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章 殞落

　　至正二十二(1362)年

　　六月，有白氣如索，長百余丈，起危宿，掃太微垣。

　　太史令向元帝上奏：「啟稟陛下，自六月朔以來，有白氣如索，長百余丈，彗星自危宿起，帚掃太微垣，辛巳日，彗星已現(xiàn)紫微垣，東南指，西南行。臣推算當應在山東，有大水，請陛下明鑒。」

　　元帝聽了后，反而說道：「不然，山東必失一良將。」

　　大元皇帝晚年雖然昏庸淫亂，年輕時卻是個好學的貴冑，少年流放時期，飽讀經(jīng)書，被架空皇權的歲月，也曾經(jīng)奮發(fā)圖強，博學通覽。不過經(jīng)歷了長期流放，以及宮廷權斗，心性已逐漸扭曲。

　　到了晚年則好技藝，曾自己設計狎玩的龍船、宮漏等模型，命令供奉少監(jiān)塔思不花，監(jiān)督工匠仿模型制作。龍船首尾長一百二十尺，廣二十尺，有穿廊、有暖閣；行進時，龍首、口、眼、兩爪及尾部，都會相應而動。

　　而宮漏則更是精致，高約六七尺，裝置天女、宮飾，按時辰刻度轉動，無絲毫分差，精巧絕倫(后來送到南京，被朱元璋命人砸了)。

　　樸不花在旁聽了心想：「山東必失一良將」？此時在山東的大將？是察罕帖木兒，正在山東剿滅紅巾匪；這失一良將難道是察罕，這可大不妙，察罕正是皇后外頭拉攏依靠的大將，死了怎得了。

　　連忙向元帝稟告道：「皇上，既然是良將，失之有損國力，何不派人前往山東，諭示在地將領小心謹慎才是?！?p>　　元帝看了看樸不花，問太史令道：「這是多久的事了？」

　　太史令道：「稟陛下，辛巳日為六月初八，今日已六月十一日了。」

　　元帝道：「妖星既已盤桓于三垣多日，大概也來不及了?！?p>　　樸不花急道：「皇上，所謂良將難覓??！失去了，對朝廷可是莫大的損失??！」

　　元帝對著樸不花道：「那就依你之言，傳旨過去吧！」

　　………

　　益都城外

　　田豐大營，主將帳中

　　早年都是大元所封的義兵萬戶，叛元改投大宋的將領，之后互相攻伐，去年又相繼降于察罕的田豐、王士誠，兩人這日聚在田豐帳中。

　　王士誠道：「你這大宋所封的益都行省平章，竟然隨著元軍，回頭攻打大宋的益都城，說來真是有些諷刺。」

　　田豐道：「你也知道是時勢所逼，這察罕軍太過強悍，硬碰硬無法招架??！」

　　王士誠揶揄道：「不過察罕也給你封了個山東行省平章，比益都行省還大些呢！」

　　田豐道：「唉！先前攻打濟南時，還有得虛應故事，最后是內奸劉珪叛降，當內應而城陷，現(xiàn)今已兵臨益都城下，確實難堪啊！」

　　王士誠此時低聲說道：「陳猱頭約我們干掉察罕，你到底干還是不干？」

　　田豐道：「察罕的將士都忠于察罕，且這幾個月來，察罕在山東屯田戍衛(wèi)、秣馬厲兵，軍容壯盛，現(xiàn)今干掉察罕，就是死路一條?！?p>　　王士誠道：「難道你忘了，毛貴主帥當年的恩情了！」

　　田豐道：「當然沒忘記，若沒有當年的毛貴，也沒有今日的田豐。」

　　王士誠又道：「況且，陳猱頭也派人送來小毛(毛貴之子)主帥的親筆信函，你難道要看著小毛、看著戰(zhàn)友，被察罕屠戮嗎？」

　　田豐嘆了一口氣，道：「我也不想，然而雙方兵力，可真的是差距懸殊??！」

　　王士誠道：「嘿！虧你還自稱花馬王，『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取來換美酒，與君同銷萬古愁』，難不成得了勢，便稱花馬王，如今投了降，卻成了田平章！」

　　田豐哼了一聲，道：「你掃地王也好不到哪里去！號稱要把元兵掃地出門，如今還不是一樣，在察罕手下?！?p>　　王士誠氣憤道：「自從毛貴曉以大義，我便立志恢復我漢族天下，我只是聽你建議先詐降，再伺機而動，如今機會來了，你不干？我來干！」

　　過去，王士誠受封大元義兵萬戶，本來只是想保家衛(wèi)民，讓鄉(xiāng)民們免于兵燹。不過在與紅巾軍大將毛貴兩軍相交對峙，便曉以大義，一同為驅逐韃虜而戰(zhàn)，投靠了大宋。

　　田豐猶豫一陣，最后說：「好吧！就拚吧！反正早晚都要死，不如拚了個機會，至少殺他蠻族這個大將，讓蠻族去他個大半條命?！?p>　　王士誠高興道：「好！不愧是花馬王，拿酒來，讓我掃地王，與君同銷萬古愁?！?p>　　也暗地里派人，與益都城內的陳猱頭聯(lián)系接洽。

　　………

　　六月戊子(1362/7/6)

　　察罕先前巡了幾個大營，大致都已布建整備好，也沒發(fā)生什么事，所以未再加派隨員。

　　這日，帶著一小隊親兵，來到田豐大營。營外崗哨早就通知田豐，主帥察罕僅帶著一小隊親兵，包括隊長只有十一人。

　　王士誠事先就已來到田豐大帳哩，一聽大喜，道：「真是天助我也，那察罕只帶十一個護衛(wèi)，此事必成?！?p>　　田豐道：「好！我們到門口『迎接』！」說完，兩人一同帶著親兵前往門口。

　　察罕一進大營門后，看見王士誠，覺得奇怪。

　　便道：「王元帥，你不在你大營里，跑來這里做什么？」

　　王士誠道：「當然是來『迎接』察罕您啊！」

　　說時遲那時快，原列隊歡迎的親兵，突然向前包圍，隔開了小隊親兵，王士誠瞬間舉刀往察罕一砍，察罕來不及回應，被砍落馬下，雙方親兵剎時也互斗了起來。

　　察罕重傷倒在地上，無力地道：「田豐，我大元待你不薄，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田豐知道察罕是真心地希望自己投降大元，所以特命自己為「山東行省平章政事」，就是希望自己能感念，效忠察罕、效忠大元。但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考慮，便轉過頭去，不再看察罕。

　　王士誠此時道：「為什么這么做，當然是為了趕走你們蒙古族，恢復我漢族天下，你就到地獄去跟你們世祖抱怨吧！」說完，又補上一刀。

　　察罕頓時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