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人指示的路線,沿著石屋旁一條窄窄的長滿雜草的小路繞到屋后,又行百余米,果然見到一個山洞般的隧道。
隧道一人來高,僅供一人通過。洞口石壁上畫有指向洞內的箭頭。洞底洞壁皆凸凹不平,儼然并非人工所鑿。洞內黑漆漆一片,深不見底,仿佛某種動物張開的嘴。安娜點燃老人給的火把,戰(zhàn)戰(zhàn)兢兢踏進洞內。一陣陰風吹來,火苗隨之偏向一邊,發(fā)出抖動帆布般的“嘩嘩”聲。待陣風停止,她又硬著頭皮邁動腳步。
洞內一直是洞口處的延續(xù)。她借著火把的光亮在高低不平的地面尋找下腳點、閃過洞壁上凸出的大石、貓腰鉆過低矮的路段,仿佛進入了那個龐然大物的腸道內,始終感覺身后有一雙什么眼睛在注視著自己,整個后背都有麻木感。當然,她知道這只是錯覺?!凹词拐娴挠惺裁矗灰患永頃纯??!崩先诉@樣說道。
如此行了不知多遠,終于漸漸看到了一絲光亮。她不由得興奮起來,加快了腳步??赡屈c光亮卻始終如豆般大小,好像一顆星辰般遙不可及。她氣喘吁吁地放慢了腳步,只覺得背上的包袱越來越沉,額頭早已滲出粒粒汗珠。生怕火把燃盡,不敢過多歇息,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連登帶爬地繼續(xù)前行,卻不小心一腳踩空,趴在了旁邊一塊大石上,慌忙掙扎著爬起。
就在這時,她感到了一股引力,像被誰拉著似的不由自主地向前邁動腳步,步子之大令她詫異,腳跟似乎根本就沒有著地,障礙物也左閃右閃輕松避過,仿佛突然擁有了武俠小說中的神功。而事實上,她只是身不由己,根本不容得她思考。隨著那點光亮仿佛被拉至眼前般漸漸變大,那股引力也逐漸變弱,待她站到洞口時完全消失。
她呆若木雞地站著渾身發(fā)抖,并未意識到手中的火把已逐漸熄滅,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腦袋里一片空白。當意識慢慢回歸后,她才感覺到渾身是汗,不禁“哇”的一聲哭出聲來??蘼暽跏青诹粒话胙刂蕉创┫虮硕?,一半在在此端山間回蕩,回聲不絕于耳。片刻,哭聲漸止,淚還未擦干,想到自己竟這般失態(tài),又不禁又笑了起來。于是,再一次回聲不絕。
出口仿佛是入口的復制,唯一不同的是洞口石壁上的箭頭變換了方向指向外面。沿著同彼端完全一樣的小路,前行百余米來到石屋后,又沿著石屋旁的小路繞到屋前,果然如她所料的又回到了原點:石屋、空地、樹木都完全一樣。但此點絕對并非彼點,只不過在形式上完全一致罷了。她如此想著,老人適時地從屋內走了出來。
“等你那么久沒見你走出來,只好幫了你一把,”老人說,“畢竟收了你的錢,不出點力怕過意不去——沒嚇著你吧?”
安娜苦笑一聲算是回應,把背包取下丟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了上面,渾身癱軟,話都不想說。
老人“呵呵”笑了起來,說:“你算是勇敢的了!四年前有個男孩子,穿過山洞走到這兒,一看見我,立馬嚇昏過去了!你倒是沒事一般,不簡單啊……”
安娜撫了一把貼在額頭上濕漉漉的頭發(fā),幽幽地說:“我猜到了!”
“猜到了?哎呀,更不簡單了!但你肯定沒有猜到這個地方跟你兩個小時前出發(fā)的那個地方是同一個地兒吧?”
“同一個?”安娜著實吃驚不小。
“對,就是同一個!”老人不無得意,“也就是說,你從這里出發(fā),穿過一個山洞自以為到達了山的另一面,但實際上你又回到了原點!這座山沒有另一面!可是,就在你穿過山洞又回到原點的過程中,有什么發(fā)生了改變:是方向,方向發(fā)生了逆轉!也就是說,本來這排房子面朝一個方向,可是現(xiàn)在調了個個兒,面朝了相反的方向。不可思議吧?所以你現(xiàn)在沿著這條——你坐公車來的這條路往回走,可以走到賀番鎮(zhèn),而不是回到縣城!——說是往回走,其實是在往前走!你可以理解成這條路是那條路的延續(xù),實際上也確實如此。這樣說,能明白吧?”
“差不多,”安娜含糊其辭。到此時,她已失去了對這些離奇事件探個究竟的興趣:悉數(shù)接受即可?!熬拖窨臻g整個翻了翻兒,是起點的同時也是終點,是這樣吧?”
“差不多吧!”老人學她的話,“完整說來應該是這樣的:是起點的同時也是終點,是終點的同時也就是起點。只不過方向不同而已!”
“呃,也可以這樣理解:一條路的開始必然是另一條路的結束;而這條路的結束也定是其他路的開始,如此不斷周旋!”
“對對,”老人應合道,“但在不斷周旋當中勢必需要某個過程,比如剛才的穿山洞就是必不可少的,沒有這個,前進的道路必然不通!”
安娜嘆了口氣點點頭,不愿在這個問題再多費口舌,遂岔開了話題:“差不多明白了!有兩個問題無論如何都想問,可否?”
“嗯,問吧?!?p> “你說的四年前那個被你嚇暈的男孩兒是不是姓劉?”
“你認識他?”老人反問道。
安娜笑了笑,未作回答。果然是劉毅!
“另一個問題,”安娜說,“楊師傅何德何能讓你這位老人對他那般點頭哈腰,他臊不臊?我都有點看不過了!”
“這個嘛……”老人的笑容有些僵硬,“唉,說來話長,是關于我那個不孝兒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