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確定陳友諒已死后,朱元璋便找過劉基,商議可否趁勝追擊。
劉基道:「此番與漢軍的決戰(zhàn),雙方皆是在外作戰(zhàn),不若上次的龍灣大戰(zhàn),此次我方少了主場優(yōu)勢,所以要偵天時、尋地利,以及擁人和。」
「而此戰(zhàn),主公三項都能盡力達到,尤其每日的提振士氣(也就是心戰(zhàn)喊話),對此戰(zhàn)更是幫助非淺,讓伯溫甚是佩服萬分。而陳友諒陣營,便是天時、地利、人和三項皆失,終至失敗?!?p> 接著道:「而武昌、漢陽,多年來便是徐壽輝的天完朝,以及接續(xù)的陳友諒漢朝之根據地,是朝廷所在;雖然現今時機不錯,我方士氣也正盛。但主場在他,若是人民尚且支持他,則地利、人和,皆在敵方,滅漢之戰(zhàn)預料不是一、二個月內,能夠可達成?!?p> 朱元璋想想也是,便問道:「若現今不是時機,據說陳友諒次子已被救回,若殘軍擁立次子繼位,重新招兵買馬,不是更難戰(zhàn)勝了嗎?」
劉基道:「伯溫推計,此番未戰(zhàn)而走的漢軍,應尚有六、七萬人,回到武昌,便會積極備戰(zhàn),四處布軍、征收兵糧,可派遣一軍,適時給予壓力,使?jié)h軍除了備戰(zhàn)之外,又急于征兵源、征賦稅,便可造成百姓的怨聲載道,而失卻人和?!?p> 「至于天時,漢軍仍擁有多艘巨艦,冬天將至,大江水位下降,僅能停泊漢陽口埠,而其朝廷宮殿已移至武昌城內,攻守都將失去外部的巨艦助力?!?p> 又道:「至于武昌城或占有地利之便,只能全面包圍。在天時不利、失卻人和下,終究只剩投降一途。」
朱元璋道:「先生如此說來,此番作戰(zhàn)可告一段落,大軍先回建康整備,待得冬日,再整軍攻伐武昌城。」
劉基回道:「大軍出征已久,此次雖得勝,但艱辛萬分,況且降兵甚多,還有待整合;而急著馬上投入另一場大戰(zhàn),若短期內無法戰(zhàn)勝,則士氣或會崩垮,甚至漢朝的降兵、降將復叛。伯溫建議,先回建康,論功行賞后,再整備出征,應是可行之舉?!?p> 朱元璋聽后,亦覺得有道哩,況且朱元璋急于回到建康,「處置」阇氏。
便道:「先生之建言,甚合我意,近日便向眾人宣布,班師回建康?!?p> 劉基此時又提道:「目前大勢底定,漢軍雖仍有六、七萬之眾,但已是強弩之末,伯溫不在,主公統領戰(zhàn)事亦可成功;且回到建康后,論功行賞之事,乃主公全權之務?!?p> 「伯溫期盼能告假,返鄉(xiāng)補滿先慈的喪期,望請主公成全?!?p> 朱元璋心想,目前看來確實大勢底定,暫時不需要劉基協助,而守喪期間未滿,便急著給找來協助,的確也過意不去。
便道:「先生守喪期間未滿,便被征召前來參戰(zhàn),此番多賴先生協助,才能獲得最后的成功,元璋感激不盡。守喪為人子最后的孝道,元璋當然同意;不過,能否請先生喪期滿兩年后,便回來建康,協助元璋?!?p> 劉基道:「多謝主公,伯溫守喪期滿,必會回到建康,再為主公效力。伯溫在此,就暫先行告別了。」
………
朱元璋依胡惟庸的「建議」,處理好納阇氏為妾的事宜。此時,正在內室召見阇氏。
朱元璋道:「妳叫什么名字?」
阇氏心想,朱元璋的外貌,雖不如先帝陳友諒那般長得一表人才,但也不像先帝所言,表面是當個和尚化緣,其實就是乞丐,當久了頭上長滿「癩痢」,滿身臭酸味。
仔細觀察,反而衣著不花俏,整潔、干凈,且舉止有理,外表看起來還算可以。
便柔聲道:「妾身阇氏,本是官宦人家,小名:達蘭?!?p> 朱元璋心想,聽聞阇氏原本是官宦人家的閨女,女子十五待字閨中,難怪習于詩詞、歌賦。只可惜,被胸中沒墨水的徐壽輝,文筆淺顯的陳友諒給糟蹋了。
道:「這幾日,忙于處理偽漢朝的軍士納降事宜,今日才得以有空。畢竟你曾經是偽漢朝『貴妃』,需另當處置才是?!?p> 阇氏輕聲柔和地說:「當此亂世之時,所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妾身雖曾經為漢朝的妃子,但現今已是俘虜,不敢感念舊朝;其實,吳國公大人您,何必對『漢朝』加上個『偽』字呢?」
朱元璋心想,你說是「舊朝」,那表示你已認同到我這邊來啰!心里有些喜意。
便道:「哈哈!畢竟我『吳國公』的爵號,也是『大宋』所封,『偽』字用與不用,都是儒士們的意見?!?p> 又說:「既然『舊朝』已棄你而去,你對未來有什么想法嗎?」
阇氏道:「身處此亂世中,如無根浮萍,妾身能有什么想法呢!或許唐代皎然的《同盧使君幼平郊外送閻侍御歸臺》詩,寫得便是妾身的處境吧!」
接著便唱吟道:
留餞飛旌駐,離亭草色間。柏臺今上客,竹使舊朝班。
日落東西水,天寒遠近山。古江分楚望,殘柳入隋關。
戀闕心常積,回軒日不閑。芳辰倚門道,猶得及春還。
皎然?唐代人?朱元璋細細地品味此詩的內涵,心想這首詩蠻有深度,不過乍聽「芳辰倚門道,猶得及春還」,是意味阇氏如今,猶能趁著年華還在,隨我歸去嗎?
心底一喜,但又不甚確定,便先念一首自己還熟悉的詩,文天祥的《過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接著道:「你命運也頗為悲苦,不過不用擔心,我會好好安排,就先待在我身邊吧!」
阇氏也深知,陳友諒已死,就算回去武昌、漢陽,確實也是悲慘的結果,看這朱元璋對自己還挺有意思,也不討人厭,不如跟著他,也免生活無依。
便回道:「妾身無以為靠,聽憑吳國公安排?!?p> 又唱吟李白的《白頭吟》
覆水再收豈滿杯,棄妾已去難重回。
古來得意不相負,只今惟見青陵臺。
朱元璋聽了大喜,道:「好!你且安心,我不會虧待你的?!?p> 說完大踏步的離去,先去找人好好了解皎然的詩。
………
翌日,主艦船樓上
朱元璋早前已找來胡惟庸,問了皎然那首詩的意思,以及阇氏選擇來吟唱的意涵,加上后來的白頭吟,都代表阇氏愿意跟隨自己,心里甚為歡欣。
不過,現今還是在外作戰(zhàn)期間,自己可不像陳友諒般,帶著妃嬪、妻妾隨船出征,不適宜有更進一步的親密行為,至少表面上,仍得要做好屬下的榜樣。
若是在府邸里,只要管住下人的嘴,說是教導阇氏如何「自主生活」,那便是如此「教導」中了。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便是趕快回到建康去。
大廳上,李善長已將此次作戰(zhàn)傷亡、損失、軍務支出,以及納降整編事宜,大致簡報完畢,并呈上詳細報告。各將領也報告所屬軍士員額,撥補、升調事項。
朱元璋是個很勤快、非常勤快的主公、領導人,巨細靡遺地聽看,也一一指正調整。
隨后便道:「這些日子以來,諸位辛苦了,此番作戰(zhàn)雖有折損,但獲得更為豐厚,不過目前大軍仍在外,仍等同作戰(zhàn)。」
又說:「李參政,你依據各將領呈報及核實的功績,先草擬文稿,待回到建康,元璋必當論功行賞,不會虧待諸位。」
眾人紛紛稱謝,道:「恭賀主公此戰(zhàn)大勝!」「謝主公賞賜!」
李善長接著道:「依主公說法,我們目前便要班師還回建康了?」
朱元璋道:「不錯,沒了國君、繼位者,漢朝已形同實亡。況且,此次大軍自七月六日出征,至今九月初一,已接近兩個月,將士們備極辛勞,也該回去休憩整備一番。」
常遇春道:「主公,何不趁勝追擊,將這『偽』漢朝給整鍋鏟了?」
朱元璋道:「漢軍已是強弩之末,不足以構成威脅。等我方大軍休整之后,再出征武昌,滅那偽漢朝?!?p> 又道:「不過,遇春既然你也這么說了,就勞你率二萬人馬,前往武漢周遭防守、壓陣,伺機隨時給予打擊,若漢軍有所輕舉妄動,也即刻回報建康。」
常遇春道:「好?。“硞冞€是喜歡在外作戰(zhàn),這任務就交給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