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開海的后遺癥

　　盡管大臣們一再反對，海禁還是廢除了。天下的商人們，不管是不是沿海省份的，全都聚集到了海濱?；蚴琴I船出海，或者是留在當(dāng)?shù)氐戎召彯悋浳?。那些沿海重?zhèn)一時間變得熱鬧非凡。

　　大批的商人都涌到了東海上，自然也會引來一些帶著歪心思的人。

　　崇明外海，距海岸一百里的海上。一只商船隊被幾艘快船給逼得停了下來。一個相貌頗為兇惡的漢子獰笑著登上了船隊的頭船，他的身后站著幾十名手持利刃的悍匪。在那頭船的甲板上，一個身著藍(lán)袍的中年人正帶著一個童子等在那里。那中年人生的很是圓潤，一看便是個富戶出身。而那童子不過七八歲的年紀(jì)，是這中年富商的幼子，本來這次是帶著孩子出海見見世面，不料想?yún)s碰到了這等事。

　　“周員外，久仰了！”為首的漢子一臉得意，上下打量著那名中年富商。連拳都懶得抱，直接開口打了個招呼。

　　那中年富商也是一笑，他這忽然的笑容使得對面那大漢表情一窒。周員外開口道：“在下區(qū)區(qū)賤名也能入得好漢的耳朵，真是倍感榮幸。不知道好漢找周某所為何事？”

　　所為何事？這幾個字只聽得那大漢陣陣煩躁。這人怎么會如此的淡定，根本就不似是被劫掠的樣子，竟連一點羊入虎口所該有的慌張都沒有，莫非他還留了什么后手不成？

　　那大漢狠狠說道：“少給老子裝糊涂，你從通市上回來，想必賺的是缽滿盆盈?，F(xiàn)在遇上了老子，算你們運氣不好。從現(xiàn)在起，你這船隊，船上的貨物，還有你們這些人，全都?xì)w老子了?！?p>　　這大漢的話，讓那周員外不禁皺了皺眉?！安还馐且X要貨，連船和人也都要嗎？”那大漢輕蔑的笑了笑，“那是自然，若是在陸地上，兄弟我做了買賣都是不留活口的。可這海上……還真是巧了，前些日子大爺我結(jié)識了一名朝鮮商人，專收漢人奴隸，價錢還不低。”

　　那周員外明白了這大漢的意思，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好漢，你這是第一次出海吧？”聽他這么說，那大漢將眼一瞪，開口喝到，“放屁，老子從小便是這東海上的水匪。”

　　那周員外笑著搖了搖頭，依舊是不緊不慢的說道：“自從皇上開關(guān)以來，商人們都到了通市上貿(mào)易，你們這些陸地上的好漢便轉(zhuǎn)行做起了水匪的生意?？墒牵銈儏s不知這東海上的兇險。”

　　那大漢聽了他的這一番話，仰天大笑?！肮?，若沒有大爺這等人，東海上哪里會兇險？所以說，東海兇險都是對你們這些人說的，偌大一只船隊，連幾個像樣的護(hù)衛(wèi)都沒有，你們不兇險誰會兇險？”說完，邊讓手下們將這父子二人關(guān)入了船艙。

　　那周員外帶著孩子進(jìn)了船艙，就聽得身后一陣鎖頭的響動。不禁微微一笑，隨意的坐在了艙里的簡易床鋪上。低頭看自己的兒子表情有些緊張，周員外張開手臂輕輕的將孩子摟在懷中。

　　那童子被父親摟著，也算是稍微的放松了些?？粗约焊赣H那一臉的平靜，童子用稚嫩的聲音問道，“爹爹，我們可是遇到了強(qiáng)人？”那周員外笑了笑，輕聲說道：“我們正是遇到了強(qiáng)人。”那童子的眼角泛起了淚花，“爹爹，私塾里的先生曾說過，強(qiáng)人是要殺人的?！敝軉T外用手輕輕抹去了孩子眼角的淚滴，柔聲說道：“孩子，爹告訴你一些那先生不知道的事?！笨粗鴥鹤幽情W亮的大眼睛，他繼續(xù)說道：“強(qiáng)人是要殺人沒錯，可是那些強(qiáng)人卻只敢在荒郊野外殺人。從未有過在衙門口殺人的強(qiáng)盜?！?p>　　童子點頭道：“因為縣衙里有差役，強(qiáng)人在衙門口作惡，是逃不掉的?？稍蹅儸F(xiàn)在是在海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沒有差役管咱們?！?p>　　周員外笑了，“你可知為父為何沒有給船隊招募護(hù)衛(wèi)？”那童子搖了搖頭，商人繼續(xù)說道：“因為在這里根本就用不著護(hù)衛(wèi)，只要咱們守規(guī)矩。做個本分商人，這片海域就是像衙門口一般安全的地方?！?p>　　“那爹爹剛才對那些人還說東海兇險？”童子的眼中充滿了不解。

　　周員外笑道：“兇險是對他們說的，在這片海里，海盜才是真正的高危行業(yè)?！闭f著那周員外忽然喃喃道：“說起來，上次見海盜還是在船主的那個時代?！?p>　　周員外看著自己的兒子，忽然開口說道：“孩子，你可怕見死人？”童子不明白父親的意思，眨了眨眼睛，低聲說道：“孩兒自然是怕的?！?p>　　周員外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頭，說道：“男兒在世，縱是不殺人，死人也是總得見幾次的。崇明周家也是大戶，子孫萬萬不可是無膽之輩。等回頭爹帶你去看死人?！敝軉T外的話說的輕描淡寫，仿佛這一卻都與自己無關(guān)一搬。

　　崇明島周家，從王直的時代起，就是海運為生。直到李天佑崛起之后，轉(zhuǎn)而與李家合作。最后三國通市創(chuàng)建之后，他們便開始去通市上貿(mào)易。對于這些一直混跡在海上的家族來說，東海上的任何事都瞞不過他們的眼睛。那個取代了王直的年輕人，斷絕了倭患的李家少爺。上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那個只知道吃飯的呆兒，不料想幾年的光景，就變成了這海上所有漢子需要仰視的存在。

　　“李司搬去了琉球，想必現(xiàn)在是清閑得意。還有李福那個老家伙，幾年不見，還真有些想念他們。”周員外自言自語說道：“等這次事了，干脆就將生意交給大兒子打理，我也去見見以前那些老朋友吧?！?p>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李司現(xiàn)在可是忙碌得很。李天佑將所有農(nóng)業(yè)方面的事情都交給了自己的父親打理。這也是地主出身的李司最擅長的事。整個琉球島鏈有一半都成了自家得土地，他現(xiàn)在每天都忙著到處考察開發(fā)，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粗l(fā)清瘦的丈夫，那李夫人也是心疼，幾次勸他像以前一樣安心養(yǎng)老。卻不料那李司卻將頭搖得像波浪鼓一般。“不行，連自家有多少地都不知道，回頭等我百年之后，怎么去見列祖列宗?！闭f這話的時候，他的嘴咧得像個開了瓢的葫蘆?！半m然他們所有人手里的土地加在一起都不如我現(xiàn)在的多?？晌铱偟门鍞?shù)量，也好跟他們顯擺不是？”

　　周員外一路與兒子聊天，當(dāng)艙門再次打開的時候，船隊已經(jīng)?？吭诹税哆??？粗媲斑@個滿身疤痕的男子，周員外笑著拱了拱手。

　　“周員外，葉麻做事不利，讓你受驚了。”倉門外站得正是葉麻，此時這船隊已經(jīng)?？康搅似綉?。那周員外也是笑著拱了拱手，“還煩勞葉老弟辛苦這一趟，周某真是過意不去，改天定當(dāng)請弟兄們吃酒?！?p>　　那童子看著一臉兇相的葉麻，有些害怕，將身體躲到了父親的身后。卻不料葉麻竟笑了起來，只見他從牛皮坎肩的口袋里掏出兩塊硬糖塞到了那童子的手里，隨后又和那周員外聊了幾句，轉(zhuǎn)頭便走了。

　　那童子見葉麻走了，這才敢打量自己手里的東西。那周員外說道：“吃吧，這硬糖是李家自己制的，很少在外邊流通的?！闭f完，從兒子的手里抓起一塊給他塞到嘴里，另一塊則幫他放到了胸前的小口袋里。

　　清點了一下水手和貨物無損，周員外帶著自己的兒子來到了平戶港北部，這里原本是李天佑與汪傲決戰(zhàn)的地方。如今卻被人豎起了十幾根高高的木桿，木桿上掛著的竟然都是一顆顆人頭。

　　“你看那顆人頭，可還眼熟？”周員外抱起了發(fā)抖的兒子，朝一根木桿指去。那童子壯起膽子看過去，發(fā)現(xiàn)那桿上的人頭正是劫掠他們的那個大漢。不由得也忘了害怕，驚道：“那個強(qiáng)人死了？”

　　周員外笑道：“自是如此，還記得剛才給你糖吃的那人嗎？”童子點了點頭，“下次見到記得叫葉叔叔。”

　　其實葉麻本來可以更早救他們出來的，他前兩天回了趟啟航島。因為要廢除海禁，李天佑料定海上會多些宵小。所以叫葉麻回去，將自己乘回來的那艘三桅快船給了葉麻，并囑咐侯賽因照那樣子再多造幾艘給葉麻配上。

　　葉麻非常中意這種三桅快船，這船仿佛就是給他量身打造的一般。船上裝不了幾門炮，他本來也不是靠炮戰(zhàn)的，少許炮火牽制對他來說便足夠了。有那極快的船速，就足夠他在海上馳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