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茅與玄軒相見時，四府八營一半的兵力，已經(jīng)重新整頓完畢，上元城三百里的營帳全部收縮，隨時都可行軍百里。
玄軒見到白茅時，白茅并沒有說話，只是領(lǐng)了頭往邊界交匯處而去，什么重要的事，要現(xiàn)在掌管四府八營一半兵力的玄軒與他共謀。
聰明如他，怎么會猜不到大致的計劃，只是具體的打算自然還要細(xì)問。
白茅：“子姜說了幾日？”
“三日拿下魔界?！毙幍皖^思慮片刻，突然說道：“白木石，尊主永遠(yuǎn)是尊主，她存在的意義永遠(yuǎn)高于石楠兩個字?！?p> 白茅眼神一瞇，周身黑霧仿若實質(zhì)。
他不帶一絲感情的問：“你想說什么?！?p> 玄軒瞇瞇眼，搖著扇子，沉著的聲音，道：“你想要的，尊主給不了你，這一時的歡愉有什么意義。難道你還真的以為情愛能困得住尊主？如果真的有一天面對選擇，你覺得尊主會選擇你還是...四海八荒。白木石，乘早放手，對你和尊主都好。”
白木石冷笑，道：“對我和子姜都好？尊主的意義？什么是好，什么是尊主的意義？是保四府八營千秋萬代繁榮昌盛？還是這神魔界生生不息循環(huán)往復(fù)？玄軒，你說這話不覺的自私么？她石子姜憑什么...憑什么就得為別人而活！”
“對我好？怎樣是對我好是我自己說了才算的！我想怎么做，不勞煩您來教導(dǎo)?！?p> “尊主她啊，雖然自己過得就不怎么好，但還是看不得人間疾苦?！毙幍难劬Ρ犻_一條縫，一瞬不瞬的盯著白茅半垂的眼瞼，問道：“如果...我說如果尊主最后沒有選擇你...你會怎么做？”
白茅沒有回答玄軒的問題，只是抬眼看了玄軒一眼，他的眼仿佛深淵般深不見底，什么都沒說，但好像都說了，堅毅中帶著憤恨的冷光刺的玄軒背后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一片。
玄軒像是受到刺激般，從那日行千里的龜殼上站了起來。
玄軒的眼睛猛的就睜開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和白鴻那個惡心的家伙沒什么兩樣，我早就勸說過尊主不能把你留在身邊，你的血液里都是腐敗的，丑陋的，你早晚會侵害到尊主！我決不允許敖姐姐的慘案再次發(fā)生！”
白茅眼神一變，漸漸變成了泛著毒的豎瞳，他從來不屑于隱藏自己，除了石楠，誰看到他惡劣的一面，他都不在乎。
“哦？”白茅用他那對豎瞳緊緊的盯著玄軒，“你不允許？你又能做什么？你覺得我會和白鴻一樣蠢么？”
玄軒的瞳孔一縮，扇子被他緊緊握在手里。
玄軒：“你都知道么？”
白茅露出一個諷刺的笑，道：“當(dāng)然，魔族，特別是血統(tǒng)純正的魔族，在剛剛孕育出來的時候，就是有記憶的，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在抓周上就一舉抓中了子姜，漬，雖然本命泠羽是意外，但我很喜歡這個意外?！?p> “我睜開眼第一個見到的根本不是我的阿娘，而是我的...子姜啊?！?p> 玄軒感覺周身都泛著冷意，他看著面前這個俊秀有為的少年，忽然覺得可怕。
白茅暢快的笑出聲，嘴角不自覺的上揚：“我勸你不要在子姜面前多嘴多舌，畢竟...雖然我害怕子姜知道這樣的我，但我也渴望她知道這樣的我，你....明白么？”
玄軒：“......”
玄軒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冷顫，白茅竟然比白鴻還要可怕，畢竟白鴻還學(xué)得會“放手”二字。
玄軒掙扎似的低聲說：“不對，你小時候明明對敖姐姐很是依賴，如果你知道你的出生，你怎么會這般毫無芥蒂，你騙我？”
白茅冷笑道：“我不否認(rèn)我很愛我阿娘，但我也恨她。像你這種從小一帆風(fēng)順的，大概永遠(yuǎn)不會明白又愛又恨的感覺吧，我也沒心情和你說那么多?！?p> “總之，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奪走我心中唯一重要的東西，你可以...試試?！?p> 玄軒：“......”
白茅說完瞳孔就恢復(fù)了正常，他白衣翩翩，說這些話時也還是個意氣風(fēng)發(fā)，少年郎的做派。
少年人是最見不得人間疾苦的。石子姜雖早過龜年鶴壽，心間仍是少年郎。白茅雖身是少年，心卻早就枯萎?？菸陌酌┡踔粋€少年石楠放在心中，活出了符合年紀(jì)的模樣。
又是一年上元佳節(jié)，但今年的上元城卻是格外寂寥，不說那四十座空中花園，上元樓的燈光都不曾亮起。
曾經(jīng)見頭不見尾的上元城城主，如今卻是整日里泡在上元城的花樓里風(fēng)流買醉——不管政事不理軍務(wù)。
白茅玄軒領(lǐng)著四府八營的將士不出一個時辰，不費一兵一卒就占領(lǐng)了無主的城主府。這個曾經(jīng)的邊境要塞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擊。
白茅玄軒各分兩路，玄軒領(lǐng)兵往魔界方向六十里駐扎部隊，白茅前去找整日宿在花樓的城主大人——水霉子，或者說是天界二殿下——張云海。
上元城花樓這些日子里來了位花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雖說是個人類，但模樣長的實在是成魚落雁，小氣質(zhì)更是和一屋子的胭脂俗粉差距甚遠(yuǎn)，不染紅塵倒是清高的很。屬實是個稀罕貨。
如今戰(zhàn)亂紛飛，到處都不好過。但門前將士過，門后還不是生活的柴米油鹽。吃喝玩樂四個字在亂世只會更加明目張膽的瘋狂。
受苦受難的永遠(yuǎn)不是富貴人家。花樓門外是肅穆冷血的巡邏兵，門內(nèi)卻是歌舞升平。
白茅進(jìn)來時，花樓正在進(jìn)行激烈的拍賣，據(jù)說最后的拍品拍的正是新任花魁的一夜春宵。
白茅掃了一眼二樓正中間的包間，包間正中間坐的正是張云海。他三步并一步，踩著桌椅便直搖而上，眨眼間已經(jīng)四平八穩(wěn)的坐在了張云海的對面。
張云海周圍圍了一圈搖曳的美人，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虛虛的向后一擺手。
張云海：“真是好久不見，代我向尊主大人問好啊。”
白茅皺眉，他的手緩緩的從天命上放下。
白茅：“張云海，千雪山就這么小，連天界二殿下都裝不下了嗎？”
張云海聽聞才抬眼看了眼白茅，他臉色沒什么神色，只有多日放縱的萎靡。
張云海：“白木石，你也算是經(jīng)歷過家破人亡的了，你說當(dāng)你的家人都離開你時，你是什么感受？悲傷痛苦還是慶幸解脫？”
白茅：“......”
在白茅這個位置，對于天宮的動靜，多少也知道一點，月余前，張汶舉全力遷宮，這已經(jīng)不能算是斷尾求生了，簡直是把肉刮下來，帶著一副殘軀死中求生了。
一切不重要的，無法影響到政治軍事的神魔都被拋棄了，其中自然包括無所事事，至少表面上就是個紈绔子弟的二殿下。
張云海根本不在乎白茅有沒有搭理他，他只是需要一個訴說的對象，管聽的人是牛是羊甚至哪怕是塊木頭。
張云海：“蒼天已死，黃天當(dāng)立——大難臨頭，自然各自飛。血緣親情知心友情不過是繁榮時的你來我往，當(dāng)真的都是傻子?！?p> “我聽從他的安排，不去爭不去搶，做一個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人，一味的包容忍讓，我甚至甚至都不敢用自己的真名做自己喜歡的事，難道嫡出就比較高貴么。”
張云海淡淡的說著，他閉著眼沉默良久，突然摔了手中的酒杯。
張云海：“他哪里比得上我，法力？謀略？不過是仗著他那張酷似卓天蜀的臉去討帝父的歡心罷了！”
“偏心！他永遠(yuǎn)都偏心！明明母后才是他八抬大轎抬進(jìn)長安殿的，明明我才應(yīng)該是嫡出的大殿下，憑什么，憑什么要把區(qū)區(qū)凡人立為天后，區(qū)區(qū)凡人，不過是區(qū)區(qū)凡人，做了天后就該偷著笑了，還攛掇著帝父改了生辰日，明明是我先出生的啊！他張耀軍算是個什么東西！半神半人，能比得過誰？憑什么拋棄我不拋棄他？憑什么！”
白茅沉默許久，他靜靜的等張云海發(fā)泄完，才慢悠悠的說道：“憑什么？不過是愛屋及烏，偏愛從來不需要理由。”
“求而不得雖苦，但強求就是犯賤了?！?p> 張云海聽聞，如遭雷擊——整個人都焉了下去，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般哈哈大笑起來。
張云海：“不愧是魔尊啊，你今日來不會就是來說教一二的吧?！?p> 白茅也不多說廢話，單刀直入。
白茅：“如今內(nèi)憂外患如果城主大人能助本尊一臂之力，本尊在一日，就保上元城一日無憂?！?p> 張云海冷笑道：“玄五守都不敢這么和我保證，話說都是老朋友了，玄軒來上元城都不來見我一面？倒是派你來和我虛以委蛇。”
白茅沒有接張云海的話，只是淡淡的說：“如今這上元城里不僅住著城主大人和那些亡命之徒吧，天宮所有二殿下的親朋好友——不說遠(yuǎn)了去，就你那深居簡出的娘此時還在城主府吧，你不會不知道四府八營在一刻鐘前就占領(lǐng)了城主府?！?p> “讓本尊猜猜，你心里在想什么，四府八營出了名的好管閑事，不殺無辜——把我們當(dāng)肉墊擋在前面也未嘗不可？張云海...那是石子姜，不是我白木石。本尊奉行的一向是沒用的就殺了，留著干嘛——浪費糧食么？”
張云海眉間都快皺出皺紋了。
白茅接著說道：“如果是玄軒，八成就如了你的意了。但可惜了...”
說著白茅緩緩的從懷中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包裹——里三層外三層的撥開，赫然是石楠的玉佩。
白茅：“認(rèn)得么？我們尊主的玉佩，你說四府八營的將士們是聽我的，還是聽玄五守的？”
白茅仔細(xì)摸了摸石楠的玉佩，隨后小心的包裹再包裹好，鄭重的放回心口處。
張云海臉色微微發(fā)白，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相比于你這個半大的少年，明明玄軒才是統(tǒng)帥的不二人選！”
白茅微微一笑，連眉眼都揚了起來：“你覺得屬下和枕邊人哪個更值得信任，日后喜酒，本尊斷然不會忘記你的。”
白茅絲毫不覺的裙帶關(guān)系有多么的不恥，恨不得把這層關(guān)系昭告天下。完全不忌憚旁人的眼光，甚至想把天下的眼睛都挖出來，匯集在一起，明目張膽的說自己就是個小白臉。
張云海：“......”
傳聞新任魔尊是個心狠手辣，雷霆手段的主，說要你三更死絕對不會拖到五更。他之前尚覺得白茅有一半名副其實，現(xiàn)在他只覺得無語。
張云海舉起酒杯對著白茅，道：“保上元城平安就不必了，日后見到我張浩宇的令牌，放我的神魔一條生路便夠了?！?p> 白茅這才舉起酒杯與之碰了碰，假裝喝了一口，酒杯連他的唇都沒碰到。
胡祿，長譽地處上元城的北面，一在西北平原地帶，一處東北高山之上。
胡祿地處平原，生活富足，兵力雖多，卻多為酒囊飯袋——不足為據(jù)。長譽地處高山，雖生活樸素，民兵卻很強，加之地形優(yōu)勢，短時間難以攻下。
不過上元城靠近長譽有一道天塹斷崖，此處防備薄弱，出其不意定有奇效，加之大紫明宮后方早斷了兩氏族的糧草補給，若想有補給，必經(jīng)上元城，只要把控住上元城，三日拿下不是不可能。
白茅正在和張云海討論作戰(zhàn)的大致部署時，臺下拍賣突然人聲鼎沸起來，竟然轉(zhuǎn)瞬間就到了拍賣花魁的時候。
嘈雜的呼喊聲打斷了二人的交談。
白茅不愉的向臺上看去，沒想到對上了一雙熟悉直至，滿含淚水的眸子——竟然是朱雨涵。
他皺眉不想管，畢竟人各有命——他從來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管不了別人的閑事。
張云海倒是個花心的主，看到美人就走不動路，而且這人有一個奇怪的癖好——特別喜歡與人界升上來的女神仙來一場萍水相逢的絕戀，然后再把她們拋棄。
這四海八荒但凡是來自人界的，都或多或少被張云海這個花心大蘿卜壓過坑。
“五萬靈石起拍，一萬靈石加價，今日看誰能！抱得美人歸??？”
“我出六萬！”
“這樣的貨色，六萬你也好意思說的出口？我出二十萬！”
“劉海福，你家母老虎給你這么多錢了么?哈哈哈，我出四十萬！”
“要你管！五十！”
....
張云海興致盎然的舉起手中的牌子。
張云海：“我出五十一?！?p> 張云海的聲音一出，底下立馬就安靜了。
“.....”
旁邊的媽媽桑都快氣瘋了，這次花魁簡直是歷史最低，平日里最差也怎么都有一百萬靈石。這么好的貨色就這么賤出了。
張云海瞇眼看了眼媽媽桑一眼，道：“怎么了，這是不滿意？”
媽媽桑臉上的褶皺都塌了下去，她賠笑道：“滿意滿意，來人吶，還不送到城主的包間里去？”
等到媽媽桑帶著人進(jìn)來后，后面的暗衛(wèi)才從才捧著一個寶箱遞給她，里面整整齊齊擺著七七四十九個拳頭大的靈石，一個堪比十萬靈石。
媽媽桑的苦瓜臉立馬笑成了菊花臉。
媽媽桑：‘哎呀，城主這么客氣干嘛，以后城主可要常參加我們花樓的競拍啊。’
張云海擺擺手，示意人趕緊走。
張云海：“把花魁姑娘帶房里去。”
暗衛(wèi)連忙稱是，不料朱雨涵乘著張云海說話的功夫，一個猛撲就抱住了白茅的大腿。
白茅：“放肆！”
白茅周身一凌，條件反射的靈力一震，朱雨涵就被迫放開了手。
白茅：“再碰本尊，這雙討人厭的手就可以砍了。”
暗衛(wèi)連忙上去拉人，朱雨涵抱住一旁的桌角，喊道：“白木石，你就看在當(dāng)年我在人界對你諸多照拂的份上，救救我，救救我啊，已經(jīng)沒人能救我了??！”
白茅：“......”
張云海聽到這里，已經(jīng)腦部出好一出拋妻棄子的戲碼了，他擺擺手示意暗衛(wèi)退下興趣盎然的來回看了看白茅和朱雨涵。
張云海：“怎么，魔尊大人的舊情債？”
朱雨涵顯然聽過魔尊的名聲，她不敢置信傳言里的惡魔是自己的心上人，渾身就是一震。
朱雨涵：“你...你是魔尊？一夜屠一族的魔尊？那...那石子姜呢？她...她是魔后？”
張云海這下是徹底被勾起了興趣。
張云海：“你還真敢說，魔后？這么折辱四府八營的尊主，但凡傳到那群護(hù)主心切的瘋子耳朵里，你都能被千刀萬剮了?！?p> 朱雨涵顯然是傻了：“尊...尊主？四府八營？怎么會...怎么會...難怪我找了她這么久都沒找到，騙子，騙子！這么個騙吃騙喝的懶散廢物，怎么可能...”
張云?！皾n”了一聲，突然有些后悔買了個麻煩。
白茅眼神一冷，呵斥，道：“閉嘴。”
白茅話音未落，鴻蒙之力便已震出，朱雨涵第一個控制不住的嘔出一口血來。
張云海抓了放在矮幾上的本命劍一擋，笑了。
張云海：“我說魔尊啊，你生氣也別無差別攻擊啊。尊主做不了魔后，大不了你入贅?biāo)母藸I就是了，我看你樂意的很。”
白茅瞥了一眼張云海，沒說什么。他站起身繞過朱雨涵，不打算再浪費時間。
白茅：“城主沉湎美色也要有個度，明日胡祿見。”
說完白茅便化為一縷黑煙而去了，張云海挑眉踢了踢腳邊人事不省的朱雨涵。
張云海：“有意思，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