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旅途的開始
“我的成熟是在我下決心離開主人跟隨羅恩的時候,從那一刻起,我踏入了大人的行列,眼中的世界似乎也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艾黎咬著筆尖,搜腸刮肚的思索著怎么把自己的想法準(zhǔn)確的在日記本上描述出來,可惜的是她腦海中的詞匯量實在太貧瘠了,而且也無法把一些過長語句正確的組合起來。
她之前呆在修爾身邊時曾經(jīng)學(xué)過寫字,不過僅處于能辨認一些常用單詞的地步。真正對文字的學(xué)習(xí)是在跟隨羅恩之后,她開始很好奇羅恩為什么好心教自己這個,可后來同他呆的日子久了就知道了——他希望自己成為他事業(yè)上的“助手”。
學(xué)習(xí)文字最好的辦法就是多寫多讀,于是羅恩便強迫艾黎天天寫日記。開始她并不樂意,認為這是有閑人的游戲,絲毫不適合自己,可寫過一段時間之后,艾黎驚奇的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它了。
或許是自己找不到一個可以聽自己傾訴的對象吧,尤其是在一個和以前生活截然不同的環(huán)境里……艾黎心情有些憂郁,然后蘸了蘸墨水,繼續(xù)在日記本上寫。
“你是愿意終身做被人奴役的侍女,還是自由的去追求自己的人生?羅恩當(dāng)時是這么對我說的,我選擇了后者,并認為自己選擇了正確的道路……可現(xiàn)在看來,這不過是家犬和流浪犬的區(qū)別,甚至可以說前者或許會更好一些,因為至少不用整天為下一頓而擔(dān)憂。”
身后床上發(fā)出了男人的呻吟聲,這是宿醉后醒來的常有的現(xiàn)象。于是艾黎無奈的合上桌子上的本子,并把之收到自己的一口貼身小箱子里。
他們目前所在的,是一間專為苦力和馬夫提供住處的低級小旅館,不僅光線陰暗,還很潮濕,房間中的一些常年不見日光的角落里甚至長出了苔蘚。
空氣里總是帶著霉味,濕漉漉的,其間還夾雜著汗臭、腐土等諸多味道。
最讓艾黎受不了的,則是房間那薄木板拼成的墻壁和沒有水的浴室。前者總是把旅館中噪雜的喧鬧聲傳進他們的房間,而后者則讓艾黎半個月沒有好好的洗上一個澡。
“艾黎……艾黎……給我倒杯水來……”男人含糊不清的出聲,而艾黎已經(jīng)習(xí)慣性的提前把水都準(zhǔn)備好了。
“羅恩,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喝這么多酒……”盡管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不會把自己的絲毫意見聽進耳朵里,可艾黎也同樣習(xí)慣性的勸誡道,這是在她身上所能找到的以前所唯一殘留下來的影子——和修爾這樣的醫(yī)師在一起,對于健康總是特別的在意。
“好啦,好啦……”羅恩把送來的水杯呼嚕呼嚕喝下,之后不耐煩的揮手表示不要說了。
此時尚是清晨,初升的日光透過被油膩和塵土弄得五彩斑斕的窗戶,灑在這個斜躺在床上、正受宿醉困擾的青年男子的身上。
艾黎被羅恩帶離第梵克已經(jīng)半年了,期間顛沛流離的生活自然讓艾黎吃了不少苦,不過還好兩人的感情尚算穩(wěn)固。
從一開始被欺騙的憤怒,到無奈的認命,到對羅恩的倚賴,直至現(xiàn)在清楚認識到羅恩實在是個不可靠的男人于是開始學(xué)習(xí)自我獨立……短短的半年,可對艾黎來說卻比自己的前半生加在一起都來得漫長。
“嗯,艾黎,目前咱們口袋里還有多少錢?”清醒一些的羅恩突然問道。
“目前還有四個金幣多一點——這其中還要刨除三個金幣的旅店住宿費用,如果你少喝一點酒,我相信咱們口袋里的金幣會更多?!?p> “那就是說只剩下一個金幣嗎?這已經(jīng)足夠啦?!绷_恩懶洋洋的笑道:“我決定離開這里?!?p> “也好,反正這個小城里愿意和你打交道的人已經(jīng)沒多少了。”艾黎聳了聳肩膀,無所謂的回答。
這樣的情形已不是一次兩次,反正都是從一個城市流浪到另一個城市而已,艾黎早已經(jīng)習(xí)慣這樣的生活了。
“昨天我在酒館里聽到了一個有趣的消息?!?p> “什么消息?”
“王國與叛軍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快要結(jié)束了?!?p> “這倒是個好消息……可是與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戰(zhàn)爭本身與我們無關(guān),但其隨之而來的后果,卻可以帶給我們難得的機會?!绷_恩說著說著興奮起來,一下子從床上跳到地上,激動的揮舞著手臂。
“那你說一下吧……唉,不知修爾主人在軍中是否安好……”艾黎想起了以前和修爾度過的時光,不禁幽幽一嘆,雖然只相隔半年,但感覺上卻仿佛是上個世紀(jì)的事情了。
“那個胖子恐怕早已死在亂軍之中了吧?!笨吹桨枞匀煌涣诵逘?,羅恩無不妒忌的說道,于是艾黎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得來的消息是,王國與叛軍似乎達成了某些協(xié)議,決定停戰(zhàn),這讓教廷方面很惱火,因為教廷一直是力主要把與獸人勾結(jié)的叛軍抹殺掉的……具體的我知道的也不太詳細,不過沒關(guān)系,因為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南方聯(lián)盟,他們在這次戰(zhàn)爭中給了索瑪不少援助,尤其是在物資方面。當(dāng)然,你要知道,南方聯(lián)盟是個以商人為主的國家,而商人的本性則是無利不起早,因此在援助索瑪王國的背后也有交換的條件在內(nèi)?,F(xiàn)在戰(zhàn)爭面臨結(jié)束,于是履行之前的協(xié)議的時刻到了。”
說到這里,羅恩頓了頓,看到艾黎終于露出好奇的神色,才滿足的繼續(xù)說道:
“據(jù)可靠的消息途徑,索瑪與南方聯(lián)盟之間的協(xié)議中,有一條是索瑪將開放其唯一的港口伊利安,使之成為自由港。這樣的話,南方聯(lián)盟的商人就可以源源不斷的把他們昂貴的商品賣到索瑪內(nèi)部來,在這之前,王國對他們一直有著苛刻的限制的?!?p> 說著說著羅恩越來越興奮了:“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作為索瑪和南方聯(lián)盟之間的自由港,伊利安將在一年之內(nèi),不,半年之內(nèi)成為王國最繁華的港口與城市。只要我們能比別人早先一步,就能得到使之不盡的財富!”
“也許是這個不錯的想法,不過我總覺的你有些一廂情愿。”
“聽著,這不是一廂情愿,我有把握。你大概不知道吧……嗯,我也沒和你提過。伊利安可是我的家鄉(xiāng),雖然我十六歲就出來獨自到大陸上闖蕩,但我在老家還是有不少朋友和資產(chǎn)的。對了,我之前和你說過我是貴族也不完全是假話,我可確實有著貴族的頭銜……雖然我的家族已經(jīng)沒落了?!?p> 這個消息倒是讓艾黎大大吃了一驚,她從不知道羅恩的出身,也沒聽他提起過。羅恩倒確實聲稱過自己是貴族,可艾黎那時已經(jīng)認清了羅恩的真面目,自然也不會相信了。
仔細想想,自己對這個男人了解有限的很,縱然自己和他呆在一起半年多……
羅恩他有時很自大,有時卻突然變得很自卑,有時很吝嗇,有時則很大方,一會兒像個彬彬有禮的紳士,一會兒卻又成了街頭流浪的無賴……現(xiàn)在又知道他竟是貴族出身!
自己對其的印象,大多是些支離破碎的片面,艾黎努力將之拼湊起,卻發(fā)現(xiàn)更迷茫了。
不過有一點是艾黎非常確定的,那就是羅恩是個適應(yīng)能力非常強的男人,幾乎可以在任何環(huán)境下生存下去,并可以使出各種手段來保證自己的生存。
但不管怎樣,這是第一個憑自己的意愿選中的男人……艾黎想到這里,嘴角不禁掛上一絲微笑。
“那就動身吧,但愿能有個美好的將來?!卑栎p輕的微笑說道。
※※※
他們二人的行禮簡單的很,唯一值錢的,便是身上的衣服了。
盡管囊中羞澀的連碼頭的苦力都不如,可二人的穿著卻像是去參加上流社會莊重的舞會。
黑色的禮服,筆挺的長褲,擦的黑亮的皮靴……再加上羅恩英俊的外貌,這使得任何人看到他都會相信這是一個溫文而有教養(yǎng)的紳士。
只有艾黎知道羅恩在華麗的外表下隱藏些什么。
“如果別人認為你是個成功的人士,那么你就是個成功人士?!?p> 精通人情世故的羅恩深深懂得外表的重要性,因此不管他們再怎么貧窮,也會精心置辦一身出眾的行頭。
和羅恩相比艾黎的容貌要遜色不少,但她的青春活力卻足以給她只算清秀的外表增添了三分顏色。
只是有一點,以他們的穿著出現(xiàn)在這個低級的小旅館實在太不合襯了。
了解這對情侶底細的人都不禁發(fā)出惡意的嘲笑,不過羅恩是不在乎這些的,艾黎原先很在乎,不過和羅恩在一起呆的長了現(xiàn)在也想開了。
“老板,結(jié)算一下這些日子的房錢。”羅恩問。
“客人您總共住了十四天,每天二十個銀幣。因此總共是二百八十個銀幣?!?p> 羅恩大方的把金幣扔在老板面前:“諾,這是三個金幣,不用找了。”
他什么時候這么大方了?老板在腦海里生出這個疑問。
羅恩和艾黎在店里住了也有一段時間,他也知道這對小情人絕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富裕,甚至說是貧窮也不夸張。
艾黎倒沒什么反應(yīng),她見太多羅恩作些心血來潮的事情了。
出得店門,街頭的陽光讓二人感到有些刺眼。
此時已經(jīng)是十月,已經(jīng)進入秋季了。
如果是在寒冷的北方,此時恐怕樹木都開始落葉,而他們現(xiàn)在身處的南方,卻依然溫暖如春。
對著陽光瞇起了雙眼,羅恩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他永遠是這樣的人,對于生活和未來總是充滿了莫名的信心。
“伊利安……我久別的故鄉(xiāng),我就要回來了。”他暗自說道。
伊利安位于索瑪王國的最南方,和南方聯(lián)盟接壤,也是索瑪王國唯一的港口。而他們現(xiàn)在所在的小城,距離那里騎馬至少還有五天的路程。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去買輛馬車,一個金幣雖然少點,但買個破舊一些的應(yīng)該還是沒什么問題的,艾黎心中還在計算他們身上唯一的資產(chǎn),羅恩則已經(jīng)大踏步的向市集走去。
“租一輛到洛塔鎮(zhèn)的馬車?!绷_恩站在一排馬車面前:“有誰愿意拉我們?nèi)???p> “租?洛塔鎮(zhèn)?”艾黎不明白羅恩要做什么,但她沒有出聲,她知道羅恩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洛塔是離他們這不遠的小鎮(zhèn),半天功夫就可到達。至于租車,則是索瑪?shù)囊豁梻鹘y(tǒng)生意了。在兩個城鎮(zhèn)之間,往往有些專門運客的馬車往來,價格也不貴,非常適合中等家庭的小姐太太們出門之用。
不過這種生意很少有跑長線的,大都是作近距離的往來。
“做我的車吧,車子是新打的,馬也健壯,只要十個銀幣?!币粋€長相憨厚的小伙子向羅恩喊道。
羅恩仔細看了看車子和馬匹,感覺很滿意:“好,就是你了?!?p> 小伙子興奮的為他們打開車門,羅恩小心的扶艾黎走進車廂,在經(jīng)過這個年輕的馬夫的身邊,小伙子陶醉的深深吸了口艾黎身上的香氣,心想:“什么時候我能娶上個這么漂亮的老婆就好了?!?p> 馬兒輕快的在道路上跑著,清脆而有節(jié)奏的蹄聲像是在演奏一曲美妙的音樂。
“是匹好馬,車子也很穩(wěn)?!绷_恩夸獎道。
“那是當(dāng)然,經(jīng)常走這條路的商人們都喜歡坐我的車!”小伙子大聲的驕傲說。
“那真是太好了……”羅恩笑的越發(fā)燦爛了。
鎮(zhèn)口處一個年約十來歲的小乞丐正在行乞,襤褸的衣服下是瘦小的胳膊,他半跪在路口,頭顱深深埋在雙膝之內(nèi)。
“真可憐?!卑栲哉Z道,這種情形雖然她已見過不少,但每次見時仍不住唏噓不已。
她也曾度過一段做乞丐的時光,而且年紀(jì)比這個小乞丐還小。
看到艾黎的樣子羅恩微微一笑,一枚金光閃閃的錢幣在他指尖一彈,便不住翻轉(zhuǎn)的在空中劃出一道美妙的曲線,最后落在了乞丐的面前。
“??!”艾黎吃驚的捂住了嘴,這是他們身上最后一枚金幣了,而呆會還要付車費呢。
至于那個年輕的馬夫就更吃驚了,真是大方的客人啊,一枚金幣呢,可是我一天的收入啊。
同時他對自己的小費就更加有信心了,出手這么大方,衣著這么華貴的客人,想必是哪家貴族的少爺小姐了,說不定還是個出游的王子或公主呢。
這么想著,小伙子手中飛揚的鞭子就愈發(fā)帶勁了。
出了鎮(zhèn)子來到郊外,是一片無盡的綠色原野。
陽光有些太烈,這是南方唯一的不好,于是羅恩體貼的從行禮中找出一頂漂亮的帽子,然后溫柔的給艾黎戴在頭上。
微風(fēng)輕輕吹過,艾黎愜意的閉上了眼睛,心底卻想著怎么付車費。
我身上還藏著一對金耳環(huán)……此時艾黎開始感激修爾了,她的首飾,羅恩沒有給她買過一件,都是當(dāng)初從修爾那里哄來的。
她沒有責(zé)怪羅恩,這是因為她對這種事已經(jīng)常見不鮮了。
羅恩則笑瞇瞇的和年輕的車夫有一問沒一搭的攀談著,其高雅的談吐使得小伙子更加相信這是對出身高貴的世家子弟。
一陣清風(fēng)穿過車廂,羅恩微微一笑,抓住艾黎的帽子,順著窗口丟到了車子外面。
“哎呀,我夫人的帽子被風(fēng)刮到車子外面了……”羅恩著急的喊出來:“熱心的年輕人,你能不能停下車子幫我夫人揀回來——這頂帽子是她生日我送給她的,對于我們有著特殊的價值呢?!?p> 羅恩那悅耳的聲音和誠懇的表情,讓年輕的馬夫生不起任何反對的心思。
能為這樣高貴的人服務(wù)是一種榮幸,更何況帽子的主人是一位那么美麗端莊的夫人呢,他心里這樣想著,并停下了馬車。
就在馬夫下車去追帽子的時候,羅恩滿意的笑起來,他身手靈活的來到馬夫的位置上。
拉車的馬匹絲毫不知道馬車已經(jīng)換了個主人,在一聲清脆的馬鞭聲后,車子慢慢移動起來,并轉(zhuǎn)向另一個方向——他們真正的目的地,伊利安的方向。
剛把帽子拾起來并放到鼻子底下深吸上面香氣的年輕車夫,終于驚詫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馬車竟然開始移動。
“怎么回事?”
他先是驚訝,后是憤怒——他終于明白過來,眼前這對他以為高貴的客人原來竟是一對騙子。
這種把戲他不是沒曾聽說過,也不是沒有防備過。只是他從沒想到一個能毫不猶豫對乞丐施舍一個金幣的人竟會去貪圖他的一輛馬車!
更何況……他們是這樣的高貴而優(yōu)雅,而那位夫人又是那么的美麗動人——他本認為這將是他今后努力的方向。
傷心之極的小伙子氣憤的把手中的帽子丟在地上,究竟是傷心自己的馬車還是傷心心中偶像的破滅,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馬夫的咒罵漸漸消失,車里的艾黎露出了一絲微笑,當(dāng)羅恩把她的帽子丟出去時,她就知道羅恩要作些什么了。
“你真不厚道,這樣欺負一個老實人?!卑璋l(fā)出銀鈴的嬌笑,并用雙臂纏上了羅恩的脖子。
羅恩一邊熟練的駕馭著馬車,一邊反手將艾黎摟到懷里:“可你不正是最喜歡這樣不厚道的我嗎?”
“我們是天生的一對兒……”
馬車在二人的親熱聲中漸漸遠去,最后消失在原野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