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引狼入室(1)
公元352年,關(guān)子陽到建康的一個月前。
淮水北岸。
汝陰王石琨屹立江邊,眺望淮水南岸,雖然看似荒蕪,不過點點炊煙繚繞,竟是一片安詳景象。
這時,副將姚襄匆匆趕來:“汝陰王,過了這淮水,對面便是大晉國土,如今這北方已無我等立足之地?!?p> 汝陰王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是啊,我大趙內(nèi)亂,前秦與前燕先后崛起,分治函谷關(guān)以西,虎牢關(guān)以東,又有叛賊石閔割據(jù)鄴城,常山一帶,我們已經(jīng)無處可去了!”
“想不到我堂堂大趙國,短短兩年,就落得國破家亡的慘境?!?p> 姚襄道:“王爺莫要氣餒,如今我們還有一條路,便是過江降晉!”
石琨臉色一變:“我乃羯王石周曷朱后裔,石家高貴的血脈,豈能去降那漢人羔子!”
“可是前秦氐族,前燕鮮卑皆是好殺成性之輩,判賊石閔與我羯族有不共戴天之仇,在這北地,只有死路一條??!”
“難道降了晉國,他們還能留我一命不成,死在我手中的漢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見石琨松了口,姚襄忙道:“晉國自稱禮儀之邦,一向是繳械不殺,優(yōu)待俘虜,王爺堂堂一品境高手,那晉國攝政太后褚蒜子哪有不動心之理?!?p> “晉國與咱們趙國,還有前秦、前燕不同,晉國擁有家族血脈武學(xué)的可不僅僅王室!”
石琨道:“哦?你的意思是?”
姚襄雖是羌族,隨父歸順后趙,但是在父親姚弋仲的教導(dǎo)下,與他弟弟姚萇自幼就讀漢書,接觸漢學(xué),對東晉甚是了解。
于是向石琨解釋道:“晉國偏安江左之后,便是‘王與馬共天下’的門閥政治,桓溫平蜀之后,占據(jù)東晉的半壁江山,朝廷皇室與其他各大家族都對他甚是忌憚?!?p> “像王爺這等一品境高手,東晉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那褚太后一向惜才……”
石琨眉頭一皺:“可讓我屈服于褚太后那兩腳羊,心中實在窩火!”
姚襄又道:“他們漢人有句話叫做‘忍辱負(fù)重,臥薪嘗膽’,只要王爺能取悅晉國,得到信任,咱們未必沒有將江南據(jù)為己有的機(jī)會……”
石琨聽后一喜:“好,我已是我們羯王石氏最后的血脈,便依你之計,如若這能得到江南,你我兄弟并肩稱王!”
姚襄道:“王爺千金之軀,萬不可以身涉險,那東晉朝廷頗有幾個聰明智者,我先派我二弟姚萇做王爺使者,去探探晉國朝廷的口風(fēng)?!?p> 幾日后,作為汝陰王使者的姚萇便出現(xiàn)在了東晉早朝之上。
殿內(nèi),9歲的小皇帝司馬聃端坐龍椅,而他一旁的便是當(dāng)今的攝政太后褚蒜子。
褚蒜子雖為太后,卻也不過才28歲。
褚蒜子問道:“使者姚萇,聽聞你與令兄姚襄扶保汝陰王南逃,想歸順于我大晉?”
“正是,先主石虎,濫殺暴政,導(dǎo)致羯人與漢人積怨日甚,而且搞得后趙也是民不聊生。”
“汝陰王石虎早有歸順之意,不過只因仇怨太大,一直沒有機(jī)會而已?!?p> 石琨降晉,最大的問題就是羯人與漢人的血仇,姚萇一上來就先反客為主,自己將這怨仇說出來,待會大臣們商議的時候,便顯得輕上了許多。
褚蒜子道:“諸位卿家,對汝陰王所言是何態(tài)度,但講無妨?!?p> 大都督殷浩率先發(fā)言:“當(dāng)年天下三分之時,先帝司馬炎雄才偉略一統(tǒng)三國,胸懷寬廣包容五胡進(jìn)中原,但是胡人不知回報,作亂中原,攻陷二京,才有遷都建康?!?p> “臣以為,胡漢世仇,不共戴天!晉國沒有收納胡人之理!”
侍中庾希道:“大都督所言極是,收納胡人,猶如引狼入室,中原已失,如果再失江南,那可如何是好!”
兩個最有話語權(quán)的人開了頭,接下來眾多大臣出列。
“臣附議?!?p> “臣附議?!?p> ……
姚萇見狀,頓時額頭冒汗,心驚膽戰(zhàn),自己怕是回不去了。
不料這時,顧命大臣司馬昱出列道:“昔年大司馬桓溫滅蜀,太后仁德,封氐人李勢為侯,氐人軍士歸入桓溫西府,西府戰(zhàn)力飆升?!?p> “如今北伐才是我大晉頭等大事,若得石琨這個一品悍將,加上姚襄、姚萇兩員猛將,他手中更有5000胡人精騎,為我朝廷所用,北伐之事,如虎添翼!”
褚蒜子暗暗點頭,心中思慮:“幸得丞相提點,大臣們只為東晉著想,只有司馬家的人才會為皇室著想啊?!?p> “桓溫之禍已迫在眉睫,朝廷有了石琨這股勢力,又能壓下他一頭了。”
于是褚蒜子道:“使者姚萇,胡人桀驁不馴,蠻化未開,不知禮數(shù),你可能證明石琨是真心投奔?”
姚萇忙道:“回太后,我與兄長姚襄自幼讀漢書,習(xí)漢禮樂之事,我們羌人尚且如此,何況統(tǒng)治我們多年的羯人呢?”
褚蒜子道:“哦?一個胡人,也能受孔孟之禮,知我漢人經(jīng)史?”
姚萇冷汗直流,剛剛他為求保命一通胡說,其實他與姚襄因為16歲前,沒有覺醒氐人血脈,父親才傳授他們《論語》。
汝陰王石琨自小便是石家天才,一身血脈武藝,哪會屑于學(xué)晉國的營武《論語》。
羯族營武《騎射》武風(fēng)彪悍暴戾,羯族勇士更沒有習(xí)《論語》的可能。
但是此刻為了保命,只能再硬著頭皮道:“汝陰王仰慕漢學(xué)許久,特來投奔?!?p> 褚蒜子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昔日我大晉丟了中原腹地,究其根源,先因八王之亂,禍亂二京,奴役五胡各部縱兵為禍,才會有五胡入侵,遷都建康一事?!?p> 殷浩見太后要松開了,忙打斷道:“臣聽聞,冉閔起兵屠滅胡人,斬殺賊首羯人石氏,皆因中原子民飽受羯人戕害壓迫,鄴城一日,百姓見羯就殺,鄴城之外,積尸入山?!?p> 接著他語氣一冷:“太守如果執(zhí)意收留石琨,豈不是與中原子民為敵!”
褚蒜子面露不善:“昨日鮮卑有仇,今日羯人有仇,明日匈奴有仇,后日氐人有仇,冤冤相報只會生靈涂炭!”
褚太后站起身來,大袖一拂,威嚴(yán)地說道:“我意已決,五胡之中愿歸漢者,無論部族,無論姓氏,皆可為我大晉子民!”
司馬昱又道:“太后英明,不過我們也需得防備石琨,讓豫州刺史謝尚北上淮水相迎,一是顯示我們晉國之禮,而是收其部下姚襄、姚萇兩位副將統(tǒng)領(lǐng)5000羯族士兵,駐扎豫州軍營。”
攝政太后與攝政大臣都主張懷柔,收納石琨,其他大臣便也不敢再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