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會來事的陳碩

　　衢州城內(nèi)，縣尉朱成勇家。

　　陳碩帶著先前商家送的，推辭不過的兩樣?xùn)|西，一塊細(xì)繩穿著火腿，還有一包今春新炒的毛尖春茶，準(zhǔn)備送人。

　　他還在茶葉里放了兩錠各十兩的銀子，那銀子自然是從黔三那邊打的秋風(fēng)，這些東西雖說不多也是一點心意，憑他的新人身份，這樣去見朱成勇也足夠了。

　　在官場上一向就是這樣，送的東西多不多不重要，重要的是態(tài)度。

　　所以陳碩決定今天去拜一拜朱成勇的碼頭，能不能辦成什么事先不說，至少以后共事的時候也圖個方便點。

　　陳碩去朱成勇家里時，那朱成勇自然是殷勤接待的。

　　雖說朱成勇與陳碩只有過一面之緣，還是昨天在王有年請客的飯桌上不期而遇，但他對這個年輕人鋒芒畢露的印象極為深刻。

　　如今，陳碩初來乍到便懂得規(guī)矩，主動來投獻(xiàn)，他便更覺陳碩會做人，甚至隱隱覺得陳碩年紀(jì)這么小，便老于世故，他認(rèn)為可能這就是那種所謂的天賦吧。

　　當(dāng)然，他更多的還是為陳碩惋惜。

　　做人如此圓滑世故，若是沒有補得縣尉的實缺，而是繼續(xù)參加科舉，將來運氣好高中能做上官的話，一定是個左右逢源亨通之輩，卻不知他為何急于入世，怕是有人所不知道的際遇吧。

　　他是真心欣賞這個年輕人，帶著這種感嘆，惋惜，又有點欣賞的復(fù)雜心情，陳碩剛來，門房通報時，朱成勇便吩咐自己的老婆親自去給陳碩去煮茶了。

　　“賢侄，初來衢州，想必諸般事宜還沒有落定吧？住的地方可還好？縣令分配的地方畢竟狹了些，若是里日后在衢州待得時間長了，有番作為，我一定奏請縣令，給你換個大一點的地方?！?p>　　朱成勇在衢州經(jīng)營多年，這點事情還是能做到的，如今陳碩主動上門拜訪，給足了他面子，他也樂得給個方便，寒暄起來直奔主題，從長輩的身份表示關(guān)心也收買起人心來。

　　“如此，便有勞大人了。晚輩昨天剛住下，今天家里便來了很多商家來拜訪，他們來便來了，還帶了很多東西過來。我一時推辭不過，多的不敢拿，便收下了一點吃食，領(lǐng)個情誼。

　　這般好東西，晚輩不敢獨享，當(dāng)下就挑了兩樣頂好的東西，比如這塊煙熏過的金華的火腿，又比如這包今春新炒的茶葉，這茶聽說都是芽尖子，很是不錯，想來大人年長，應(yīng)是喜歡這些吃食的，便擅自做主給大人送來了?！?p>　　陳碩拎著東西不好拱手作揖，說話時，他還是按著晚輩見長輩的禮節(jié)彎腰鞠了一躬。

　　然后陳碩隨手就把火腿還有茶葉放在了朱成勇的桌上。

　　他先放的是火腿，隨后放的是茶葉，放茶葉時，他的動作故意遲滯了一下，屋里的人是可以聽見有東西磕了桌子一下的聲音的。

　??？？？

　　陳碩的動作表現(xiàn)的極為熟練也極為自然，他就像一位略帶拘謹(jǐn)?shù)墓賵鲂氯藥е┰S不值錢的禮物，走動上官來的。

　　可他放茶葉時，茶葉很輕，按常理說應(yīng)該不會響的，但他放茶葉時，隔著布都能在桌上嗑出聲音來，想必里面肯定是有東西。

　　至少得是一兩錠銀子，得有十兩可能，朱成勇見狀想著。

　　陳碩放茶葉包時，嗑的那一下朱成勇是聽到的，可陳碩那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就像什么事情沒有發(fā)生過的一樣，尺寸拿捏的剛剛好，表現(xiàn)的極為老練。

　　朱成勇有些被震住了，這個人真的才20歲嗎？

　　這般老道的手法，怕是沒有十幾年宦海浮沉后，對人性的打磨理解是做不出來的，這樣的程度連朱成勇都感覺自己做不到。

　　他在心里感嘆，比起別人不收硬塞過去，陳碩送禮的行為真是門藝術(shù)啊。

　　朱成勇當(dāng)然是不知道陳碩前世是商場大佬，對于人情世故極為精熟，此刻陳碩略施手段倒是隨便就把朱成勇給震住了。

　　他今天上門來，難道是有求于我，許是昨天與王有年有隙，想找我居中調(diào)停？朱成勇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

　　但陳碩當(dāng)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他也便不好挑明，便接了陳碩的局，兩個人像棋手對弈一樣，都當(dāng)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二人繼續(xù)寒暄起來。

　　不過朱成勇畢竟得了銀錢，人還是很高興的。

　　因為按著官職，正縣尉月奉有五兩銀子，如今陳碩一出手估計就有十兩，這筆意外之財，他一高興話也多了起來：

　　“哎呀，賢侄，這樣客氣，到讓我怎么好意思。

　　不知縣官那邊你去過沒有，若是有條件自然應(yīng)是勤去走動走動的。不過這個月二十三日，是那趙大人四十歲的生日，他為官清廉，兩袖清風(fēng)，他自是不想大操大辦的煩惱縣里的。可趙大人來我縣已有兩年，往日里一向官聲極好，上上下下的人沒有一個說他個不字的，我等小吏感激大人治理衢州的恩德，怎么好意思不替大人擔(dān)那個壽宴的操勞？

　　所以，縣里幾個有名望的老人作主，集體出資邀請了不少鄉(xiāng)紳夫子，就連那粉行的鶯鶯燕燕，當(dāng)天也會來捧場表演節(jié)目，準(zhǔn)備要給趙大人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熱鬧一次。

　　那天你一定要去，順便我給你在趙大人面前美言幾句，也在縣里與眾人為你引薦引薦。對了，也讓你與王有年彼此喝杯酒，冰釋前嫌，大家都在一個縣里刨食，還是莫傷了和氣比較好?！?p>　　嗯？

　　陳碩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舉，可以引出這么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他今天來想著送物送錢，也只是因為昨天當(dāng)眾收了黔三的錢，不太好獨吞，便順道給朱成勇送了過來，與之分肥。

　　至于那放茶葉的舉動，也是前世的習(xí)慣，養(yǎng)成肌肉記憶的那種。

　　如今他的這些無心之舉，至少得到了兩點對自己有用的信息，也是意外，一是縣令要過生日要邀請他，二是朱成勇準(zhǔn)備調(diào)停他與王有年的矛盾，這也是無心插柳了。

　　沒多久，王有年的妻子煮的茶好了，她托著一個紅木的茶盞，茶盞上有一個茶壺兩個小茶杯。一旁還有果子，瓜子之類可以就茶水的吃食。

　　“哥兒待會一定要留下來吃飯...”

　　王有年的妻子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婦女，說這話時，笑起來眼角都有魚尾紋了，很是和氣。

　　陳碩推辭不過，便在王有年那邊吃了頓便飯。

　　....

　　縣令家的書房里，縣令趙平面前鋪著一張宣紙，他手里還拿著一只湖州產(chǎn)的狼毫大管。

　　近日他新得了個詞牌名叫《臨江仙》，他此刻正在填詞，嘴里還在念念有詞。

　　“平仄平仄仄...”

　　這縣令是個詞癡，一手工整的詞做起來在文壇上也是有些名氣的。

　　只是這臨江仙的詞牌他還是第一次作，借著往里經(jīng)驗，他想著臨江仙也應(yīng)是與那浪淘沙一樣，是借物抒情，詠史感傷的情調(diào)。

　　一時沒有詞興，縣令在宣紙上想想停停，終究因為是不善于做這個詞牌的緣故，沒能填成，他不禁有些蔚然一嘆：

　　“想來不能在壽宴上拿出這首詞來技驚四座了，也罷到時便以此為題，考校那些讀書士子一回，若是在當(dāng)日以此為題，佳作頻出，收編成冊，一如當(dāng)年那王逸少在會稽的《蘭亭序》一樣，也是文壇一件盛事啊...”

　　一旁，家老見縣令得閑，等候半天，不想打擾縣令填詞興致的他，趕忙通報壽宴進(jìn)度的事情，通報過后，他順便說了個八卦新聞，也是衢州城消息流通極快的緣故。

　　昨日陳碩在采薇樓嗆了王有年的事情在坊間慢慢流傳開來了。

　　縣令想著自己先前的無心之舉，果然有了效果，那陳碩制衡了王有年那幫人，趙平很滿意這樣的局面...

　　縣令的窗外，遠(yuǎn)處楊樹上一片根莖有些瘦弱的葉子被風(fēng)帶起了起來，幾經(jīng)飄蕩，它最后落在了地面上，在它落地之前，靜靜地見證了屋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