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更何況校園這種一傳十十傳百的地方。
當輔導員顧老師聽說自己帶的學生中有人去演戲的時候，無論如何都聯(lián)想不到邊賽的名字。首先是因為那孩子總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態(tài)度，其次是因為其并不出眾的長相。
所以，她理所當然懷疑自己的學生被騙了。畢竟這年頭的騙術五花八門，防不勝防。
直至邊賽到辦公室里詳細說明情況，并將手機里的大量劇組生活照逐一展示出來之后，顧老師才勉強認可這個事實。
“所以，你決定好放棄自己學了四年的專業(yè)，專職去演戲了？”
顧老師沒有像同學們那樣恭賀他的新成就，反而對此提出質問。
邊賽含糊其辭，“我……反正現(xiàn)在還年輕，可以試一試。”
“老師不反對你去嘗試、去體驗，但你要考慮好沉沒成本?！鳖櫪蠋熣Z重心長道，“娛樂圈表面光鮮亮麗，但不為人知的背地里又藏著多少人的心酸與血淚，你有把握成為金字塔上半部分的那些人嗎？如果失敗了，你能承受相應的后果嗎？”
她擔心的是，萬一邊賽夢碎娛樂圈而想要回歸現(xiàn)實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因為脫離原本所學的專業(yè)太久，徹底失去競爭力的慘淡境遇。
邊賽陷入沉默。在顧老師提出這些問題前，他并未考慮得那么深遠。
踏入演藝圈的契機，只因先前的工作面試皆以失敗告終，而演戲的機會恰巧從天而降。
所以《紅眼》殺青后，是繼續(xù)留在影視城尋找其它拍戲工作，還是返回職場求職，這確實是一個需要深思熟慮的問題。
上課鈴聲響起，顧老師讓邊賽回去自行思考。
現(xiàn)在已是大學的最后一個學期，老師在講臺上宣講畢業(yè)論文的相關事宜，可邊賽一個字也聽不進去，腦子里一會兒飄過顧老師的提問，一會兒竄出曾經(jīng)背過的劇本臺詞。
好不容易等來放學，李軼立即向邊賽預定接下來的空閑時間。
“又要干嘛？”
李軼笑得很神秘，“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派對。”
“都告訴我了還能叫驚喜嗎！”
而事實上，這份禮物確實讓邊賽又驚又喜。
從他踏進小禮堂的那一刻，五彩斑斕的禮花在頭頂上方紛紛綻放，類比紅毯的紅色綢布從腳下一直延伸至舞臺。兩旁十數(shù)名歡呼者高舉手幅和燈牌，上面寫著邊賽的名字。
“熱烈歡迎邊賽學長回到戲劇社，我們永遠是你的粉絲！”
身旁的李軼不知從哪變出一張應援海報，美顏拉滿的濾鏡讓邊賽幾乎認不出畫中人是自己。
“照片P過頭了吧?！彪m然嘴上這般嫌棄，但邊賽打從心底感激朋友給予他的無條件支持。
邊賽與李軼，可以說是“因戲結緣”。
從小到大，邊賽似乎對所有事物都興致缺缺，所謂的“愛好”全是跟風的結果。以致于大學的閑暇時光里，同期新生皆在興趣社團里發(fā)光發(fā)熱，唯獨邊賽一人躺在宿舍架床上打游戲。
某日，邊賽宿舍的門被粗魯?shù)仵唛_，一個身穿古羅馬士兵盔甲的怪人闖了進來，指著邊賽大喊道：
“你被戲劇社征用了！”
“哈？？？”
邊賽對這個名為“李軼”的怪人有點印象。那家伙是班上的“風云人物”，過于活躍的性格時常讓老師們頗為頭疼。
因為過于震驚，邊賽暫時失去反抗意識，任由李軼“抓壯丁”，然后莫名其妙成為新生晚會中某部舞臺劇的一名群演。
兩人之間的“孽緣”從此開始，邊賽成為戲劇社的全勤外援，并且親歷李軼從熱血新成員進階成戲劇社社長的上位史。
“快給學弟學妹們傳授一點演戲經(jīng)驗！”李軼猛然拍打邊賽的后背，也打斷了后者的回憶。
“我能講啥？”邊賽一邊回避“眾粉絲”期許的眼神，一邊沖損友小聲埋怨。
“你在劇組待了這么久，肯定學到不少東西。咱倆是最后一批老成員，總要在畢業(yè)前給后輩們留下些什么?！?p> 李軼雖然平日里不著四六，但對戲劇社卻十足用心。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邊賽只好硬著頭皮走上舞臺。
站在臺上，他回憶起拍戲時的種種，例如秦崀的引經(jīng)據(jù)典，劉和佳導演的耳提面命，以及楊廣明的經(jīng)驗之談，然后加入自己的見解。不知不覺間，他已說得頭頭是道。
邊賽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很喜歡演戲。
他曾自認為對任何事從不上心，卻總在戲劇社需要助演時隨叫隨到。
如果他對演戲沒有潛在的欲望，就不會登上那個海選舞臺，不會去劇組應聘，更不會在經(jīng)歷各種辛苦和危險的事情后，還保有繼續(xù)演戲的念頭。
猶如醍醐灌頂，邊賽終于想明白他的答案。
在戲劇社學弟學妹的熱烈掌聲中，他謝幕后跳下舞臺，徑直跑向出口。
“誒？接下來才是重頭戲，你要去哪？”李軼在后邊喊道。
“中場休息十分鐘，我已經(jīng)看到藏在后臺的蛋糕了，等我回來再吃！”
邊賽急匆匆跑到輔導員辦公室，而顧老師正好下班往外走。
“顧、顧老師，”他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我想好了，我……”
“其實你不必告訴我。”顧老師突然打斷他的回答。
始料未及的回應讓邊賽感到疑惑。
“作為老師，我需要給學生提出合理的建議，但做出決定的人始終是你自己。”顧老師笑了笑，一改往日的嚴肅，“確定想好了？”
邊賽用力點頭，“想好了?！?p> 他想繼續(xù)演戲，想讓演員成為他的職業(yè)。不僅僅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更是為了能夠引以為傲。即便將來逐夢失敗，他的遺憾也不會比最初因為缺乏勇氣而放棄理想來得更猛烈。
這是邊賽混混沌沌度過二十一年以來，第一次如此明確自己的目標。努力雖然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的人生已經(jīng)開始走向失敗！
“那老師不便多說什么?！?p> 顧老師繼續(xù)往前走，鏡片后的眼睛笑意更濃。
“但作為一個曾經(jīng)也年輕過的人，想對你說，人不輕狂枉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