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六,這是和葉麻約好的日子,對李天佑來說,也是決戰(zhàn)的日子。一大早,眾人準備妥當,李天佑滿心激動的站在船頭上檢視著船上布置的一切,聽得旁邊船上大聲喊道:“李福號一切就緒!”“潘常號一切就緒!”“梁三號一切就緒!”聽著這些喊聲,李天佑一下就沒有了大戰(zhàn)在即的緊張感,竟然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他早就讓李福三人給各自的船只起個名字,到時候好方便指揮。誰知這三人想了好幾天,竟然不約而同的全都用了自己的名字。三個人還都振振有詞,李福說道:“這船現在起名字浪費了,等闖過這一關我再給他起個好名字?!倍顺Uf的是:“我覺得我這名字就已經很響亮了?!弊盍钊藷o語的是梁三,他竟然說了句:“賤名好養(yǎng)活。”他當這是養(yǎng)什么呢?
雖然這名字有點令人泄氣,不過好歹也算是都準備妥了。仔細回想并無疏漏之處。李天佑調整了一下心情,喊道:“目標崇明外海!起航!”
李天佑一聲令下。四條大船同時張開船帆,隨著一陣木頭摩擦的聲音,四條大船緩緩的駛離了李家碼頭。順序依次是李福號,梁三號,李天佑的旗艦,最后是潘常號。在潘常號的后邊,搖搖晃晃的跟著五條小船。不知為何,這五條小船的行進速度竟然比大船要慢上許多,只是遠遠的在后邊跟著。
船帆鼓脹,船頭壓著浪花。很快李天佑的船隊就過了崇明,向著外海駛去。而此時后邊跟著的五條小船已經不見了蹤影。
一出了崇明海域,李天佑就感受到了東海海浪的強度。強勁的海風吹拂下,海浪翻滾。李天佑這四條大船是沙船型,本來吃水就不深,現在隨著波浪左右搖晃,仿佛是四片枯葉在水中漂浮,前進異常的困難。
不過這些情況對于常年出海的水手們來說,也是極為正常的。東海上的風浪天天這樣,怕風還怎么出海?
“降舵!”“放籃!”
隨著水手們一聲聲急促的吶喊,四條船的升降舵全都放到水下。而一個個裝滿了石塊的竹籃沉入了水中。這竹籃有個名字,叫“太平籃”。是沙船上必備之物,專門在風浪大時穩(wěn)定船身用的。沙船吃水淺,在海中穩(wěn)定性差,當年元朝攻打日本的時候,船隊用的就都是沙船,結果還沒到地方,就被日本海的風浪給全部掀翻了。但是因為這種船的載重比較好,而且不懼淺灘,所以在江浙一帶水運比較發(fā)達的地方,還都是用的這種船。
待到最后一個太平籃懸入大海,船只的顛簸霎時間就平穩(wěn)了下來。李天佑那本已經晃暈了的大腦也逐漸清醒過來。心道:“幸虧我不暈船,否則晃成這樣,不吐死才怪?!苯鉀Q了船只穩(wěn)定問題,四條大船改變了之前的豎陣,一字排開,繼續(xù)朝著約定的地方駛去。
“報告船長,前方已經可以看到船影?!迸试谖U頂上的瞭望手高聲大喊著。他并不知道船長是什么意思,但是李天佑強硬的要求這些水手,出了海以后,必須喊自己船長。水手們也只當這船長和少爺是一個意思了。
聽到水手的報告,李天佑站在船頭眺望,幾乎已經可以看到海面上的黑影,想著馬上就要開始的戰(zhàn)斗,不由得開始緊張起來。
葉麻的船隊越來越近了,李天佑已經可以看到在海面上漂浮著的船隊。看到這些船,他不禁皺了皺眉,葉麻見到自己時說的自己只剩了五條大船,十余條舢板??涩F在停在水里的確實整整七條大船,可能是覺得礙事,他們一條舢板卻也沒有帶出來。不禁心里暗想:這葉麻果真狡猾,竟然還隱藏了實力。
其實這有些冤枉葉麻了,他本來確實是只剩下五條大船了。不過昨天王直他們出發(fā)的時候,有兩條船正在修理,索性就把它們留在了平戶,這才被晚一天出發(fā)的葉麻得了去。
李天佑看到了對面的七條大船,李福他們同樣也看到了。不多時,李福船上打起了旗語,看那意思是在詢問自己怎么辦。怎么辦?還能怎么辦。李天佑給他回了過去:一切按計劃,滿帆,沖散他們的陣型!
事已至此,慌亂已然無用。李天佑大聲喊道:“大家不要緊張,只要按照之前演練的那樣,我們必勝!”“必勝!”“必勝!”四條船的水手們同時高喊,聽著這鏗鏘有力的喊聲,李天佑的身體里仿佛充滿了無窮的力量。
以四搏七,自然要先下手為強!李天佑的船隊根本就沒有降帆減速的跡象。仿佛是四把出鞘的利劍,向著葉麻的船隊狠狠的插了過去。
葉麻也曾設想過自己的用意是不是已經被李天佑看穿。可轉念一想,他就算是看穿又能怎么樣?不來赴約?以自己的這七條大船直接攻下那李家碼頭也沒什么難度。眼見著李天佑的船隊離自己越來越近,葉麻的嘴角露出了殘忍的微笑。葉麻這邊還在想著自己一會要不要說上幾句開場白,或者是一句話不說待對方停船直接動手。按照他的想法,這個菜鳥少爺必定將船與自己的船隊停在一起。到時候手下的這群悍卒們就直接攀到對方船上,砍倒幾個帶頭的,這些船連帶著水手自然就都歸了自己。
葉麻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到過李天佑會搶先出手。就連做夢時都沒夢到過這種可能,那個白白嫩嫩的少爺怎么看都不像膽大之人??涩F在,眼看著對面四條絲毫沒有減速意思的大船,葉麻瞬間就明白了李天佑的意思。
“沒想到這個雛兒還有些膽量。”葉麻站在船頭陣陣冷笑:“正好,省的你家麻爺想開場白了?!比~麻對著手下說道:“起錨,通知其他各船列陣,今天麻爺我要通吃,一條船都不能讓他們跑掉?!边@些水匪哪里會有旗語這種東西。葉麻讓通知其他各船,頓時有幾個嗓門大的水手站在船舷邊上向旁邊的船只傳達葉麻的命令。也虧得他們這是停船狀態(tài),這聲音還勉強能讓旁邊的船只聽見。隨著葉麻旗艦的啟動,另外六條大船也緩緩張開了船帆。
船只剛起錨的時候,也是航行速度最慢的時候。葉麻的船只之間信息傳遞不暢,最左側的兩條船明顯是慢了一步,和葉麻的船隊之間出現了一些距離。這就給了李天佑可乘之機。李天佑下令,“各船舵手調整方向。避開葉麻船陣,突襲最右側的船只!”隨著一道道旗語打出,李天佑的四條船各自調整位置,朝著那兩條明顯脫離隊伍的船只沖了過去。
看著越來越近的敵船,李天佑的手心里不禁滲出了汗珠。這是他穿越以來的第一次戰(zhàn)斗,他也曾向水手們詢問過水戰(zhàn)的方法。這個時代的水戰(zhàn)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兩船相接,然后水手們操刀子跳舷。一方把另一方砍殺殆盡,就算是決出了勝負。這種戰(zhàn)斗方式,船只數量,水手多寡,個人戰(zhàn)力等因素,無疑就是決定勝負的關鍵之所在。而這些沒有一項是李天佑占優(yōu)勢的,這也是葉麻輕視他的根本原因所在。所以李天佑想都沒想就把和葉麻打常規(guī)戰(zhàn)這個念頭打消了。
葉麻是東海大盜,盤踞東海多年,有著豐富的海戰(zhàn)經驗?;蛟S他還比不上那些歷史上的水軍名宿,但就海上小規(guī)模戰(zhàn)斗而言,他絕對可以稱得起是這個時代的海戰(zhàn)標桿。在自己沒有任何優(yōu)勢的情況下和這種人拼常規(guī)戰(zhàn),還不如找堵結實點的墻一頭撞上去,這樣還死的痛快些。
李天佑只能采用非常規(guī)戰(zhàn)術,所以從一開始他就強調了訓練方向??梢圆粔騼春?,可以武力值低下,但是必須要聽話。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慌亂,都必須能夠執(zhí)行命令。訓練水手的事他是交給潘常去做的,而潘常也將這些水手們訓練到了李天佑要求的目標。不過時間太短難免會留下點后遺癥什么的。這些水手無論什么時候見到潘常,嘴都哆嗦的說不出話來。
李天佑的四條船調整角度,呈一列縱隊,徑直朝著葉麻最外側的兩條船沖去。李福號一馬當先,拼著船頭的弧度,直接切上了旁邊的敵船。借著高速航行的慣性,硬生生的將并排的兩條船給擠到了一起。霎時間,那兩條船劇烈的震動了一下,船舷崩碎,木屑橫飛。船上的水匪站立不穩(wěn),倒霉的直接就被甩到了大海之中。
都在這船只相交的一瞬間,戰(zhàn)斗就開始了。由于李福號是從敵船邊上蹭過去的,船舷傷了,也失去了一些速度。敵船上的水匪見兩船靠的近,穩(wěn)住了身形便要跳舷廝殺。只可惜他們剛剛從自己這方的船舷上跳起,還沒等落到李福號的甲板上,就看到了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像看到的東西。二十個黑洞洞的槍口一起噴火,將這些亡命徒給擊斃在了空中。也有些僥幸沒有被火槍擊斃的水匪,被鉛彈一擊,自身也失去了慣性。落在了大海之中。在這種情況下落海,能被救回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李福號擠過去之后,跟著過來的是梁三號,而這時這些水匪們已經失去了跳舷的勇氣,現在的他們只盼著這條船趕緊駛過去??上Я喝龥]準備就這么過去,他在過去的同時,給這兩條船留下了一點小小的紀念品。梁三號上的幾十名水手,每人都抄起了一個陶罐,奮力朝著旁邊的敵船丟去。這些罐子漫天花一般的落在了兩條敵船的甲板上,也沒有什么目標,砸到哪算哪?!芭?!”“啪!”“啪!”幾十個罐子同時碎裂,留下一地尖銳陶片的同時,一股刺鼻的桐油味也隨之飄了起來?!笆怯停 薄安缓?,他們要放火!”敵船上的匪徒們也不是泛泛之輩,瞬間就明白了李天佑的用意?!摆s緊上沙袋!”一見對方丟油罐,船上的水匪就立刻轉身去搬沙袋。
梁三號丟完了油罐便從敵船的旁邊駛過,而就在水匪們手忙腳亂的去搬沙袋的時候,潘常號帶著一臉猙獰的潘常,以及十幾名早就將火箭備好的水手們從敵船邊駛過。霎時間,帶著火焰的箭矢下雨一般的釘在了灑滿桐油的甲板上。幾乎就是同時,沾滿了桐油的兩條船,開始燃起了火焰。那甲板雖然潮濕,可畢竟是木質,更何況旁邊堆疊的船帆纜繩全都是易燃物。片刻之后,兩條船就成了一片火海。
最后駛過的李天佑旗艦,已經沒有想要攻擊的目標。就這么看著那些絕望的水匪們?yōu)榱硕惚芑鹕嗟耐淌桑粋€個跳入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