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往事如煙8 山門
茅草屋的屋檐下，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光著上身站在陰影里，他微微低頭，黑白分明的
眼珠子瞪的老大，直勾勾地盯著林覺。
他掄起胳膊雙手舉著個鋤頭，渾身肌肉緊繃，那動作好似要把不經(jīng)意間走過去的林覺錘
個稀巴爛！
林覺哆嗦了一會，覺得手腳冰涼，全身血液都往心臟涌去。
在心臟“咚咚”的跳動聲中，他的大腦瘋狂轉(zhuǎn)動，想著自己一會是和這人拼個你死我
活，還是抓緊時機，現(xiàn)在就往山上爬。
還是爬吧！他瞥了眼自己的小身板，再看看對方那魁梧的身材，決定不管山路上討厭
的老虎和動不動就能讓人摔倒的青苔，還是決定早點逃走。
林覺死死盯著那人，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山路那邊蹭過去。
那人視線跟林覺的動作一起移動，身體卻是仿若被定住般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等等，那人的狀態(tài)好像自己被霧卷到山路錢一樣！他莫非也是做夢的時候被拉到這里的
人？
林覺猶豫了一下，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去打擾為妙。
剛剛走近那人的時候瞥見了他的臉。眉毛雜亂，一雙眼睛瞪著，嘴唇抿起，雖然總體看起來像個老實的農(nóng)家人。但是身后茅草屋好像就是他的居所，自己亂翻一通，可就簡單把東西放回了原位而已。
還有，這平臺雖不禁聲，但四周及其寂靜，屋里有點聲音就能傳出來……
作為從小就遵守不亂動人家東西這一原則的乖乖少年林覺來說，光是踏進那農(nóng)人家門就令他感到害羞了。
林覺終于挪到了山路旁，他飛快地轉(zhuǎn)身攀爬上了那高得不像臺階的石階。
臨爬上去前還做賊心虛地回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那人還在盯著自己看，眼珠都要向上翻出去了！
這一眼看的林覺頭皮發(fā)麻，他牟足了力氣向上爬去，不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處于萬分緊張的林覺不曾發(fā)現(xiàn)，如此黑夜，自己竟然也能看清那人的視線。向上爬的時候也比剛剛在山路里輕松了不少，他只是想趕快逃開這個地方，并在心里無比希望林央能把自己喚醒。
過了一會，以那漢子的目力看去，林覺的身影也只剩下一個不斷縮小的小點了。
就在這時，月光消失了。漢子周圍一片漆黑，他身邊卻刮起了一小股清風。
一個穿著月白色袍子的人手里拿著桌上放著的那把小鐮刀，在漢子身前的土地里刨了幾下，挖出一個土豆似的植物，拿在手上顛了顛。
“唔，收成不錯?！彼麩o視身旁站著的黝黑漢子和他手里要落不落的鋤頭，無所謂道：“那又怎么辦，他自己不拿，當然我來拿咯。”
白袍人撣了撣身上的土，將小鐮刀扔在了刨出來的坑里，握著還沾著土的“土豆”，道：“你放心，我給他治了傷，你這果子又得洗又得切，那有我的能力頂用？”
他忽地全身亮起一個個文字，那文字在他身上游走，最終都匯聚到了頭頂?shù)陌l(fā)冠上，使得這人看起來好像頂個燈泡，滑稽可笑。
白袍人似是不知自己這幅模樣有什么不對，他上下拋起果子，望著已經(jīng)沒了林覺身影的山路，臉上閃過了一絲變幻莫測的笑容，道：“那位，可還不知道怎么想呢……”
說罷，他意味深長地瞇起眼，看了被戳在土坑里的鐮刀一眼，發(fā)冠上密密麻麻擠著的文字發(fā)出一陣強光，光消失后他的身影也消失不見了。
天空中則又出現(xiàn)了那枚紙似的月亮，仔細看去，卻已經(jīng)不是滿月了。
林覺再一次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才發(fā)覺已經(jīng)到了山頂。
很好，這次有進步，看來自己運動天賦還挺強，以后可以考慮多試幾個體育項目！
他回頭，想看看那人是否還在盯著自己，卻猛地睜大了眼睛。
那個茅草屋已經(jīng)看不見了！
向下望去，最開始追得自己不得不手腳并用的大霧也只是徘徊在山底。
這……自己爬得有這么快嗎？
難不成爬這一路，不知不覺又換地方了？
不，不對。
林覺看看周圍相似的樹林和樹林里的霧氣，以及天上一直高懸著的明月，還有不用低頭去看，就能用腳描繪出來的老虎花紋，山頂沒有鋪著青苔，老虎和它身旁的簡筆畫動物能清晰地踩出來。
好像在做足療！
林覺忍住心頭的異樣感覺，環(huán)顧四周。
山頂比剛才呆過得平臺還要狹窄，四四方方的一個小平臺，五六步就能走完一邊。
平臺中央只立著一塊石碑，其上刻著兩個頗為漂亮的大字：
“山門”
林覺此時非常后悔自己因為要手腳并用才能爬上山而狠下心把鞋襪扔在了半路，要不然就能使勁把它們丟在那石碑上！
哪家正常的山不在上面刻一下自己的歷史風情和名字啊喂！
秉承著“靜坐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這一原則從不嘀嘀咕咕的林覺，此時也不禁在心里瘋狂吐槽。
他忽然感覺到深深的無力。
這種無力感，和以前某一天忽然弄明白自己必須每次睡著后還得跑到一個景色不錯但是得一直被罰站的山里那種無力的感覺頗為相似。
盡管今天突如其來地不用繼續(xù)一直看著落日群山看一輩子，盡管遇到了可以治愈自己傷痛的月亮，盡管發(fā)現(xiàn)了自己神奇的運動天賦，可是這一切收獲都比不上對于想要知道“我在哪里？我為什么在這里？”這份答案的渴求。
他踱步走到平臺邊緣，看著遠處在月光下清晰可見的群山，看著山下翻騰的云海，看著天邊閃爍明滅的星光，忽然感覺一直黏在臉上的頭發(fā)竟然被吹了起來。
這山頂上竟然有風！雖然微弱，輕輕地劃過林覺發(fā)絲，給他帶來了一絲暢快。
吹著山風，他仰頭看著高空中變回彎月的月亮，忽地釋然了。
“婆婆常說不要同別人攀比，可是想一想，別人那有我這般神奇的經(jīng)歷？”
解決自己不幸的方法就是看他人如何更加不幸，這句話不知怎地劃過他的腦海。好像是小書舍友的光頭男友曾經(jīng)嘟囔過，被去找小書玩的林央聽見了，當成笑話講給了林覺，還被林覺罵了一頓。
“你有沒有同理心？”記得當時自己是這么罵的。
現(xiàn)在看來，那個大光頭說的也挺有道理。
自己沒丟掉性命，沒有缺胳膊少腿，開發(fā)了新的技能，還從罰站中解放了出來。常人哪能有這番體驗！沒看見那個農(nóng)家人還在那定著呢！
他看著翻騰的云海，本就自然向上彎著的嘴角勾起，左臉上出現(xiàn)了一個酒窩，男生女相的臉非但沒有變得秀氣，反而自然而然地散發(fā)出一種無法形容的魅力。
他收起笑容，走回石碑旁，抬起手描摹著山門二字，那種砸碎石碑的沖動也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