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傲來找李家一同接受招安。
李天佑滿嘴的苦澀,這件事他是絕對不能同意的,如果同意,那就是把整個李家往火坑里帶。現(xiàn)在也許沒什么,但等到王直被朝廷誅殺以后,這些附庸王直的家族,肯定會被各個清算。
看著李福笑意吟吟的在等自己開口。李天佑緩緩蠕動著嘴唇,小聲問道:“不知少船主在來我家之前有沒有去其他家族,他們是何態(tài)度?”
李天佑沒有馬上表態(tài)另汪傲略微有些不悅,他裝作沒有聽見李天佑的問題。汪傲身后站的耗子輕蔑的說道:“你們李家是最后一站,之前的那些家,我們都去過了。這種好事,喊上你們是抬舉,他們哪里會扯些旁的?!彼@明顯是在說李天佑做事不夠爽快。
李天佑的遲疑也令李福有點意外,不由得皺眉道:“少爺,你這是……”
李天佑沒等李福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大聲說道:“李叔,你說過,碼頭的事由我做主,這話可做得數(shù)?”
李福被李天佑搶了一番話,不由得一窒,喃喃道:“自然說話算數(shù)?!?p> “那好!”李天佑面色凝重的說道:“少船主,你剛才所提,確實是天大的好事,不過還請恕我李家不識抬舉。”
李天佑說完這話,汪傲“蹭”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上不知道從哪里拔出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他身后的耗子手中也多了一柄短刀。
汪傲寒聲道:“姓李的,今天不是我汪傲,是我義父王直邀請你們。你居然駁了義父的面子,當真是要造反不成!”說完一個飛鷹撲食徑直躍到了李天佑的身邊。李天佑當時第一個反應是:這人好快的身手。再反應過來時,匕首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汪傲擒住了李天佑,耗子的短刀也抵住了李福的咽喉。汪傲眼中一道兇光閃過,匕首就要劃過李天佑的脖頸。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候,李天佑大聲喊道:“少船主,你怎么恁地不明事理?!?p> 汪傲本就是橫行無忌的水匪,這些年也沒少帶著倭寇干那屠村屠城的事,殺個把人在他眼里實在算不得什么。不過李天佑這一句話卻令他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澳阏f什么!我怎地不曉事了?”汪傲兇神惡煞一般,手中的匕首深深抵著李天佑的脖頸上,與匕首相接的地方,已經可以看到血色??礃幼樱裉炖钐煊右遣荒苷f出個什么來,他是死定了。
李天佑強逼著自己咽了一口吐沫,瘋狂跳動的心臟才稍微平復了一點?!吧俅?,你我都是在海上吃飯的,已然犯了朝廷的忌諱,就沒有再投靠朝廷的道理!今天你就算是把我宰了,我也不回頭再給朝廷做事!”李天佑極力想把這句話說得響亮些,可略微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恐懼。
這話一說出來,汪傲的眼中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兇狠,換上來的,是眼底的一絲迷茫?!安换仡^嗎?真的就不回頭了?”隨著呢喃一般的聲音,李天佑只覺得脖頸一松,汪傲收起了手中的匕首,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好個不回頭。”笑罷,汪傲轉頭向耗子說道:“這小子的話,你聽著耳熟嗎?”
耗子此時也收起了短刀,不過他沒有笑,反而是一臉沉重。聽了汪傲的話,低聲說道:“這句話,小的這些天已經聽膩了?!?p> “是啊,你聽膩了,我也聽膩了。好漢子已經死的夠多了?!闭f著,汪傲轉頭看向李天佑,“罷了!雖然看著不像,你也是條海上的漢子,今天饒你一命。把五峰令拿出來,從此咱們橋歸橋,路歸路。若他日我做了海上的元帥,緝拿你時,也莫怪我手狠?!?p> 汪傲松開了李天佑,剛才的那一番驚嚇,此時的李天佑能站著已經很吃力了,哪還有力氣去給他拿五峰令。倒是李福,慢慢的轉身,從大廳的影壁后邊取出了一塊青銅令牌。
令牌上的花紋很簡單,一面寫著個王字,一面畫著五座云霧繚繞的山峰。這塊五峰令就是李家和王直交易的信物,李家憑著這塊令牌在海上不受海盜襲擊,也因為這塊令牌的原因,至今李家也沒遭過倭寇劫掠。同樣,由于這塊令牌,王直每年從李家那里分走了絕大多數(shù)走私的紅利。
李福顫顫巍巍的將令牌遞給李天佑。李天佑轉手將令牌給了汪傲,在遞交的同時,李天佑輕聲說道:“汪兄,你也是條漢子,今后若是在海上遇到了,僥幸被小弟略勝一籌的話,李某也饒汪兄一命。”
汪傲一臉的挪揄的說道:“聽到了嗎?耗子?!币慌缘暮淖咏涌诘溃骸奥牭搅耍f要饒你一命?!蓖舭翆⑽宸辶畲У綉牙?,轉身向廳外走去。邊走邊笑:“小子,你說的話我記住了,我等著那一天?!?p> 汪傲走了以后,李天佑一口氣泄了下來,頓時癱坐到了地上。李福見狀,連忙過來攙扶。一邊攙扶,一邊忍不住埋怨道:“少爺,你這又是何苦呢?這事怎么看都對我李家有利,你為啥還……”李福話說了一半就停住了,但是李天佑能從他的話里感覺到不滿的情緒。
李天佑嘆了口氣,他拒絕的原因又怎么能告訴李福。只好無奈的說道:“李叔,你就相信我吧,他們這次招安,肯定不會那么順利的。這次和他們撇清關系,對我李家不算壞事。”李福神色復雜的看著李天佑,幾次欲言又止,最后說道:“少爺,你是李家的未來,我不信你又能信誰。老爺早就料到這海上生意做不長久,現(xiàn)在船主歸了朝廷,我們無論怎么選以后也是沒法再做這生意了。只是可惜少爺你沒有跟著他們一起混個官身,以后怕是低了那幾家一頭?!?p> “若是他們還能留住這顆頭,那自然是低了他們一頭?!崩钐煊与S口說了這么一句,就岔開了話題:“李叔,這汪傲的身手當真了得,只怕我那潘兄在這里,也得吃虧吧。”
“潘兄?”李福開始有些驚愕,隨即笑道:“我也沒怎么見過潘常出手,不過去年在海上有高人說過潘常若是肯動真格,能勝他的人不多。所以我才把他推薦給了你。”
李天佑這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恐怕自己就算是沒有起學武的念頭,李福也會把潘常派到自己身邊做個護衛(wèi)。
“至于那汪傲……”李福沉吟了一下,繼續(xù)說道:“他自然也是人中龍鳳,要不然船主手下十幾萬水夫,為何就單單選中他毛海峰做義子?!?p> “毛海峰?他不叫汪傲嗎?”聽了李福的話,李天佑有些詫異。李福解釋道:“他本名叫毛海峰,被船主收為義子之后,改姓船主的姓氏,才更名汪傲的?!?p> “那他也應該叫王傲啊,怎么姓了汪?”
李福看著疑惑的李天佑,微微一笑:“這有什么難理解的,王、汪,誰又說得清楚。而且,剛才少爺也說了,咱們干的這都是犯忌諱的買賣。那船主干的又是什么樣的買賣?為了免遭誅族,改個姓氏又有何妨呢?”
李天佑還在思索著李福話中深意,李福轉身拿過來剛才汪傲留下來的拿把火槍。一邊用手托著槍身,一邊輕輕的撫摸著八角形的槍筒。滿臉的皺紋極盡舒緩,看他的樣子,仿佛是懷里抱著個絕色少女一般??粗钐煊雨囮嚨膼盒?。“李叔,一把火槍而已,不至于的吧?”
聽到李天佑說話,李福有些驚奇:“火槍?少爺你這是從哪里聽來的名字?”李福一句話把李天佑給問住了,“呃……我這是覺得他們叫鐵炮實在不好聽,所以順嘴就給起了這么個名字?!崩罡|c了點頭,“咱們之前都是叫火銃的,現(xiàn)在忽然改叫鐵炮確實別扭,少爺這個名字起得好。咱們就管它叫火槍了?!?p> 李天佑見李福信了,趕忙撇開名字的話題:“李叔,剛見到汪傲的時候你許久沒有說話,不會就等著他送我見面禮吧?”李福笑的很燦爛:“當然,他是少船主,要面子的人,初次見了少爺怎么能不送點東西。他們身上能拿的出手的東西,除了火槍還有啥?總不能送你二十兩銀子做見面禮吧?”
李天佑點了點頭,說道:“李叔,為了這一桿火槍,不至于費這么大心思吧?”李福對李天佑的話不以為然,白了他一眼說道:“你不知道,這火槍的威力大得很,要不然當初弗朗機人憑啥能在雙嶼立足?”李天佑眨了眨眼,不太自信的說道:“他們不是因為跟咱們貿易才在那邊站住腳的嗎?”
“貿易?”李福不屑的說道:“這都是屁話!他要是沒點依仗,咱們憑啥跟他們貿易,見面就把他們搶光了。你以為船主他老人家那么心善?打過,也談過,到最后看在銀子的份上才讓他們占著雙嶼交易的。就是那個時候,咱們才知道,原來這火器也能那么厲害。船主控制得厲害,這火槍流不進大明,反倒被他給引到了日本?!?p> 李天佑沒有說話,李福繼續(xù)說道:“后來朝廷出兵掃除了雙嶼,將那些火槍都帶回了北京。這邊就只剩下船主他有火槍了。咱們李家曾經提出要用一年的紅利換火槍的制造之法,都被船主用借口推搪過去了?,F(xiàn)在得了這一桿,說不定咱們就能仿造出來,到時候給咱們這些家丁們每人背一桿,想想都興奮?!闭f著說著,李福竟然真的笑出聲來。
這火繩槍沒什么復雜的原理,就算是沒有這桿明顯很粗糙的樣品。李天佑自己也有自信把實物造出來。不過看著滿臉幸福的李福,他實在不忍心打擊他。再想想那些一身勁裝的家丁們掛著腰刀,背著火槍列隊的樣子……這不就是舊社會里的土匪嗎。
李天佑看著抱著槍的李福,一臉憐憫的說道:“李叔,明天您去找?guī)讉€機靈點的鐵匠來,這件事就交給我吧。我有十足的把握把火槍造出來?!甭牭嚼钐煊舆@話,李福竟然跳了起來,一把攥住了李天佑的手腕,“少爺,你說的這是真的?”
李天佑手臂吃痛,他實在沒想到看似年邁的李福,手上竟然有這么大的力氣。連忙點頭道:“沒錯,李叔,你就去找個聰明點的鐵匠就行了?!崩罡|c頭好像小雞吃米,“對對,我這就去找,少爺要是真能仿制出來,那就實在是太好了?!?p> 李天佑看著興高采烈跑出去的李福,撇了撇嘴:“仿制?那叫改良!”
武白
再次感謝我以我血大人的大力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