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修道院長
折騰了一夜,埃里克草草睡去,等第二天起來,他發(fā)現(xiàn)漢森的傷情已經(jīng)逐漸穩(wěn)定,甚至額頭也只是微微有些燙,對這個漢子來說,不算什么事。
解決完了漢森,埃里克才有功夫,去管已經(jīng)被換好了喪服的阿萊克西斯爵士。還好奧多有備棺的傳統(tǒng),他家正好有一副爵士級的黑色棺材。
埃里克便命人把他抬了進去,把靈停在一樓的大廳里。
阿萊克西斯爵士連同他的兩位仆人一同受到蒙召,宅邸自然將由他的繼承者來繼承??上У氖?,埃里克與阿萊克西斯剛認識一天,只知道他有一對兒女。
女兒遠嫁到了山北,此時根本回不來。而他的兒子,據(jù)他說是在某位伯爵麾下做衛(wèi)兵。至于是哪位伯爵,阿萊克西斯倒是沒有說。
這可急壞了埃里克,即便他經(jīng)歷頗多,唯獨沒有辦喪事的經(jīng)驗。送走了為阿萊克西斯爵士整理遺容的殯葬師后,埃里克覺得,怎么也要把這個消息通知給阿萊克西斯的兒子。
可他的兒子到底在哪位伯爵麾下呢?
“應(yīng)該不在宮相那里。宮相大人常駐阿布雷恩,身旁的衛(wèi)兵我都熟悉,沒有這號人。”蒙哥馬利向埃里克提供了關(guān)鍵線索。
蒙哥馬利的線索雖然的確有用,可眼下奧多公國有七位伯爵,逐一排除可太慢了。無奈之下的埃里克只好敲響了鄰居的大門。
國王大街位于阿布雷恩城南,雖然名字好聽,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平民區(qū)。埃里克問遍了周圍的鄰居,也沒打聽出阿萊克西斯爵士兒子的下落。
雖然如此,埃里克倒是從鄰居們的口中,得知了阿萊克西斯爵士的為人。
這是一位真正的紳士。
他早年的戰(zhàn)斗歲月,埃里克已經(jīng)聽他本人講過。他搬遷到阿布雷恩后的生活,也在鄰居們的口中逐漸清晰起來。
對戰(zhàn)斗失去了熱情的爵士,花了大半積蓄,買下了國王大街27號宅邸。這棟宅邸坐北朝南,采光極好,有足足19間屋子。
最讓爵士喜歡的,當屬它寬大的餐廳。
餐廳在二樓,可以放下一張長條形宴會桌??删羰康呐笥焉?,索性只放了一張圓桌。圓桌漆成爵士最喜歡的白色,就連圓桌旁的八把椅子,也被爵士漆成白色。
由于他在戰(zhàn)場上的卓越表現(xiàn),他在阿布雷恩擁有一份津貼和一份閑職。
這使得他在花了大價錢把兒子送到伯爵身前之后,還能剩下一筆錢來裝飾他的小院子。
如果你在春天路過他的院子,會看到各色的花兒爭相綻放,院內(nèi)的梨花灑落一地,樹蔭也可以讓爵士很舒服地度過酷熱的夏天。
他在葡萄架下擺了張?zhí)僖危瑫r不時和路過的鄰居打招呼。盡管有時他在院子里練劍,會嚇到剛好路過的鄰居,可鄰居們也為身旁住著這樣一位精通武藝的爵士,而感到安心。
在阿布雷恩治安還不太好的前幾年,也沒有一個盜賊敢踏足國王大街。可以說,阿萊克西斯爵士把鄰居們保護得很好,并將之視為自己的義務(wù)。
國王大街上的居民受到街頭混混的欺負,這位爵士往往會路見不平,拔劍相助??舌従觽円仓雷约旱纳矸莸臀?,對爵士只是懷有敬意。
對于爵士的幫助,缺衣少食的居民們愿意拿出剛出爐的面包,款待這位英雄??上Ь羰坎⒉恍枰姘绕馃岷鹾醯拿姘?,冰冷的第納爾更容易讓他接受,哪怕只有一枚。
如果感覺日子過得平淡無味,他還會去街頭的比賽場里比賽。與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對手打上一場。他不算比賽場里的??停r率卻居高不下。
有位小女孩還說爵士幫他解救了困在高樹上的白貓,可這件事并未得到其他街坊的認同。
“爵士身份高貴,怎么可能以身犯險,只為了救一只貓呢?”小女孩的母親反駁道。
“怎么不會?就是比賽場前的那顆大樹!去年才被鋸掉的,當時所有人都看到了!”小女孩卻努力辯解,試圖讓埃里克相信她的話。
埃里克并不關(guān)心爵士是否會救一只小貓,他只關(guān)心該如何聯(lián)系到爵士的兒子,讓爵士的兒子能回來再看一眼父親。
還好現(xiàn)在是冬天,尸體不易腐爛。只要能找到他兒子究竟為哪位伯爵服務(wù),都來得及在下葬前見到他。
走完一圈,回到爵士的宅邸,埃里克仍舊一無所獲。就在他心煩的時候,卻聽到宅地內(nèi)傳來一陣陣嗚咽聲。
這讓埃里克加緊了步伐,推開大門。
當他走進宅邸,來到大廳,才發(fā)現(xiàn)一位修女正在阿萊克西斯爵士的棺材上哭泣。剛才外面都能聽清的哭泣聲,正是她發(fā)出來的。
“這位女士,請您節(jié)哀?!卑@锟松锨鞍参康溃骸罢垎柲蔷羰康氖裁慈??”
修女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她用手帕輕輕擦去眼淚,說話時喉嚨還被鼻涕粘液粘連,說不清楚。
她并未回答埃里克的問題,反而問道:“你、你是誰?”
“我是爵士的朋友,昨晚爵士遇刺時,我在場?!卑@锟说拖铝祟^:“很抱歉,我們沒能打過那個夏開特人,等我趕到的時候,爵士已經(jīng)遇害了?!?p> 修女想止住哭泣,和埃里克攀談。卻總一直不住啜泣,埃里克示意他節(jié)哀,沒有仔細追問,而是退到了一旁的長椅上,緩緩坐下。
今天已經(jīng)是16號了,后天18號是伊凡在軍事學院授課的日子。
埃里克也不知道出了這檔子事后,伊凡會不會沒時間講課了。他現(xiàn)在只希望伊凡能早點把兇手捉拿歸案,了解了這樁案子吧。
不然就算自己找到了阿萊克西斯爵士的兒子,等他兒子回來時,埃里克也實在不愿意去面對他的兒子。
想著想著,埃里克捂起了頭。
當他每次拔出刀劍,經(jīng)歷戰(zhàn)爭時,就會有同伴離開他。
盡管他已經(jīng)面對了很多次逝者家屬,可他對這種事情,反倒越來越感到抵觸。
這次從威爾茲出來,折損了不少人,其中還有詹姆士騎士。埃里克已經(jīng)在腦海里對詹姆士騎士的遺孀道歉了一萬次,只求在那一天,遺孀能扛過去。
可憐的詹姆士騎士,兒子在林間一戰(zhàn)中去世,自己也在草原一戰(zhàn)中蒙召。埃里克回憶起這位騎士漸漸模糊的音容笑貌,不覺地有些出神了。
等他反應(yīng)過來,那位修女的啜泣聲也幾乎小到細不可查。
這期間,有不少阿萊克西斯爵士的街坊,前來祭奠他。和修女不一樣,街坊鄰居們很快就走了。不一會兒的功夫,爵士的棺前擺滿了鮮花,多是白色。
埃里克上前,想再次安慰這位修女,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這是一位修女,一位把余生奉獻給上帝的修女。她獨自一人出來,對爵士的去世如此的悲傷,這不免讓埃里克胡思亂想。
“這位女士,請問您知道爵士兒子的下落嗎?”
“你問這個干嘛?”修女突然有些警惕:“你不是說,你是他的朋友嗎?”
“這個說來話長,我們也剛認識不久,只知道他的兒子在一位伯爵身前供職?!?p> 修女頓了一頓,道:“古堡伯爵,他的兒子叫厄德。厄德·奧·瓦爾特?!?p> “多謝您的慷慨相告!”埃里克點了點頭,公國的七位伯爵他都認識,古堡伯爵更是好聯(lián)系。
得知了爵士兒子的下落,埃里克急不可耐,打算去找老同學羅伊,讓他解決一下這件事情。
他剛要離開,卻被修女一把拉住。
“等等!”
“您這是什么意思?”埃里克不解,這位修女的力氣著實有點大了。
修女的抽噎是止不住的,她央求著埃里克:“可不可以明天再告訴厄德?!?p> “為什么?”埃里克不解:“您身為神職人員,為什么阻撓人家家里的喪事!”
“我……”修女把要說出來的話咽了下去,看得埃里克心急。
他轉(zhuǎn)身就要走,又被修女攔住??此南聼o人,修女向埃里克坦白了。
她指著黑棺:“我是他的情人?!?p> 修女的眼睛再次紅了,她的頭也略微地低垂下來?!澳茏屛液退麊为毚粢煌砩蠁幔俊?p> “我知道,古堡伯爵的隊伍,現(xiàn)在就在阿布雷恩城外狩獵。如果您把這件事告訴給伯爵,那么厄德今晚就會回來的?!?p> “這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后看看阿萊克的機會了?!彼鹆祟^,眼神里充滿了堅定?!扒竽懔?,明天再告訴厄德吧?!?p> 她似乎不怕埃里克的嘲笑。
甚至埃里克覺得,就算自己拒絕,她也會用盡自己的辦法,來得到和阿萊克西斯爵士獨處的機會。
“你在哪座修道院?”
“城北的圣母修道院,我是修道院的副院長,索雷爾。”
修女道出了自己的真名,她的目光更加堅定,似乎是確定埃里克不會以此要挾她似的。
漫長的等待后,埃里克點頭了。
“可以。不過我也有個條件?!?p> 年近半百的索雷爾突然身體一震,向后退了半步。
“我對您沒有興趣,確切地說我現(xiàn)在也沒什么需求,不過我希望以后,在我需要您的幫助時,您能幫我一把?!?p> 埃里克又補充道:“當然,絕對不會是讓您為難的事。”
“好!我答應(yīng)你?!彼骼谞柾獾溃骸安贿^今晚,你和你的人要離開這里。”
埃里克有些狐疑,想了想后,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
漢森中午就已經(jīng)蘇醒,他對自己失去右腿的事情很是平靜。甚至反過來勸埃里克:“好女婿,你不要自責,要是沒有你,我就和一樓躺著的那個一樣,被蒙召到天上去了?!?p> 在前天之前,漢森一行一直在阿布雷恩的天鵝堡別館下榻。
可最近因為馬爾庫斯召集了宮廷派集會,別館愈發(fā)擁擠。埃里克便勸漢森先在昂熱莊園住下,等傷養(yǎng)好了之后,再回鹿角堡。
漢森雖然嘴硬,一直說回鹿角堡,最后還是同意先在昂熱莊園暫住。
至于那位死去的騎士,埃里克也把他的遺體送回昂熱莊園,準備火化后讓漢森帶回鹿角堡。
一行人把宅邸騰空,給索雷爾一個和戀人最后相擁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