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冰雪天地（上）

　　痛。

　　痛。

　　痛。

　　很久沒有這么真實地痛過了。

　　痛得叫喊不出，痛得大汗淋漓，痛得明知道蜷縮起身子可以減緩疼痛，卻連最后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痛得讓人……幾乎想要放棄。

　　※

　　青梵，青梵，青梵——

　　誰在叫我？

　　大聲一點，千萬再大聲一點！

　　跟我說話，跟我說話??！

　　跟我說話，說什么都好！

　　無論如何讓我分神，一秒鐘都好！

　　我痛得要崩潰了！

　　※

　　青梵，為什么制止我？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阿……蒼？

　　明知道危險卻以身相待的結(jié)果……血咒，血誓，這是常非的法則……

　　我不知道……我根本沒有想到你或者小球……

　　你知道，你潛意識里知道，你的意志壓制了身為寵物的我們，你禁止我們現(xiàn)身相救……

　　我，我……太慌張了，沒有人會來得及去用魔法或者其他什么，本能一樣的用自己的身體做擋箭牌……

　　人類的本能——但我們是圣獸啊，青梵！而你是幻魔，繼承了圣帝血統(tǒng)的神之幻魔——擁有幻族、魔族血統(tǒng)，以人類的身份行走在尋之世界，是背負著特殊任務的生靈。當你接受紫晶令箭任務的時候，當你化解幻獸獨角獸的悲傷的時候，當你感受到凌駕眾人的自然之力的時候，便觸動了沉睡在血脈中的屬于常非的心靈……青梵，你真的忘記了么？

　　啊，最高等級系統(tǒng)任務：解開紫晶令箭封印，繼承圣帝意愿，撫慰和化解幻王、魔妃與人君的悲傷……阿蒼，我真的、真的忘了。

　　你沒有忘，你心里一直記得——你從來都最清楚危險的所在，也不會輕易許下諾言；你從來都善于利用親近于你的一切，無論是長久相處的修伊司還是剛剛相識的凡西亞納……青梵，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那都是你的本能，也是幻魔的本能。

　　才不是！修伊司是，是——

　　是什么？純粹是你自己笨！

　　阿蒼，不要那么尖銳可以嗎？>_<||||||||||

　　※

　　阿蒼，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在哪里？你在哪里？我聽得見你但看不見……我死了嗎？

　　不，你沒有死……

　　那我和你現(xiàn)在的說話是……

　　我們在用同頻交流，意識的意識深處——你的身體是安全的，你在水火迷境。

　　我在水火迷境……到底怎么回事？

　　通往王座的道路永遠鋪滿尸骨和鮮血，只有血才能解開建城令上的封印，恢復它們本來的面貌。

　　建城令……

　　那片羽毛——身為第一重封印的塔爾思，爆炸使封印本身也粉碎成無數(shù)片。它留下的每一片羽毛都是封印的信物，也是打開水火迷境通道的魔法憑證。當鮮血激活了它作為空間傳遞的能力，當人們徹底解開水火迷境中的封印，建城令就會恢復它本身的樣子和全部功能。

　　你是說，因為那片羽毛被我的血浸透了，所以它變成了傳送符，把我送到這個所謂的水火迷境里面來了？

　　不錯。而且不止是你，所有跟塔爾思羽毛有過直接觸碰的人都被傳送到迷境里面。

　　傳送到迷境里，是要解開你和凡西亞納所說的那個什么封印嗎？

　　……是。

　　怎么解開？

　　我不知道。

　　阿蒼騙人！

　　青梵，我不會騙你……如果我知道方法，我會第一個告訴你，無論是不是要暴露身份還是會遭到什么詛咒反噬。因為這個迷境是封閉的，如果找不到出口，就，就……就一輩子都出不去！

　　阿蒼你說什么？！

　　青梵，還記得“黃昏之城”么？

　　那個地下交易會場？

　　感覺是完全一樣的……力量被吸收，我從來無知的地方，我完全無法掌控的地方……青梵，我們離開，我們必須離開！

　　阿蒼……

　　這里的力量，元素的分布，完全不在我的認知范圍……

　　阿蒼，不要自己嚇自己！凡西亞納不是從這里逃出去的嗎？叫他出來??！他一定認識路的！

　　凡西亞納不是我，他無法進入我們的意識同頻。青梵，要叫凡西亞納出來，你要先醒過來，趕快醒過來……只有你自己的力量，才能離開沉眠的黑暗之地！

　　※

　　沉眠的黑暗之地！

　　……吾，青梵，以寄托血脈之真名，向汝——黑鳳蒼羽立此誓約：無論前路晦明、無常是非，吾當盡己之所能，遠離危厄；若有違，幻魔血脈當立化血之縛咒，禁吾于沉眠暗黑之地，不得離脫。

　　想起來了！

　　我違反了自己的誓言，不但沒有遠離危險，反而在明知危險的時刻挑釁，妄圖證明自己的力量，私心希望真的可以幫助、保護重要的人……

　　噬魂金烏，噬魂梟BOSS，還有那個光明魔法師的襲擊者。

　　不過，我真的知道嗎？真的知道自己身在險境，一不當心就玩掉了小命？還是因為知道蒼羽他們的保護，所以總是任性妄為有恃無恐，？

　　其實每一次，都沒有仔細想過，或者說根本沒有意識到要去想。

　　修，修伊司……

　　我要幫你，我要保護你，我不想看到你繃緊的臉，我不想每一次都是被你保護，我不喜歡你總是獨自一個人沖在最前方，我喜歡你開心地暢懷地笑勝過喜歡你英勇作戰(zhàn)的樣子……

　　修，你在哪里？！

　　※

　　“青梵，青梵！你真的醒了青梵！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聽到禮數(shù)斯文全丟的狂喜的大叫大喊，就算被他摟得緊緊、渾身痛得差點再次昏過去，青梵也沒有吭一聲。

　　雖然，從清醒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停止腹誹主腦常非BT的100％真實痛感設定。

　　“大人，大人，修伊司大人！請放開青梵大人——他很痛苦！”

　　是卡萊爾的聲音……天籟，真正的天籟啊。

　　“青梵？青梵？！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很痛？！啊——”

　　忙不迭放松手臂，卻見少年臉上痛楚的表情一點都沒有減少，修伊司不由又慌了神。“卡萊爾，這是怎么回事？！你說醒過來就好了的……”

　　獨角獸幻化的銀發(fā)金眸的絕美男子在青梵面前跪下，伸手握住青梵的雙手貼在自己的額前，隨即口中吐出一連串吟唱般的語言。

　　青梵的身體頓時被一層薄薄的銀光罩住，淡淡的紫色光芒在受傷的手臂周圍流動，包扎傷口的繃帶像是有意識一般一圈圈松開掉落，紫色光芒一點點滲入少年裸露的皮膚。光芒滲入之時皮肉翻開的創(chuàng)口以修伊司眼睛看得到的速度迅速修復愈合，直到連一點疤痕的影子都沒有留下，卡萊爾這才輕輕松一口氣停下了吟唱。

　　金色的眸子凝視青梵：“青梵大人，卡萊爾很抱歉，無法消除您精神受到的痛苦……您醒了過來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現(xiàn)在只能等效果自行減弱消除?！?p>　　“我太小看血誓了……不是你的失誤卡萊爾。”回頭看向滿面緊張的修伊司，青梵伸出了雙手，“修——”

　　無言地走上前，將青梵摟在懷里，修伊司閉上眼睛，長長吐一口氣。

　　安心了，這一次真的安心了……

　　※

　　“這究竟是哪里？”

　　最初的興奮、歡喜、疼痛、安心……過去之后，青梵第二次從能夠修復自身狀態(tài)的“冥想”也就是睡眠的狀態(tài)中醒過來后，開始正式觀察這個連蒼羽都感到恐懼的世界。

　　水火迷境……也許，叫水晶宮更貼切一些。

　　想到之前冰原火海的“冰火兩重天”，青梵倒覺得那里更符合“水火迷境”這個名字。此刻眼前放眼所及都是一片晶瑩璀璨的冰藍，不知從何處來的柔和光線消減了冰晶的清寒而增加了一份空靈和純凈。鏡子一般的冰棱照出身邊灰發(fā)青年絕美的面容，光影影像奇妙的折射，讓人感覺四面八方都是如沐春風的溫柔笑容。

　　“真的……好漂亮?！?p>　　修伊司微笑一下，隨手抖開一張熊皮將青梵包裹起來?！八蚜?？不要發(fā)呆，受寒了不好。”說著側(cè)一側(cè)頭向蹭在腿邊、身形是先前兩倍大小的白色貓兒，“肉球，再拿兩張?zhí)鹤觼怼！?p>　　青梵呆了一呆，修伊司輕輕笑起來：“寵物都會長大的——也許是你夢里喊冷的次數(shù)多了，每次非要前后都有靠著護著才能安穩(wěn)。都吃了不少苦頭，真是急壞了他們兩個呢?！闭f話間烏鵲模樣的蒼羽躍到了青梵“千層底”的上面，歪著腦袋死死盯著青梵。

　　鼻子微微有些發(fā)酸，青梵伸出手去。蒼羽輕輕巧巧落在他肩頭，剛剛從儲物箱里拖出又一張毛毯的肉球則是丟開毛毯，縮小了身體一縱就竄到他懷里。

　　修伊司忍不住笑了一笑，隨即在青梵身邊坐下。“卡萊爾探路去了。這里好像沒有什么獸怪動物，也沒有其他人，到處除了冰就是冰，第一眼確實漂亮，可是只怕一會兒就看膩了?！?p>　　“才不會！”看看那張含笑的清雅面容，青梵用力搖頭表示反駁。

　　對少年的激烈反應微微發(fā)呆，修伊司隨即輕笑起來?！暗饶銈昧宋覀円黄鹑タ纯催@個水火迷境到底是怎么個模樣。也許真的會有一片火海也說不定呢……順便，要趕快去找月他們?！?p>　　“啊！”猛然發(fā)覺到底是什么不對勁，青梵狠狠拍一下自己的頭?！霸略滤麄冊谀睦?？！”

　　“不知道。進入迷境的時候是系統(tǒng)提示公告，三十秒倒數(shù)后就被傳送進來——當系統(tǒng)提示傳送結(jié)束的時候發(fā)現(xiàn)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真是把我嚇壞了。所幸卡萊爾很快就找到了你?！币娚倌瓯砬樽兓茫抟了景矒崾降男α艘恍?，伸手覆上青梵緊攥著的雙手?！拔耶敃r也是這樣抓著你的手的，所以我想月和波賽冬娜他們應該不會被傳送得很分開。反正都是被傳送到這里，只要有心總會找得到大家——‘甲殼蟲’一定會平安無事的?！?p>　　“我擔心克羅采……”

　　“他是尋世界第一黑魔法師，青梵，對我們自己有信心一點?！?p>　　“小昆昆，昆斯埃特……呃，我想他這種人無論到什么糟糕的環(huán)境都死不了……”

　　“所以現(xiàn)在青梵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攢足力氣才好去找月和波賽冬娜他們?！庇忠荒厝嵝θ菰谧旖蔷`放。

　　“遵命！”

　　望著抱著自己胳膊開開心心鉆回被窩的紫眸少年，修伊司心中暗嘆一口氣，隨后揚起異常堅定的微笑。

　　無論如何，我發(fā)誓，再不會讓你受傷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