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壓迫感或許會讓普通人張皇失措,但是,王耀祖的心情反倒從慌亂茫然中逐漸平靜下來。
牽掛是有的,但就在這不可抗力中死去,他也沒什么不甘心。
突然出現(xiàn)的白霧就像是帶著筋斗云的神祇降臨人間,對于衪們來說,人類或是食糧或是玩物,神祇從來不曾有過憐憫之心,也不必有。
就像是王耀祖反擊那些襲擊人類的怪物一樣,立場不同,彼此都沒有把對方當做一條珍貴的生命來憐憫。
他以為自己得到了神的力量,能夠弒神,可實際上,在真正的大自然面前,依舊不堪一擊。
忽然,王耀祖低頭看向雙臂,隨著雙臂彎曲,防護服手腕處有少許的皮膚裸露,而那些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成黑紅色。
先是變成黑紅色,然后開始皸裂,就像是七年未降甘霖的荒蕪大地,皮膚表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坼裂。
不僅僅是裸露的手腕處,他能感覺到身體各部位都發(fā)生了變化,因為疼痛的感覺不是幻覺。
而這個過程持續(xù)了七秒后,王耀祖就感覺到雙耳嗡鳴一片,什么都聽不見了,也喪失了呼吸的能力。
九秒的時候,他的視覺已經(jīng)開始模糊,而渾身上下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行動和感官能力,如同一尊雕塑,任人宰割。
若有人此刻正面觀察王耀祖,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兩個眼球已經(jīng)血紅一片,如同被兩個被水泡發(fā)的血饅頭,渾身上下的皮膚也寸寸開裂,呈現(xiàn)燒焦的暗紅色,卻不見一滴血流出。
嘴唇裂成四瓣,本就被燒的不成型的鼻子直接被一個巨大的裂縫貫穿,直通眉心。
十一秒時,模糊一片的視野中,他看到了巨大的黑影,已經(jīng)無法思考和預估對方體積的王耀祖只看到兩枚大燈籠般的雙眼高懸在半空中。
僅僅是一眼,那雙綠油油的大眼就轉(zhuǎn)到了別處,毫無波瀾的眼睛里仿佛充滿了不屑一顧的平靜,就像是看見了地上的灰塵一樣理所當然選擇了無視。
轟——
巨大的腳印正巧踩在王耀祖身前幾十米遠的公路上,道道裂紋如閃電爬行,迅速輻射四周,道路上所有的事物都來了個原地起跳。
咚——咚——咚——
越過公路,巨大的黑影繼續(xù)遠去,可能對衪來說,這條公路,只是衪行走道路上的一條灰線罷了,抬腳可越,譬若塵埃。
巨大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卻留下了滿目瘡痍的公路。
只見,本應平坦的柏油道路,卻如同冰雪一樣,表層的融化讓道路表面細密的空隙都被填滿,細碎的石子突出表面,并且,在某種無形物質(zhì)的影響下,灰色的道路變成了深褐色,方圓一公里的柏油砼路面,頃刻間變成了焦石碳土路面。
當巨大的恐怖遠去,空氣中的壓力忽然一輕,整個世界仿佛又鮮活了起來。
“嘶——吽——”
良久,路邊,宛若任性雕塑的身影忽然發(fā)出一聲壓抑已久的吸氣聲,空氣順著殘破的氣管流動,發(fā)出難聽的哨音。
“咳咳咳咳.....”王耀祖猛然動了,跪趴在地上劇烈的咳嗽起來。
黑色的渣滓、紅色的肉塊混雜著黑紅色的鮮血被劇烈的咳出體外。
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那皮膚上的裂紋漸漸被蠕動的小肉芽連接填補起來,漸漸恢復健康皮膚的平整度。
摸了摸鼻子上的深溝,王耀祖嘆了口氣,臉上的傷一如既往的恢復慢,脖子上面和脖子下面完全是兩種待遇。
這一次,‘大地’強大的恢復能力讓他終于有了一個認知,這種幾乎判了死刑的重創(chuàng),竟然還能恢復,他不知道是該慶賀還是該擔憂。
活動了一下手腕和腳腕,詭異的感覺身體更加得心應手了。
沒錯,很詭異的感覺,明明本來就是自己的身體,但是,此刻卻感覺匹配度更高,更靈活,仿佛和大腦之間沒有了延遲,有種指哪打哪的奇妙感覺。
看著皮膚上翹起的死皮,王耀祖伸手撕了下來,淡黑色的薄皮,有濃郁的惡臭味。
除此之外,身體沒有什么異常,有種因禍得福的錯覺。
粗略查看完身體情況,王耀祖看向身旁的汽車,眉頭凝重的糾了起來,雖然他沒了眉毛,不過,扭曲的額頭還是能讓人看出他滿臉的愁容。
身旁的越野車本來是九成新的車子,此刻外漆已經(jīng)起皮、銹裂,如同垃圾回收站報廢的車子一樣。
除此之外,車內(nèi)的真皮座椅已經(jīng)全部融毀,方向盤和駕駛臺也都被融毀,已經(jīng)看不到儀表盤了。
整個車子,除了金屬的部分安然無恙之外,所有的裝飾、皮子、塑料等石油制品全部像是冰雪消融一樣融化的不成型了。
若說是燒毀的吧,王耀祖摸了摸也沒有多熱,海綿雖然碳化發(fā)黑了,但不像是火燒的樣子,而且他一直在車旁,也沒見火光。
不過,憑借這些跡象,他已經(jīng)大致猜到這是什么原因?qū)е碌牧恕?p> 輻射。
雖然王耀祖沒讀過幾年書,但是也知道有這么個玩意,肉眼看不見,但威力巨大,很喪心病況的東西,人類已經(jīng)能將其應用于核武器,進行武力威懾和使用了。
一只能夠散發(fā)強輻射的怪物?王耀祖已經(jīng)不知道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怪不得這里寸草不生,毫無生氣,原來有這個怪物游蕩在附近。
如果不是他擁有‘大地’,自己恐怕也難逃一死。
看來他上次真的是幸運到家,一路竟然沒有碰到這家伙,還以為這里很太平。
這可真是麥哲倫橫渡太平洋啊。
不過,這怪物不應該好好的在島國附近海里美津津的喝核廢水嗎?怎么跑內(nèi)陸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
劫后余生的王耀祖坐回車上,沒抱什么期望的扭動鑰匙打火。
嗡嗡嗡——哼——
駕駛座上的王耀祖一挑眉,心中贊嘆了一聲:兄弟,夠堅挺。
然而,下一秒,他還是熄火、開門下車。
發(fā)動機能打著火不代表車子能動,長這么大,他也沒見過只用四個輪轂就能開走的車子。
輪胎早就被強輻射給融了,成了一攤黑泥黏在地面上。
“只有步行了?!?p> 估摸了一下距離,他開車跑了兩個多小時,時速四五十,差不多也走了一百二三十公里,如果所料不錯的話,這里離新再市還有不到六十公里。
他現(xiàn)在是一身輕,只備了點口糧,如果一路速度快的話,一小時八九公里,天黑就能到達新再市。
這頭怪物的出現(xiàn)讓王耀祖只有一個想法,盡快離開這該死的鬼地方,他可不認為自己有無限的養(yǎng)分能夠無數(shù)次修復眼中破壞的身軀。
花了一分鐘的時間,簡單整理了一下能用的物品。
步槍壞了,槍膛都彎了,這東西開槍不炸膛就算好的了。
子彈沒壞,但是沒有槍,把這玩意當暗器丟出去也沒什么威力。
RPG也同樣變形了,就算不變形,王耀祖也不敢用了,那四枚炮彈他也不敢碰,不知道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是否還穩(wěn)定,就留在這鬼地方吧。
這是他捎帶的所有熱武器了,能帶走的,也僅僅剩下一把合金材質(zhì)的匕首,刀把還變形了。
“罷了,東西少還能加快腳程?!眹@了一句可惜之后,王耀祖往嘴里塞了塊變形的餅干。
直接接觸輻射他都不怕,沒理由怕輻射后的餅干。
嚼著餅干,他快步向東方跑去,只想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路過怪物留下的巨大深坑,內(nèi)心再次被深深震驚了一把。
直徑十米寬、五米深的深坑是呈不規(guī)則矩形的形狀,邊界雖然坑坑洼洼,但是能看出這個怪物的腳整體呈矩形。
這真的是生物?一般的動物不是應該有趾這種構(gòu)造嗎?
讓王耀祖稍稍舒心的是幸好車子報廢了,否則,車子無法開過這個深坑,一樣要舍棄。
壞的東西舍棄就沒那么心疼,畢竟那輛越野車他還是蠻對口的。
搖搖頭,將腦海里好奇的想法全部拋棄,他大步朝東邊跑去。
*-*-*
新再市。
兩條十字交叉道路的交界處,一幢四十層的商務(wù)大廈坐落在東南角,沉寂而高聳的大樓在濃霧的映襯下,仿若通往天國的階梯。
當夜幕降臨,濃霧籠罩的世間處處宛若酆都鬼城,生者勿入。
然而,本應死寂的黑夜,卻因為一些始終放棄進化、智力低下的昆蟲打破。
十二米寬的康華大道猶如畫家筆下的線條,隔絕了兩邊無法用言語表述的氛圍。
一邊是‘悉悉索索’的喧鬧,層層疊疊。
一邊是‘骸骨遍地’的死寂,冷冷清清。
就像是神奇的陰陽二辯,盡顯世間真理。
大廈二層的床沿處,王耀祖坐在窗臺上,倚靠窗框,默然的看著道路上如浪疊一樣翻滾的蟲群。
小的有拳頭大小,大的如五座轎車,海量的蟲群遍布路的另一邊,黑暗中滿是‘悉悉索索’‘嘰嘰喳喳’的蟲語。
淋了汽油的雜物在道路中央燃燒,為了避開灼熱的刺痛感,各式各樣的蟑螂瘋狂后撤,形成了一米的半圓弧。
相比火焰,這些蟲群更害怕道路這邊的東西.
海量的蟲群臨近路中便開始瘋狂后退,與后涌的蟲群發(fā)生踩踏,即便如此也發(fā)了瘋一樣的后退,沒有一只敢越界,沒有一只例外。
很明顯,對于蟲群來說,這里有什么東西讓它們感覺到威脅和懼怕,所以,才猶如驚弓之鳥一樣后退。
蟲群翻滾,場面自然是血腥的,王耀祖看了一小會兒就發(fā)現(xiàn)不少蟑螂的觸須、大腿、翅膀被擠掉,然后被其他蟲群一擁而上,分而食之,場面熱鬧非凡,如同一場饕餮盛筵,不過食物確是自己和身邊的伙伴。
是什么東西讓蟲群這么害怕呢?為什么他感覺不到?
王耀祖心中自問,此時的自己雖然距離上次離開新再市也就不到十天,但是,一路上的經(jīng)歷和戰(zhàn)斗已讓他成長了許多,同時,他還在狼王的戰(zhàn)斗中挖掘出了新的感知能力。
感知能力雖然不如眼睛準確,但卻不受視覺的阻礙,能讓他提前察覺到生物的氣息。
可此刻,他除了感受到路對面蟲群惶恐的情緒之外,沒有察覺到任何其他的異常。
按照之前那個盲人女孩兒所說,這里的確是有源的,而且同樣具有威脅性,這些蟲群應該就是懼怕那些東西。
那么按道理來說,他應該感受的到啊。
要知道面對聽聲源的時候,一旦接近了聽聲源,他就會有種毛骨悚然、凍結(jié)靈魂的感覺,窒息、難受,甚至生不如死。
而此刻,幾米外的蟲群怕的要死,而他卻毫無感覺,這是不是說明,在這里肆虐的源并不會給他帶來生理上的不適反饋。
又或者說,那東西離得很遠?
可這也不對啊,源離得遠,蟲群怕什么?
王耀祖無語了,越是思考,越感覺自己陷入了亂七八糟的毛線團,理不清也摸不到頭腦。
“科學家都研究不透的東西,我想這么多干嘛!既然感受不到怪物,也不傷害我,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王耀祖翻身回到屋內(nèi),躺在柔軟的真皮沙發(fā)上,當肢體深深陷入沙發(fā)內(nèi),很是舒服。
“蟲群懼怕源,不敢出界,肆虐的源又不傷害我,豈不說明......我可以睡個好覺了?”
走了幾十公里路程,身體也有些乏了,蓋著衣架上的大衣,王耀祖沒三秒就沉入了夢鄉(xiāng)。
清晨,當陽光重新照耀大地,喧鬧半宿的蟑螂也都各自返回巢中。
相比光明,它們更喜歡黑暗,也是這種本能幫助這個族群在億萬年的環(huán)境變化中延續(xù)下來。
道路上,只有三三兩兩的大蟑螂游竄,它們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舉止怪異,宛若僵尸一樣在道路上漫無目的的奔跑,且不懼怕無形的界限,跑到另外一邊。
橄欖球大小的褐色蟑螂肢體完整,如蠻牛一樣沖過道路,循著尸味,奔向路邊的遺骸。
可就在它極力奔跑時,身形忽然一頓,整個蟲身僵硬,被慣性帶動著翻滾了兩圈,然后肚皮朝天,摔在街道中央,八只步足和觸須反射性的顫抖了兩下,便再也不動了。
這樣的動靜發(fā)生在城市各處,直到最后一只喪失理性的蟑螂渾身僵硬的倒下,整個城市重新恢復了寂靜。
它們一起安安靜靜的迎接著朝陽的升起。
從辦公室衣帽間拿出一套套著塑料布的嶄新西服,王耀祖將身上爛掉的防彈衣脫下。
被輻射后的防彈衣里面的纖維都衰變,八成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更別說外面被烤焦的布料了。
洗澡的條件沒有,只能用飲水機里殘留下來的水簡單擦了擦身子,撕掉皮膚上干裂的焦皮。
穿上嶄新的西裝,對著穿衣鏡照了照,除了臉之外,整個人看上去整潔舒服了許多,最少不會像是流竄的難民一樣邋遢。
走在空曠的街道上,看著道路上隔三差五的蟲尸,看來這里的怪物并非他想象的那么友善。
可是,怪物沒有傷害他的意思,不知道是處于友善的目的,還是懼怕,又或者將他當成了同類?
他不知道,感覺也不重要。
記得之前那個叫王曉潔的盲人女孩透露過一些訊息,這里的源只狩獵單獨的個人,這是它殺人的規(guī)律嗎?可自己一個人也沒事?。?p> 想不通,也不重要了,因為他馬上就要離開這里了。
不過,這里對于他來說,或許是個完美的避風港,當然,前提是必須解決水和食物的問題。
沿原路穿過城市,本想順手開輛車的王耀祖,想起城外的路況就打消的這個想法。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城東往再州市的道路已經(jīng)被那些頭巨蜈蚣破壞了,而巨蜈蚣也葬身于此。
所以,開車是不可能了,他順手弄了輛自行車,悠悠噠噠的沿著坑洼的道路向東騎去。
道路,如記憶里一樣崎嶇難走,沒騎多遠,王耀祖就將自行車舍棄了,因為騎車還不如走路來的快,更別說顛的屁股疼。
大約向東二十多公里,鼻尖就彌漫著一股蟲尸獨有的腥苦味。
此地無風,蟲尸的味道遲遲沒有散去。
至于是什么......
王耀祖看著巨大的蜈蚣尸體,有些感慨。
砰砰——啪——
挑了根巨蜈蚣的前足,王耀祖用石頭將其折斷,尖銳而鋒利的足端,不亞于于一把鐵矛,就是拿著有些不太舒服。
軍刀雖然好用,但是刃太短,一寸短一寸險,面對巨大體積的怪物殺傷力有限。
而蜈蚣的步足就不同了,長度在一米二左右,足端尖銳耐用,稍稍打磨,比軍刀好用。
手無利器,心中沒底。
或許這種武器在有些怪物面前不值一提,但總歸是一份安心。
王耀祖腦海里又閃過那頭巨大的黑影,深吸一口,將其拋出腦后。
當他順著道路又前行了二十多公里,到達狗尾草森林外沿時,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挑了挑眉。
一顆顆粗大的狗尾草莖干緊湊而立,組成了堅實可靠的城寨外墻,若有若無的喧鬧聲和說話聲從墻的另外一頭傳來,這讓城外的王耀祖頗感意外。
沒想到這里還有不少人幸存了下來,還利用巨大的狗尾草建立了一個簡樸的城寨,其高度足以抵御猛獸和巨大的昆蟲。
“難道是他們?”心中一動,王耀祖腦海里浮現(xiàn)的自然是之前來新再市碰到的那一伙人,記得他離開的時候,告訴了這些人這里有生存的希望和條件。
如果那些人選擇相信他的話,說不定能活下來。
“啊——”
忽然,墻的另外一邊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
聽到這熟悉的尖叫聲,王耀祖笑了,果然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