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百鬼夜行。
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
只有過年過節(jié)才舍得一用的紅燈籠,如今卻好像是大雀寨這場為一場葬禮準備的祭品。
今夜,血紅色似乎無處不在,但又似乎只存在于兩枚紅燈籠上。
啪,嗒。
嘩!
唐安邁開步子,就在踏進寨門的那一刻,雨滴開始迫不及待的落下,好像不肯錯過戲劇最終幕而緊急入場的觀眾。
大雨瞬間就淋濕了唐安全身,原本就零碎破爛的衣服因為雨水全部貼在了他的身上,凌亂油膩的頭發(fā)也被打濕,碎發(fā)貼在額頭上,最長的十幾根擋在眼前,像是他帶了一頂黑色的斗笠。
雙刀出鞘,清脆響亮,唐安疲憊的閉上眼睛,一步一步沿著大雀寨的道路直直走向寨子中央的大廳。
浜!隨手用刀柄重重敲在來襲之人腦袋上,一聲悶響,被砸進地里的一瞬間,刀插進了它的后腦。
一陣恍惚間,幕布拉開,血與命的爭鋒也走到終章。
大廳前的空地上燈火通明,只有雨幕讓它們晦暗了幾分。
原本的泥地被挖出一塊大鍋般的土池,池中黏稠血紅,沸騰般咕嚕嚕冒著泡。
血紅大雀寨的寨民們此刻已經失去了意識,長年累月被腫蠱折磨的他們,如今終于走到了盡頭,一塊塊昔日的腫塊現(xiàn)在變成了拳頭大小的血包,蠱蟲們在其中大口大口吮吸著血液。
撲騰,撲騰,撲騰……
村民們井然有序的排著隊伍,一個又一個跳進血池,每跳進一個人,池水就會上漲一絲絲,身軀沉沒進去,連白骨也不成再見到半根。
這才是真正的尸骨無存。
蒙雌江舉著大斧將蒙雌紫護在身邊,僅存的幾位苗族兄弟圍成一個圈,兇神惡煞的防備著昔日的親朋好友,時不時高聲用苗語咒罵幾句。
腫蠱寄生的寨民被輕松砍殺了幾位后,四位黑藤甲侍衛(wèi)帶著重返大雀寨的青壯一起包圍住蒙雌江幾人。
只有一道矮小身影在大廳與血池之間翩翩起舞,嘴里高聲頌唱著含義不明的苗語,隱約之間,仿佛真有一道巨大的血色身影在大雨滂沱中籠罩著大雀寨。
“您最后的祭品也終將到場?!?p> “一只小貓,一個精明的膽小鬼,最后你還是一個人回到了這里?!?p> 將神婆服飾穿戴一齊的老嫗俯下身子,朝著天空雙手合十拜了拜,繼續(xù)開始起舞蹈。
丑陋,混亂,邪惡,骯臟。
唐安踱步走到空地,面無表情的看著香卡喀的舞蹈。
似乎,她的傀儡們等的也是這一刻。
黑甲侍衛(wèi)直接放棄了蒙雌江他們,被蠱蟲控制的男人如同地獄惡鬼般撲向唐安,好像下一秒就要將他生吞活剝。
兩道刀光在空中流利滑過,唐安冷冷的看著它們,下一秒,激戰(zhàn)就要拉響。
“喂?!?p> 少年頭戴斗笠,換上了一襲青衣,滿身銀飾不知被扔到何處,抱著雙臂站在房頂上俯視著眾人,神色同樣冷漠。
“老太婆說誰膽小鬼?”
食指輕輕敲了一下臂膀,伴隨著話音,四五道挺著大肚子的硬尸從暗處一躍而起,死死擋在唐安前面。
“好鋼,要留在刀刃上,對吧,唐好鋼?”
少年跳下房頂,向著香卡喀拱了拱手,聲音響亮而毫無感情:
“蠱古城,黑苗,禾家晚輩禾荷,拜見姑奶奶禾岢?!?p> 真名禾岢的老神婆停下舞步,低下頭嗚嗚笑了起來,滿臉褶皺擰在一起。
“禾家,怎么就來了你這么個小鬼?”
“晚輩離家游走江湖,恰巧發(fā)現(xiàn)此地有六壇蠱術的痕跡,不料真是那位十三歲被仇家滅了口的禾岢姑奶奶?!?p> “那部被你盜走的六壇蠱術,育蠱、祀舞、潛夢、役蟲、毒疫、醫(yī)藥,姑奶奶您又練會了幾道呢”
禾荷每念出一道術法,老神婆頭越垂下一分,不理睬禾荷語氣中的嘲諷,她低頭停頓了會兒,一邊繼續(xù)起詭異舞步,一邊神經質的低聲怪笑道:
“桀桀…誰都別想不讓我活…桀桀…誰都別想活!”
“來吧,母親的好大蠱,起來殺了他們?!?p> 大雀寨上空的虛影陡然又真實了一分,一張紅面羊角的猙獰面龐初步顯露。
大廳里傳來一聲巨響,近乎人形猛獸的高大身影高高躍起,擋在唐安面前。
“我本來也不知道為什么蒙雌家的男人這么雄壯,直到我從地下刨出來了它?!?p> 唐安將蒙雌河的寬大苗刀一把扔給蒙雌江,看也不看蟲尸、硬尸與活人之間的爭斗,架起雙刀與巨人對峙起來。
巨人高度將近三米,四只如小酒缸般粗壯手臂正在半空揮舞,隨手折下幾株光禿禿的小樹便當作武器。
恐怕普通人只要挨一下就非死即傷。
“摻雜了些神魔的特殊血脈么?”
禾荷對著巨人皺起眉頭。
還沒等禾荷理清思緒,唐安這邊便已經戰(zhàn)成一團,樹干不斷橫掃,逼得他不得不閃轉騰挪,好像一只被掃帚驅逐的小爬蟲。
盡管在這期間,唐安找到幾次機會給這位蒙雌家的祖宗留下了不深不淺的傷痕,可沒過多久,這些痕跡就被莫名愈合。
是藥蠱。
眼看自己的小獵物上躥下跳,蒙雌巨人呆滯的張開嘴巴,稀薄的煙霧飄蕩出來
“小心,它身上有拍花蠱!”
正當唐安躲避不及,一抹藥粉撒在他面前與煙霧交融。
又是拍花蠱。
面對著突然出現(xiàn)對禾荷,巨人非但沒有半點緊張,反而咧嘴一笑,盆大的拳頭狠狠砸了過去。
一聲悶響,唐安不算寬大的手掌竟然接住了它的一拳。
下一秒,不顧另外三只拳頭,唐安的左腿猶如蓄滿里的彈簧,重重抽擊在巨人的腹部,兩道身影同時向后被對方打飛出去。
老神婆看著橫飛出去的蒙雌巨人,不由得放慢了腳步朝唐安看去,心中多了幾分泠冽。
失去感應的力蠱果真被唐安給吞食了,或許是因為那個叫禾荷的小子,自己竟然沒有分察覺。
只要我傷你夠快,藥蠱就救不了你了吧?
蒙雌巨人剛剛起身,唐安就如一枚炮彈直直砸進它的懷里,兩把刀插進巨人雙臂的腋窩往左右一拉。
嘶啦,肌肉被撕裂的聲音響起,一只臂膀被硬生生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