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娘子的解藥制成了,跟在鹿妍身邊的小丫頭很是功不可沒。
后院正房的外間,鹿太師和鹿夫人都坐在上首,聽底下陶娘子將解藥制出的過程一一說清:“原本老奴并不知解藥如何制得,畢竟老奴連毒藥的樣子也不曾見過,更遑論制出解藥。老奴深知離賞花的時日越近,那丫頭再想往外遞消息就越難,打草驚蛇就不好了,但沒想到那丫頭是個機(jī)靈的,她確實(shí)沒再往外遞寫的信,卻把鹿三小姐的轉(zhuǎn)變告訴了府里其他的人?!?p> “哦?那鹿三小姐這個時候有什么異常舉動,怕是不太妥當(dāng)吧?”
“回夫人的話,老奴和夫人想的一樣,那鹿三小姐既然想在明日賞花時將毒放您身上,以她謹(jǐn)慎小心的性格便不可能假手于人,丫頭傳來的信里也寫過,毒無色無味,想來鹿三小姐也擔(dān)心自己有意無意的會碰了這毒,所以勢必要做一些準(zhǔn)備。”
“就是這'準(zhǔn)備'讓你瞧出了些許端倪,認(rèn)出了這毒,也制出了克制毒性的解藥?”
陶娘子面色淡然的應(yīng)聲是,絲毫不覺得自己研制出解藥是一件多么偉大的事。鹿太師和鹿夫人相視一笑,尤其鹿太師,更是喜不自勝的連連拍手,實(shí)打?qū)嵉膶μ漳镒又T多獎賞,似乎再多都不足以表達(dá)出他心里的慶幸和喜悅。
“老爺,鎮(zhèn)定些罷!”鹿夫人瞧出陶娘子被這一連串的獎賞弄的手足無措,怕陶娘子有負(fù)擔(dān),忙拉住鹿太師。“我知老爺心里高興,咱們還是要穩(wěn)住的,明日就賞花了,可不能這個時候讓她看出不對勁,否則就算有了解藥,她一計(jì)不成再生一計(jì),我們便又處于被動了?!?p> “夫人說的是,”鹿太師忙喚來平安吩咐了幾句,無非是約束底下的仆從一切如常,不可有閑言碎語出來,尤其知情的那些人,更要裝作無事發(fā)生?!跋氲侥愫腿顑憾继映錾?,我心里才總算一塊石頭落了地,這都多虧了陶娘子和那個勇敢的丫頭,待此事過去,你再自行獎賞她們罷!”
“那是必然的,”鹿夫人笑著說道:“陶娘子,我還想聽聽那毒是什么毒,還有鹿妍的準(zhǔn)備有哪些,可能說與我聽么?”
“當(dāng)然能的,”陶娘子這才放下惶恐不安,咧嘴笑著心想,鹿夫人還是跟在家里時一樣愛聽熱鬧。她心里因?yàn)橄肫鹗煜さ膱鼍?,變得輕快自如了很多:“其實(shí)那毒夫人也認(rèn)得,夫人先聽我說那鹿三小姐都做了哪些準(zhǔn)備,您自個兒看能不能將那毒的名字猜出來?”
聽陶娘子這么說,鹿夫人眼睛一亮,她迫不及待的催促:“快說快說!”
“那丫頭說,那位鹿三小姐要她采摘新鮮的胭脂花,還要準(zhǔn)備積雪草、連翹、蒲公英、蜂蠟,說是要給指甲涂個顏色,這些本來沒有什么,但除去這些,她說怕顏色不夠深,還另要了紫瑞和羌紅?!?p> “紫瑞、羌紅、胭脂花還有積雪草和蜂蠟,”鹿夫人笑起來,眼里卻閃過一絲寒光:“只怕她是連帶著毒藥一起做出來罷!”
陶娘子暢快的笑了幾聲,她滿目自豪的夸贊:“夫人聰慧!那鹿三小姐實(shí)在可惡,她怕是提防著那丫頭呢,給她說的都是真話假話摻一起的,什么無色無味的毒,她該是想找機(jī)會給夫人涂指甲,將毒也涂進(jìn)去,若是夫人抱了大小姐,指甲接觸到大小姐的口鼻,大小姐便也會中毒?!?p> 竟然如此!不光是鹿太師,站在一旁正聽的津津有味的如意和吉祥也是神色大變,這個鹿三小姐居然這樣的心機(jī)深沉!她該不是懷疑了身邊的丫頭罷!想到這一層,如意急忙轉(zhuǎn)頭看向鹿夫人,但沒等她說出心里的猜測,鹿夫人像是知道她想什么一般,給她解惑:“陶娘子的猜測合情合理,但這并不代表那丫頭被鹿三小姐懷疑甚至策反,我想,那丫頭應(yīng)也是不知鹿三小姐真實(shí)計(jì)劃的,多半是鹿三小姐連帶著她一起給瞞了?!?p> “夫人明鑒,”陶娘子也知道屋里幾人什么想法,她說道:“其實(shí)也不難理解,咱們整個太師府多年來未曾有過奴仆叛主的事例,鹿三小姐既是來做客,想來她自己也是把自個兒牢牢釘在這個身份上的,客人就是外人,在她心里,咱們府里的奴仆再示好,她也不會當(dāng)自己人來對待。那丫頭確實(shí)得了鹿三小姐的青睞,說不定也得了鹿三小姐幾分信任,但鹿三小姐不會把最為重要的計(jì)劃告訴她,維系著成敗的大事,她必定只愿天知地知她知,多一個人知道便是多擔(dān)一分風(fēng)險。不過,能告訴那丫頭打算在賞花的那天做手腳,也是信任她的表現(xiàn)了?!?p> 鹿太師仍在憤怒里,不過理智尚存的他還是聽進(jìn)去了陶娘子說的話,再加上夫人在身邊不知何時握住了他的手,鹿太師心里的怒火被手里握著的柔軟慢慢撫慰,終于讓理智占了上風(fēng)。
“放心,我不會沖動行事,”鹿太師看了鹿夫人一眼,鄭重道:“況且你和阮兒還都平安健康的在我身邊,陶娘子又把解藥成功的制造了出來,我放心了許多?!?p> 但其實(shí)還是有擔(dān)心的吧,如意和吉祥相視一眼沒有說破,心里都清楚鹿太師的想法。因?yàn)椴恢孤固珟?,她們同樣?dān)心又害怕,怕萬事里有那一失,怕連陶娘子也沒有猜對鹿妍的陰謀詭計(jì)……
“別擔(dān)心?!?p> 鹿夫人輕輕開口,她說話的聲音并不大,可話里的安慰能讓屋里每個人都聽清,緊跟著她又笑了起來:“我們豈會被一個小姑娘的詭計(jì)給嚇住?陶娘子說了幾個配方,我倒是猜出了那毒的'真身',不過是前幾年南蠻那邊傳進(jìn)來的絕情丹,名字甚是直白,解藥也甚是簡單。”
“真的?!”
鹿太師驚訝的看向端坐著的自家夫人,他倒是知道自家夫人向來博學(xué)多才,可事關(guān)夫人和女兒的安危,鹿太師也不得不出聲質(zhì)疑。鹿夫人并不覺得被看輕,鹿太師會這么問,恰恰說明了心里對她和鹿阮的重視。她恍若無意的看了正看著她的陶娘子一眼,陶娘子猛然心神一凜,不由得垂下眼睛認(rèn)同了鹿夫人的話:“回老爺?shù)脑挘蛉怂詷O是,那絕情丹只名字聽著嚇人,實(shí)際尋常的藥鋪醫(yī)館里拿著藥方就能拿到解藥?!?p> “此話當(dāng)真?!”
“……自然當(dāng)真?!?p> 陶娘子自垂下眼便再沒抬起過眼,即使聽到鹿太師問話,也依舊垂眼低頭,看起來極為恭敬,像是對自己制出解藥一事有些歉疚。是呢,如意心想,解藥并沒有大家以為的難制出,這讓她多少有些矜功恃寵的不安吧?
鹿太師并不在意這些,他在意的是夫人和女兒的安危,至于陶娘子和那個丫頭,自然也都是有功之臣,畢竟就算解藥容易得到,那也得能事先分辨出毒藥是何才行。鹿太師松了一口氣,他拍了拍鹿夫人的手,低聲囑咐:“你不許我出面將賞花之約給推掉,不過是怕那鹿三小姐賊心不死,往后再尋機(jī)會對你和孩子不利,我都知曉,但你也要記得,即便是現(xiàn)在我們手里得了解藥,你也萬萬不可掉以輕心,你得時刻記著,你和阮兒的安全是最為重要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p> 鹿夫人抬手摸了摸鹿太師被歲月明顯優(yōu)待的側(cè)臉,看到他清澈的眼里深沉真摯的情意,鹿夫人也顧不得還有不少人在,她俯身輕輕的在鹿太師臉上蜻蜓點(diǎn)水般一吻,明眸閃亮,目光纏綿,接著落落大方的保證:“必不會讓夫君擔(dān)憂?!?p> 這般的蜜語甜言,這般的溫順乖巧,反正不管鹿太師是個什么反應(yīng),看到這一幕的如意和吉祥,倒都不約而同羞紅了臉。
“咳,”鹿太師鎮(zhèn)定自若,細(xì)看下來耳朵尖似乎露出一抹紅,不過他說話的聲音和平時無異:“陶娘子來書房一趟,是府里的庫房有些問題需要處理?!?p> “是。”
陶娘子應(yīng)聲后,又朝鹿夫人行了一禮,才跟在鹿太師身后走出正房外間的門。
“哎呀,看來如今這美人計(jì)不管用了呀……”
鹿夫人的視線一直追著鹿太師出門,不見了背影才依依不舍的將視線收回。她起身走進(jìn)內(nèi)室,往貴妃榻上一歪,示意如意把嬰兒床里已經(jīng)醒了的鹿阮抱過來。
“怎么辦呢,”鹿夫人壞笑著逗弄鹿阮:“為娘的美人計(jì),竟對你爹爹不管用了呀~”
鹿阮雖還不能自如的操控自己的舌頭發(fā)聲說話,但還是竭盡所能的翻了個白眼給面前神仙般美艷的女子。不得不說,即使是生她養(yǎng)她的母親,故作擔(dān)憂的表情也實(shí)在是太假了,假的讓人忍不住吐槽。要不是她還不能說話,只怕早就暢快的懟這位母親大人幾句了,現(xiàn)下只翻個白眼都是輕的。
“哈哈,”鹿夫人自然看到了鹿阮專門翻給她的白眼,她一點(diǎn)兒不意外,反而哈哈大笑:“果真是隨了你父親,慣會裝模作樣,實(shí)際一肚子壞水兒。這會兒,你父親已經(jīng)在逼問陶娘子那毒藥的事了吧……”
鹿夫人嘆了口氣,本以為自己反應(yīng)迅速的編出個幌子,又及時制止陶娘子把那毒藥給說出來,卻還是沒能瞞過有顆七竅玲瓏心的鹿太師。哎,這難纏的人啊,不識好人心呢……鹿夫人苦惱的看了鹿阮一會兒,向著如意招了招手,對著彎腰附耳過來的如意低聲吩咐了幾句話,如意行禮,也不出聲詢問,立刻轉(zhuǎn)身往門外走去。
不過此時的書房里,倒并沒有鹿夫人說的那樣形勢嚴(yán)峻,至少“逼問”是沒有的,就是……鹿太師的語氣稍微嚴(yán)厲了一點(diǎn)點(diǎn)……
“陶娘子,我知夫人的好意,她以為把那毒藥一事輕描淡寫的給蓋過去,我就能隨著她裝聾作啞,她可以這么做,因?yàn)椴幌胛疫^于擔(dān)心失了分寸,但你不行,我希望你能把你們想掩飾過去的事全都告知與我。”
“……”
“若是你不說,夫人和阮兒若真掉以輕心出了事,你覺得我可會饒了你?”
“老爺,”陶娘子開口,卻不是為自己求情:“老奴是夫人嫁過來的時候帶來的人,只認(rèn)夫人為主,如今頂多再加上個大小姐,夫人希望老奴閉口不言,老奴自然不能違背夫人的想法。”
言辭懇切,態(tài)度不卑不亢。平安抬頭朝陶娘子看了一眼,不贊同的搖了搖頭。
對著這么一個偏執(zhí)的人,鹿太師依然沒有生氣發(fā)怒,只不過聲音又冷了幾分:“我不在意你的忠心是為誰,我只在意夫人和阮兒是否能萬無一失。那毒藥究竟是何?解藥又是否能夠徹底解了毒?明日就是賞花之期,你若不能保證解藥是否有用,到了明日就晚了!你的忠心又價值幾何!主子?你哪里還有主子可言?!”
這幾句話說出來是真嚴(yán)重,鹿太師擲地有聲的將一連串的詰問砸在陶娘子頭上,砸的陶娘子握拳的手緊了緊,砸的她臉上閃過一抹遲疑。陶娘子神情略過一絲茫然,她張了張嘴,還在“說”與“不說”之間做最后的糾結(jié)。
“老爺,婢子如意,夫人讓婢子和陶娘子說幾句話……”
如意的聲音透過書房關(guān)著的那扇門,從門外傳了進(jìn)來。鹿太師看了一眼陶娘子,她臉上的糾結(jié)在聽到如意的聲音后,立刻消失的一干二凈。鹿太師在心里嘆了口氣,但既然是自家夫人讓傳的話,他又舍不得駁了夫人的面子,不過鹿太師實(shí)在不想眼看著心思動搖的陶娘子重新變得意志堅(jiān)定……“如意?既是傳話,那你進(jìn)來說就是,陶娘子聽得見?!?p> 不光陶娘子聽得見,鹿太師也同樣聽得見……鹿太師因耍了小心機(jī),神情略微有點(diǎn)小小的得意,這樣夫人要傳的話傳到了,他也能知道夫人要傳什么話好提前有個應(yīng)對之法。在書房里的陶娘子和平安都對鹿太師的做法有些無語,說好的君子之儀呢?借機(jī)偷聽可并非君子所為啊!
不過如意倒是沒什么異議,她干脆利落的走進(jìn)來行了禮,果真用房里所有人都能聽見的正常音量說道:“夫人說,她想了想,覺得夫妻本為一體,有事不該試圖隱瞞,因此,陶娘子,有事可直說,老爺不是外人,但說無妨?!?p> ……
一室靜默。
過了會兒,鹿太師像是才回過神來,他認(rèn)真的跟如意確認(rèn)道:“夫人果真這樣說?”
“老爺,夫人果真這樣說。夫人還說,若是老爺不信,婢子要耐心等候在此,每一遍回答都要仔細(xì)重復(fù)?!?p> 鹿太師怔了片刻,隨即搖頭失笑,他沒再繼續(xù)問如意,反而直接看向陶娘子:“你可能說了?”
“回老爺?shù)脑挘吓苷f了。”
鹿太師端正了態(tài)度:“那你便細(xì)細(xì)道來?!?p> “是?!碧漳镒犹痤^:“那味毒的確來自南蠻,名字卻不是叫絕情丹,而是胭脂蠱。起初胭脂蠱的制成是出自一位南蠻少女,她氣憤年少的戀人變心,便制蠱成毒,將胭脂蠱涂抹于指甲,尋機(jī)會和戀人接觸,二人同歸于盡。胭脂花、紫瑞和羌紅便是胭脂蠱的毒,大量的積雪草和少量蜂蠟調(diào)和,便能解了胭脂蠱的毒,解藥的確簡單,只不過胭脂蠱世間少有?!?p> 所以這毒難就難在,沒人知道中毒的人中的是什么毒,所以不能在兩到三日內(nèi)解毒,人便只能香消玉殞。
好一個陰狠毒辣的鹿三小姐!
是燈橘呀
制毒解毒是我瞎編的,不要深究,開心看文即可~感謝小可愛們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