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賜姻緣

　　船上走下兩個翩翩美人，一個黃杉女子，白紗披身，美的天怒人怨，手中一把玲瓏剔透的琉璃蕭精致完美，宛若誤入凡塵的九天仙女。只是白皙美貌的臉上，仿佛永遠的籠罩著哀傷。

　　再看另一個女子，長發(fā)及腰，烈焰紅唇，一襲紅衣似火，裙擺猶如烈火流泄在腳下，隨著步伐移動。手中一把低調奢華的長劍，神秘莫測。紅衣女子一出場，一切都顯得那么不過如此！神采飛揚的眼眸深處，有冷漠，蒼老，頹廢，厭世……

　　酒館里，小小的木屋，老舊的桌椅，行色匆匆的俠客來去，不復返。夜色已濃，金妃熙和慕容璃坐了下來。

　　“小姑娘，怎么看不到你媽抱著你在我這吃早飯了?。俊边@話是一個聲音滄桑，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老頭的聲音，這話是對金妃熙說的。

　　金妃熙抬眸，一個衣衫老舊卻干凈整齊，系著深色圍裙的老頭映入眼簾，他長的很老，濃眉大眼，很奇怪，他的眉毛是黑色的，短短的頭發(fā)卻是黑白的。

　　慕容璃也看著身旁的金妃熙，她說“大爺，你是認錯人了?！苯疱跣恼f，我從四歲起，就沒媽了，更別說她帶我吃什么早飯。

　　老頭子笑瞇瞇的說“怎么會呢，十幾年前，你才這么大點，”老頭子用手比一下三歲小孩的身高，說“她就會帶你上山采野菜，偶爾來我這吃東西。我過目不忘，你娘姓馬，是不是你？”

　　金妃熙恍然大悟，曾經(jīng)她確實來過這里，只不過時間太久太久了，久的她已經(jīng)不記得是哪一年，哪一天，來的這里。也不記得面前的老頭，十六年前是什么模樣。

　　“是我，大爺，你還記得我?！苯疱跣睦镉楷F(xiàn)一絲悸動。

　　“看樣子你現(xiàn)在過的很好，是比小時候好出無數(shù)倍?！崩项^混濁的雙眼也模糊了“好幾年前，我還見過你娘一面，她過的沒有你這么好，她領著一個小男孩從我門口路過，我認出了她，而她和你一樣也不記得我了。她說，她離開了你。那小男孩，你也沒見過吧？”

　　金妃熙搖搖頭“我已經(jīng)十六年，沒見過她了?！苯疱醪辉柑崴拿郑m然她的音容笑貌都記得一清二楚，可是她害怕一提起，就心酸。

　　老頭點點頭，不再感慨，邊說邊轉身“我給你上菜去。”

　　門口籠子里的紅眼鴿子在狹小的空間飛來飛去，翅膀每振動一下，就會發(fā)出撲拉拉的聲響。屋檐上，滴滴答答的落下雨點，煙雨蒙蒙，雨夜擾亂心如止水，舊傷被提起，牽起無數(shù)回憶……

　　金妃熙看著外面的雨恍惚出神，想起多年前的無數(shù)日子，眼前的父母吵架和她幼時的哭喊，還有她和媽媽被打的身上的傷痕，那些日子，淚水混合血液，女人的哭聲字字泣血，酗酒暴躁的父親拿著笤帚要打老婆孩子那兇神惡煞的樣子，一幕幕就在眼前，她緊握雙手，咬緊牙關，任然什么都改變不了，縱然現(xiàn)在身價富可敵國，這永遠都是忘不了，抹不去的沉痛，那個偉大無情的女人做出的無奈之舉，再回到她身邊已是萬萬不能，哪怕是一句打罵都是奢侈……

　　從小到大，二十年來，她都在做兩種夢，夢見小時候，拋棄她的娘親回來了，娘親進門擁抱了年幼的金妃熙……夢醒，她哭出了聲音。然后夢見父親拋棄了年幼的她，當然事實并沒有。夢醒，她大哭不止。在她成年以后，漸漸減少了哭的次數(shù)，眼神里的光也越來越暗淡。

　　但她時常做這種夢，每每午夜夢回，她都在睡夢中驚醒，眼角有已經(jīng)不那么多的淚水，她會感到孤獨，感到心慌，不知所措，一夜無眠……很多次，她都無法再入睡，她害怕再做那樣的夢。她想：難道我一生都要被這種夢纏身嗎？二十年了，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也即將成家了，她不可能再被母親拋棄一次，這種事情不會重來，為什么這夢總是會折磨自己……

　　“你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慕容離對她說。

　　“我沒有故事?！苯疱蹙芙^了。

　　“人都有故事，你只是不愿提起，”慕容璃說“你的故事，是不是很痛徹心扉？”她看著金妃熙的眼眸深處，處處都是悲哀，天大的絕望心碎，仿佛可以化作透明倔犟的淚……

　　“這故事若拿來下酒，只怕比酒還苦?！苯疱跛剖浅靶ψ约海彩浅靶θ松?。

　　金妃熙的這句話，慕容璃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懂。她也沒指望慕容璃聽懂，只是不想讓她繼續(xù)追問。

　　雨滴清涼，落在心上，冷透了靈魂。

　　不久，金妃熙和慕容璃的腳下，已經(jīng)堆了數(shù)不清的酒壇子。老頭走來雙手擦著圍裙“丫頭別喝了，我這的酒今天都被你喝完了?！?p>　　慕容璃昏昏欲睡，金妃熙卻毫無醉意，這幾十壇酒，是上千杯。

　　此時雨未停，天已明?！班?。我該走了?！苯疱蹩纯礊踉普f。

　　“丫頭，我不要酒錢，你要常來看我，給我?guī)c你親手摘的花瓣，我來釀酒?！崩项^滿臉的皺紋都在流露笑容?！澳愀叶嗄瓴灰姷膶O女一樣大，我看見你，就想起了她?？上О。邅G了……”

　　金妃熙一開始也好奇這老頭怎么這么寬容，原來是人老了，開始懷舊了，每個人老的一無所有的時候，都別無所求，都會咀嚼回憶度日。這是每個人的人生結局，無一例外。

　　金妃熙給老頭一支金絲玉筆，“我會再來的。看不到我的時候，就寫信吧，用你養(yǎng)的鴿子送去?！?p>　　金妃熙叫醒慕容璃，難過也借酒澆愁的兩人牽著馬，走在濕漉漉的小路上。

　　街上繁華，人們形形色色。

　　“沒想到你竟然是千杯不醉。”慕容璃說。

　　“慚愧”金妃熙并不覺得榮耀。

　　不遠處一棟彩樓高可入云，十里紅妝。彩樓下，人山人海。彩樓門口寫著“繡球招親”四個大字。

　　慕容璃淡淡一笑“熙兒，你看那里，我們?nèi)悳悷狒[吧?！苯疱鯎u搖頭“好吧?！彼娴暮懿幌矚g人多，更討厭擠來擠去。一是因為她比較冷淡，二是她外出的時候不管到哪，都會繞開最多的人群，走最寧靜的路。

　　高可比天的彩樓之上，一個小小的紅衣女子蒙著紅色面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手里七彩金線制成的繡球，金貴的可以買下一座城市。

　　她不知道要往哪拋，這一拋，就注定了一生命運。

　　“把緣分交給上天。有點意思?！蹦饺萘дf。

　　金妃熙說“你永遠不知道，接到這個繡球的會是什么人?！?p>　　人群里，各色的聲音“那個千金小姐肯定很美。”

　　“就算丑成豬，只要接到繡球，就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了?！?p>　　“以后當上一家之主，要什么有什么，金山銀山，山珍海味都會來的”

　　……

　　金妃熙聽著這些話，覺得人性真的很可怕。幸好自己的身份從不暴露，否則不知道有多少人懷有目的接近她，而她，又偏偏是個八百年不動情的冷血動物……

　　“萬一是個好姻緣呢。”慕容離凡事都想到最好，以至于她永遠想不到殷尋為什么要走，金妃熙為什么凡事都考慮最壞的結局。

　　說話間，繡球已經(jīng)從高空墜落，從人群這邊調到那邊，每一次移動，都是一次人潮擁擠。

　　而高樓上的小小女子，也看著繡球的墜落地點，似乎緊張兮兮。

　　終于有個人穩(wěn)穩(wěn)的拿住了繡球，他歡呼一聲，一躍而起，跳到了站臺上，狂傲的肆無忌憚的大笑，仿佛是得到了世界上最不可觸碰的事一般“百里夙寒小姐的夫婿非我莫屬！”接著是一陣連綿不絕的狂笑，一身道袍的男子，手拿拂塵，而他此時得意忘形，完全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有多惡劣。

　　“不要高興的太早。”說著一個花和尚飛出，來到了臺上，“讓你三招?！?p>　　手拿拂塵的男子向和尚出擊，刷刷刷三下，拂塵所到之處，一片狼藉，和尚紋絲未動，第四招的時候，和尚出掌，掌風石破天驚，打倒對手，無閃躲之機，飛出十米開外，倒地不起……

　　“還有誰愿一較高下？”被人萬眾矚目，掙來搶去的繡球，此時落到了和尚了手里。

　　高樓上的女子，同樣是被人萬眾矚目，掙來搶去的命運，也落到了和尚手里。不知此時，她的心是不是已經(jīng)支離破碎？

　　“我來?！闭f話的是一個英俊少年，“爾等廢物，也配在本少爺眼前叫囂？”

　　少年的話，侮辱了武當?shù)暮蜕泻秃馍脚傻牡朗俊?p>　　沒給和尚說話的機會，他揮手閃出一陣氣流，霹靂一般疾飛向對方所在的風中，和尚猝不及防，氣流迎面而來，包圍著他周圍的空氣，身體突的一震，跪倒在地，唇角涌出鮮血蜿蜒，少年則定定地站著，惆悵與冷漠交織地看著他.結束了戰(zhàn)斗。

　　和尚被轟下臺。再也沒人敢去搶繡球了。少年輕蔑的表情，那么高高在上。

　　少年絕美的容顏，此時此刻已經(jīng)讓全場所有男女老少都淪陷深淵，無法自拔了。他一出場的時候，就已經(jīng)漂亮的天怒人怨了。

　　人群里，歡呼聲震耳欲聾。姑娘們都控制不住的大喊“我愛上他了！”“今生非他不嫁！”“那位公子殺死了我的心！”……

　　高樓上的小小人兒，依舊靜靜的看著，不為所動。

　　忽然，翩翩少年看到了人群里紅衣似火的金妃熙，他虎軀一震，熱血沸騰，此時金妃熙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對他搖搖手中的黑色折扇，扇墜是一個核桃大小的玲瓏骰子。

　　“那不是黎落楓么？”慕容璃看著臺上的英俊少年?！八趺闯霈F(xiàn)在這？”

　　黎落楓看著茫茫人海里轉身的金妃熙的背影，仿佛被什么東西打疼了心臟的位置。他追了上去，把繡球又丟回人群。

　　“金妃熙。”黎落楓跟在她身后，溫柔無比“如果不是天賜姻緣，我們怎么會這么快就相遇。”金妃熙仍然在前頭走著“我覺得是孽緣。”

　　“繡球招親，已有結果，到此為止?！焙鋈婚g，高樓上的紅衣女子一躍而下，輕功舉世無雙。她在金妃熙身后溫婉典雅的嗓音動人“姑娘，這位公子得了我的繡球，已是我的如意郎君，你們要去哪里？”

　　金妃熙蹙眉，最嫌麻煩，卻總有麻煩“夙寒小姐，我想你是誤會了?！?p>　　“公子，你我已有婚約，怎么要走？”百里夙寒的剪水雙瞳，楚楚動人的望著黎落楓。

　　而他瀟灑的低頭，倒了個歉“對不起，我沒有要招親的意思，是看不慣那花和尚攪和你的婚事，如果我不出手，沒人是他的對手，我只是順手幫你。”他指了一下金妃熙“在場的，除了我，只有我的未婚妻武功在和尚之上，我總不能讓我的妻子上臺和那種人交手?！?p>　　黎落楓一字一句猶如針扎，百里夙寒心如刀絞，錐心刺骨，她閉上眸子，淚水下落，苦澀微笑“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不知公子已佳人在側。結果明了，我也不再多話?！卑倮镔砗畣枴敖袢障嘁姡液稳缰?。敢問公子名姓？小女子冷靜過后，若不死心，會刀山火海，永不回頭的尋你?！?p>　　黎落楓看看金妃熙沒有回應，他握住金妃熙的手，觸感冰冷，猶如她的人一樣冷漠，他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意識自己可能一時沖動，釀成大罪，不知如何償還，也懶得償還。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黎少爺，除了金妃熙的心情，其他一概不理。他只要寧負天下不負金妃熙。

　　“金姑娘，得罪了?！闭f完，轉身失落的走了。

　　是上天對金妃熙偏愛么？百里夙寒與金妃熙同樣紅衣烈火，金妃熙是春風得意，風生水起。而百里夙寒如墜冰窖，空歡喜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