的,你咋就這么狠心啊。”旁邊就道兒,婦人不敢大聲,強忍著難過用手敲打著李掌柜。
“別哭了,別哭了,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崩钫乒褚贿叞参恐拮?,一邊頭疼,這事確實是好事,但是也確實不能給妻子說啊,起碼在兒子告訴他可以說前,都不可以說。
其實李掌柜也不知道為什么不能告訴其他人,但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guī)定,這事只能他和他兒子知道,其他的人,即便是他父母大哥都不能說,只不過,他的父母大哥這些直系血親自然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就可憐了自己的妻子,不但要忍受分離之苦,還不能知道緣由。
連哄帶騙的,好容易才將妻子哄安穩(wěn)了,天也快亮了,又睡不了了,又要生火做飯了,無論怎樣,日子還是要過的。
看著還在熟睡的兒子,婦人強打著精神,將孩子的衣服褲襪都收好,比現(xiàn)在稍大一些的衣服兩套,供他換著穿,比他現(xiàn)在大的多的各有幾套,孩子雖然小,但總會長大的。
對于一個從未離開過縣城的人來說,一年可太過遙遠了。
新的一天開始了,但是對李證道來說和昨天沒什么區(qū)別,吃吃喝喝打打鬧鬧就到了下午。
給兒子準備的包裹和昨天大牛送的劍就放在柜上,可是左等右等也沒見到叔叔來。
小證道沒心沒肺的拿著大牛一起送來的小木劍玩著,他還不知道自己要走呢。小孩鬧性大,提前說了指不定會怎樣,等回到李家族里,自然有妯娌阿婆幫忙照顧孩子。
看著天色漸晚,婦人帶著李證道去睡覺了,今天睡得比平日里早了些許,小證道雖然不情不愿,也還是乖乖睡覺去了,婦人也想讓孩子早些睡覺,想著就算叔叔今天來了,也不至于讓睡著的孩子起來趕路,好歹能讓證道多待一天。
就一天,也是好的啊!
李掌柜哪能不知道妻子的心思,不過他也不阻攔,既然族叔來晚了,可能就不止一兩天咯。
對的,其實這位是李掌柜的叔叔,只不過面容過于年輕,族叔也就假稱是證道的叔叔。
一等就到了打樣的時間,李掌柜也不免有些擔心,族叔可不是凡人,如今被耽擱了恐不是簡單的事情。
雖然心有擔憂,飽經(jīng)世事的李掌柜面不改色,和妻子安穩(wěn)入睡了,這兩天因為妻子心緒不寧都沒睡個好覺,雖才三十過點,李掌柜也是一陣疲憊.
半夜時分,一道黑影從天落入院中,院里的大黑狗剛想做聲,就又沉沉睡去,
“這狗倒是警覺,不過可別吵著富貴一家了?!眮碇闶抢罴易迨?,他本該昨日就到,路過一個村落時卻遇見了一個好苗子,雖然年齡大了幾歲,不過金霞宗也不是什么玄門正宗,要求遠沒有那么高,小露一手就將孩子收下,有花了些功夫送到宗門,畢竟才8歲的孩子,還是自己親自送過去為好。
不過這么一耽擱,也就晚了近一天。富貴一家都是凡俗,經(jīng)不起這般折騰,族叔一人坐在院子石凳上,掏出一個葫蘆,飲酒賞月,別是一番滋味。
不過片刻,哐哐聲在院中回蕩。
族叔一回頭,看見老鏢頭躺在院墻上敲著煙鍋?!按蟾?,你還沒睡啊?!甭曇綦m小,不過還能聽出幾分喜悅。
“出來說,免得朝著富貴家?!崩乡S頭說罷一個閃身就走了,雖是一把年紀,卻也身手矯健,但看動作,根本不想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族叔輕笑,一個起身跟上,幾個跳躍兩人便來到了鏢局的校場。
“怎么晚來了一天?”老鏢頭顯然是知道小證道的事情的,或者說,老鏢頭遠比李掌柜知道的多。
“路上遇見了個好苗子,就是大了幾歲,就想著先送回宗里。”族叔對他大哥沒什么隱瞞的。
“哎,沒身世沒背景,年齡還大了幾歲,這路,可不好走啊?!崩乡S頭聽完,抽了口眼,說著,還有幾分寂寥。
“總比一輩子種地強?!弊迨遄焐险f著,眼里也不免同樣有些傷感,也不知道在傷感什么。
“平平淡淡的一生也沒什么不好的?!崩乡S頭悶沖一口煙,悠悠道,“進來了又能走多遠啊?!?p> “事在人為,起碼多了些希望,也多了些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