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張口呸出嘴里的烏黑血塊,血液流滿了他的下巴,在蒙雌江瞪圓的眼珠里,他捏著半截蚯蚓,混著口腔中殘余的鮮血一口吞下。
喉結(jié)滾動,男人發(fā)出聲聲低吟,像是有一道接一道的雷霆在嗓子里滾動。
猛地,后腿一蹬,他如同雄霸山林間的吊睛白額猛虎,挾著無窮威勢直接撲向蒙雌江。
咚!
蒙雌江被狠狠撲倒在地上,還沒等它反應(yīng)過來,一拳,兩拳,三拳……
唐安的兩條腿如同鐵鉗緊緊箍住巨人的雙臂,整整粗壯了一圈的臂膀如同打樁機般將拳頭砸在它的臉上。
“吼!”
蒙雌江還在不斷掙扎,土地硬生生被它蹭出一個大坑,唐安卻不依不饒,繼續(xù)向他傾瀉著怒火。
“噗?!?p> 兵刃割裂皮革的悶聲憑空出現(xiàn),貓妖如同暗夜里的刺客出現(xiàn)在蒙雌江的身后,墨色兩股叉直挺挺插進大腦。
沒有想象中的鮮血噴涌,他的身體就像是風(fēng)干的臘肉。
甩開寬大的斬馬刀,反手將長刀插進蒙雌江的脖子狠狠一割。
啪嗒,一只中指長短的朱紅色小長蟲從脖頸間掉出,一扭一扭的在地上蠕動,舔舐著從唐安傷口滴答在地上的鮮血。
鞋底重重踩了下去,唐安眼神中嗜血的光彩仍未褪去。
一匹如能撕裂猛虎的孤狼。
貓鬼看著唐安,對著彎月發(fā)出聲聲嚎叫。
“嗷嗚!”
山頂,一道散發(fā)著濃郁妖氣的身影靜靜佇立,失去了主心骨的毒蟲們四散而逃。
老貓山的山靈,在失蹤兩年后,終于再次要馳騁在這片土地上。
禾荷的狀況同樣不算太好,盡管沒受什么致命傷,但幾道傷口還是讓他有些行動不便。
他也不急著處理,面無表情的推開唐安,盯著地上的朱紅色蠱蟲。
果然,有別于湘西趕尸,是苗疆巫蠱道獨有的以蠱役尸。
禾荷捏起朱紅色蠱蟲放在手里,一只指甲蓋大小的西瓜蟲從他的指尖出現(xiàn),鉆進大蠱蟲身上。
他閉上眼睛,一邊沉下心思感受著小蟲子傳遞的信息,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問道:
“剛才你吃的是什么?”
“香卡喀神婆給的力蠱,說是讓我吃了能增強體魄?!?p> “拿過來盒子我看看?!?p> 禾荷放下蠱蟲松了一口氣,接過唐安遞來的木盒,嗅了嗅里面的氣味。
“怪不得……”
“怎么?”
唐安看見他眉頭舒展,不由得發(fā)問。
“你相信我么?”
唐安稍作猶豫,隨即沖禾荷點了點頭。
他也知道,這個黑苗出身的少年對自己尚有隱瞞,但,總歸比香卡喀值得信賴。
禾荷站在了他身邊一起面對過危險,這就夠了。
看著唐安不似作偽的認(rèn)可,禾荷淡然一笑,闡述起他的猜測:
“其實這一切,都是賊喊捉賊,這也根本不是你說的那位現(xiàn)任寨主?!?p> “我問你,一個百歲老人,最想要的是什么?”
“壽命?”
“蠱術(shù)之中,可有不少毒辣的續(xù)命手段!”
唐安也猜到了禾荷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說,她在沒到寨子之前就假借貓鬼的名頭殺害了上一任神婆,定下了進貢童男童女的規(guī)矩,之后更是培養(yǎng)出一位蠱物直接索要起一年四季的青年男女!”
結(jié)合蒙雌河帶隊進山之后,香卡喀神婆恰巧宣稱斗法失利,臥病不起……
“那個所謂的神婆說是外來蠱師為了報復(fù)大雀寨才傳播腫蠱,其實就是怕蒙雌江再來一次上山除蠱,所以提前控制了他們。”
禾荷站了起來,將木盒隨手扔在一旁接著說道:
“能增強體魄是真的,能控制你也是真的。”
“為什么上山遍布豺狼虎豹,她能在黑夜發(fā)現(xiàn)咱們?就是因為她與這小東西之間有感應(yīng)。”
“恐怕,大雀寨的那一隊人也帶了類似的蠱蟲,或許最后仗著人多勢眾打殺了蠱物,但自己也被煉成了新的蠱物?!?p> 說到這里,盡管是猜測,但兩人心里已經(jīng)清楚,這基本上就是事情的真相了。
貓鬼聽完二人的對話,默默扛起兩股叉,踢了一腳蒙雌河僵硬的尸體,看向山下。
“所以……我們現(xiàn)在要去把那個老太婆給揚了,對吧?”
“你和我的約定只是找回真身,看上去她似乎吸走了你不少妖力,但不論如何,現(xiàn)在約定完成?!?p> 禾荷聳聳肩膀,嘴角勾了勾,虎牙若隱若現(xiàn),留下一句話后轉(zhuǎn)身離去:
“五月初五,百鬼夜行!小貓兒,老貓山不宜久留,山精我不要了?!?p> 唐安伸手接住少年拋來的木盒,一粒墨綠色藥丸和解毒粉靜靜躺在一起。
“你也走吧?!?p> 貓鬼聽到這句話愣了愣,抬頭仰望著唐安,他身上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破破爛爛的衣服沾滿污垢。
“那你干什么去?”
“像你剛才說的,去揚了那個老妖婆的骨灰。”
話語聲很輕,輕到讓貓鬼懷疑這個站姿筆直的男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內(nèi)傷。
壞了,說不定這次真的被打傻了。
“我……好吧,你小心點。”
貓鬼糾結(jié)半天也沒說出個什么,只覺得自己胸口好像被自己經(jīng)常睡覺的那塊大石頭堵住,壓的有些透不過氣。
“嗯,走吧?!?p> 唐安語氣依舊平淡,平淡到讓貓鬼覺得他好像提前預(yù)見了結(jié)局。
看著男人一瘸一拐間離去的背影,他腳下的傷還遠沒好利索,干涸的血液將麻布衣服粘在傷口上,不知怎的,它感覺喉嚨間涌起一股酸澀。
心里怎么會空落落的。
這個在老貓山獨來獨往了二十年的山靈,見證了山上幼年老虎被成年大虎驅(qū)逐又回來復(fù)仇,見證了狼群繁衍生息,老狼逝去,幼狼誕生,見證了羊群日日受獵殺,大雁年年寒冬回,看著樹葉綠了又黃,落了又生。
南疆的陰雨在它的山洞前綿綿不絕,下了整整二十年。
為什么人類會有不舍這個詞呢?
它扛起兩股叉,背過身子轉(zhuǎn)身走向大山深處,卻又仿佛想到了什么,腳步停滯下來。
哦,它還有兩股叉,這個從初通靈性就拿在手里的好寶貝。
假如有一天兩股叉消失不見,它也會不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