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她和以前一樣
東方明山進門的時候,就聽見母親方瓊嘿嘿呦呦的聲兒,不用說,肯定又讓小家伙給按腰呢。
脫了外套換了鞋子到客廳一看,可不是,默默正跨坐在他奶奶后腰上,一雙小手煞有介事的正在那兒摁呢。也不知道摁的是不是地方兒,他只把這當游戲,而他奶奶得配合著演。
“寶貝兒,看看誰來了?”東方明山走過去把孩子一把抱起來就拋了兩下,默默咧著嘴無聲的笑。
方瓊費勁的爬起來,“你怎么也不打個招呼就來了?”
“回我自己家還打什么招呼?是不是,小默默?”他用胡茬去蹭孩子的小臉兒,默默用手啪啪打在他臉上。
“對,狠狠打,讓他欺負咱們?!狈江倢δ男袨楹軡M意。
“媽,您可真是,我才是你生的,你是我媽!”東方明山假裝很委屈,放下默默揉著自己的臉。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我還以為你早忘了還有個媽?!狈江偘琢怂谎?,“回來也不打招呼,沒飯了!”
他擺擺手,“我吃了,云間呢?”
“剛出去,我腰疼,去給我買膏藥了?!?p> “那我去找找他?!?p> “你找他干啥,他一會兒就回來了?!?p> 方瓊的話被他關(guān)在了門里。
又下上小雨了,毛絨一般的雨絲落在肩頭,東方明山加快腳步到了門口的藥店,沒見著人。出來又到小超市溜達一圈兒,還是沒人。
他摸出電話來,響了好半天對方才接起來,“喂,干嘛?”
“你人呢?”
“在家?!?p> “我剛從家里出來,老太太說你在藥店,沒見著??!”
“你回家了?”
東方明山一邊打電話一邊兒又回到小區(qū),他聽見電話里好像有抽煙的聲音,就大概知道人在哪兒了。
這個小區(qū)有一個地方的路燈經(jīng)常壞,也不知道是不是電路的問題,屢修屢壞,因為不是主干道,又經(jīng)常黑漆漆的,沒人往這邊兒走。
東方明山到了那兒,就看到一個黑影兒正在噴煙,路燈又壞了。他沖著話筒說了一句,“給哥也點一根兒。”然后掛了電話。
東方云間轉(zhuǎn)過頭來,看到了他。
明山挨著他坐下,接過他遞過來的一根香煙,狠狠抽了一口,縮了縮脖子,“冷死了,你坐這兒不冷嗎?”
“嫌冷你先回去,我抽完這根兒就走?!痹崎g沒看他,沖著前面黑乎乎的夜色,只跟那根煙交流。
“哎呀,我摟著你就不冷了?!泵魃揭惶Ц觳簿痛钤诹嗽崎g的肩上。
很意外的,云間沒有立刻甩開他。
倆人勾肩搭背的吞云吐霧了一陣,煙差不多抽完了,一句話沒說。
比沉默,明山不是云間的對手。從小云間就話少,可自己跟自己玩兒很久,比較而言,明山是個話癆。
眼看著云間摁滅了煙頭準備離開,明山終于忍不住問,“你見過默默他媽了?”說完他眼珠子一錯不錯的看著他弟弟。
他這個弟弟,有著跟自己年紀不符的沉穩(wěn),小時候能在體格上有明顯差異的時候還罷了,等倆人都長成大小伙子之后,經(jīng)常有不太熟的人把云間當成哥哥。
云間只是臉色稍稍有些變化,也不過是一下而已,點頭承認,“見過了?!?p> 明山等著他說見過了以后怎么樣,他又不說話了。
“然后呢?”還是得他問。
“沒什么然后啊?!?p> “沒有然后?”
“嗯,不然你還想要什么然后?”
明山就知道自己多余問他,不問也能想到他什么德性。一輩子就是口不對心,但凡他能對自己誠實一點兒,現(xiàn)在也不至于鰥寡孤獨了。
云間為了堵住她哥那張嘴,先一步起身離開了,明山伸腿想絆他一下,他腳底板有眼睛,很順利的躲開了?;仡^還給了他一個你好幼稚的眼神。
這眼神刺激了明山,于是他張開雙臂攤在椅子上,氣定神閑的說,“她說她想要默默的撫養(yǎng)權(quán)!”
云間立刻轉(zhuǎn)身,臉色忽的煞白。
明山也覺得自己說錯話,起立站好,雙手舉在胸前擺了擺,“我沒說,真的,我什么都沒跟她說?!?p> 云間還是盯著他不說話,把他盯得好像自己做錯了事兒,“哎呀,你瞪我干嘛呀,我這么大人了,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我還能不知道?”
“我就跟他說,你現(xiàn)在是超級奶爸,默默跟你也很親,讓她別操心了。唉,好好的一個姑娘,我印象里還老是她上大學(xué)那會兒,水靈靈的,現(xiàn)在都長了白頭發(fā)了。”
話癆開啟了嘮嘮叨叨的模式,開關(guān)一開就關(guān)不上。
“可我覺得,她還是上大學(xué)那會兒的模樣?!痹崎g淡淡的開了口,把還想說什么的明山嚇了一跳。
“什么?”
“還是迷迷糊糊,天冷也不知道多穿點兒,說了她多少次,指頭上的肉刺不能用手撕。以前說好了吃飯的時候不吵架的,要不她就會哭著吃,眼淚都落到飯碗里去了?!痹崎g說話的時候,背過身去慢慢向前走,說著說著,明山覺得不太對勁,那個聲音,像是裹了水。
真是愁人??!下午見的那個,眼眶紅的像個兔子,晚上的這個也好不到哪兒去。明山適時的閉了嘴,兩人一前一后的回了家,進門前自動調(diào)整了臉上的表情。
“媽,我把您寶貝老兒子找回來了!”明山扯著嗓門兒喊。
云間則繞過他,把藥膏給了方瓊,默默坐在他的玩具堆里,認真的看著一個發(fā)光的小球。他摸了摸孩子的頭發(fā),孩子很專注,并沒有回應(yīng)他。
“媽,我?guī)湍N膏藥!”明山特別殷勤的把一片膏藥拿了出來,“來,您躺那兒,享受一下!”
方瓊苦笑不得,趴在沙發(fā)上,指了指后腰,“往這兒貼,還享受,唉,別讓我操心我就謝天謝地了!”
“我們誰讓您操心了,您說說您這倆兒子,走哪兒不都是亮點,您再別不知足了!”
方瓊剜了他一眼。他這話,說對了一半。
是,兩個兒子,都長得敞亮,一個伶俐一個乖巧,上學(xué)的時候是別人家的孩子,她和孩子爸本來是想一兒一女的,雖然又生了個兒子,但小兒子有時候比女孩兒還懂事貼心,云間從小什么爬高上低的事兒都不干,比他哥哥那個猴兒可強多了,就喜歡看書,喜歡獨處。
其實他也不想從醫(yī),可他知道家里必須有個孩子要學(xué)醫(yī),他哥哥叛變了,他都不用父母跟他商量,自己就主動提出來學(xué)醫(yī)的。
反正學(xué)習(xí)對他來說,是最簡單的事兒,學(xué)什么都行。
老天爺大概是覺得他們過得太安穩(wěn),總得折騰折騰,于是讓本來規(guī)規(guī)矩矩的大兒子一下子變得離經(jīng)叛道,著實讓人頭痛了一番。
但說實話,老天爺還餓不死瞎家雀兒,明山雖然在老一輩人眼里看起來不務(wù)正業(yè),游手好閑,實際上是按著自己的路線一步一步往前走著,他是崇尚自我的人,熱愛是他生活的動力。
原本以為老天爺折騰到這個地步就差不多了吧,誰知道他老人家上了癮,這一折騰,就收不住手了。
折騰老大還不夠,老二也絕不放過。
方瓊看著陪默默的云間,又扭頭看了看給自己貼膏藥的明山,不由得重重嘆了一口氣。
“媽,你嘆什么氣啊,不會是,想我爸了吧?哈哈?!泵魃浇o方瓊貼好了膏藥,扶著她坐起來。
方瓊又剜了他一眼,“有沒有個正形兒?我想他干嘛,沒他我才自在呢!”
東方家的老爺子?xùn)|方華被邀請去南方進行學(xué)術(shù)交流,走了已經(jīng)有小半個月了。
“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啪”方瓊照著明山的后背狠狠的來了一掌,拍的明山齜牙咧嘴。
“哎呦,媽,您這么使勁兒,手不疼啊,您不是猴子,您是老佛爺,您看看咱們家,我爸,我弟我侄子,都是男的,就您一個女的,全都得寵著您,您還不偷著樂,哪家老太太有您這樣的待遇?”
方瓊心說我才不要這待遇,我有倆兒子有什么用,一個比一個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