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說的鈴鐺,可是手上的這串?”萱草看到顏如雪的手腕上,的確系著一只紅繩編成的手鏈,上面三顆鈴鐺小巧玲瓏,甚是可愛。
“正是?!鳖伻缪⒆笫稚爝^去給萱草細看,萱草并不敢碰,只是連連稱贊了幾句。
顏如雪內(nèi)傷未愈,趁著精神說了故事,現(xiàn)在藥力上來也有些困乏,聊了兩句就繼續(xù)昏沉睡去,萱草給她蓋好被子,這才輕手輕腳地退下。
從這天起胡太醫(yī)就再未踏入西宮,只是派了另一個年輕的太醫(yī)前來請脈,這太醫(yī)姓古,資歷年輕,但與胡太醫(yī)不同,古太醫(yī)在宮里很有人緣,一方面因為他長得儒雅性格又和善,另一方面他出生醫(yī)學世家,對于骨科尤其拿手,平時宮人有個跌打損傷都偷偷找他幫忙瞧病,他也不拿架子。
古太醫(yī)的到來讓顏如雪十分開心,因為他很是風趣幽默,不像胡太醫(yī)那樣墨守成規(guī),聽顏如雪說臥病在床悶得慌,就隔三差五拿些宮外的小玩意來給她解悶,有紅彤彤的糖葫蘆,關在草籠子里的蟈蟈,五彩的糖人……這些新奇玩意讓宮里苦悶許久的宮女們也大為歡欣,于是,每日用過中飯,宮女們都翹首企盼著古太醫(yī)的到來。
今日照例午飯后就聽到外面宮人通傳古太醫(yī)到,可等了半天也不見人進屋,不禁奇怪問道:“古太醫(yī)怎么還不進屋,莫不是在院子里迷路了?”
“這可不得了,那我快去門口接接他,他丟了沒關系,若把那些小玩意丟了可要緊!”說話的是剛來的宮女杜鵑,杜鵑原是御書房中伺候的丫頭,手腳勤快,是涂歌加派來的。
杜鵑年少活潑,愛說愛笑,很是合顏如雪的心意,覺得她天真爛漫,也時常與她玩笑,于是杜鵑更加膽大,這會子又拿古太醫(yī)打趣起來。
“你別光說不做,卻是快去迎迎吖!”萱草一邊放床簾,一邊將枕手的軟枕放好,將顏如雪的手臂放在上面做好診脈的準備。
“瞧瞧,萱草姐姐想禮物想的都著急了!我這就去,這就去!”杜鵑作勢向門口走去,脆生生的笑聲灑了一路。
“誰著急了,你這丫頭!”萱草臉皮薄,被說得臉色飛紅,朝著杜鵑的方向啐了一口。
杜鵑吐了吐舌頭,蹦蹦跳跳地去了院子。
“別搶,別搶,人人都有份!”不一會古太醫(yī)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還伴隨著杜鵑咯咯的笑聲。
這下惹得萱草都伸長了脖子望去,一團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顏如雪隔著床簾子看的不清晰,等著走進了才噗哧笑出聲來。原來古太醫(yī)左右手夾攻,抱了一捆大大的風車,看不見腳下的路,只能抬著腳慢慢摸索著走,他那身官袍配上風車花花綠綠的樣子十分滑稽。
“古太醫(yī),莫不是宮里的待遇不好,你這是要轉(zhuǎn)行做貨郎了?”顏如雪也忍不住開口道,杜鵑挑了兩個最鮮艷地拿到床邊遞給她把玩。
“顏姑娘說得對極了,我小時候的愿望就是長大要做個貨郎!”古太醫(yī)將其余的風車插入大花瓶,這才接過萱草遞上的茶。
“古太醫(yī)出身醫(yī)學世家,書香門第,怎么會想著要做貨郎呢?”萱草不解道。
“這個你們有所不知,咱們做大夫的雖然看著體面,但是每天來找我們看病的客人都是愁容滿面,耳朵聽見的都是疼痛哀嚎。而那貨郎,每日遇到的客人都是活潑歡樂,耳朵聽見的也是歡聲笑語,瞧,就像萱草這樣,這樣對比之下,貨郎的生活可是比我們幸福百倍?。 惫盘t(yī)說得很有幾分道理,聽得眾人都是一愣。
“按你這么說,那我要賣糖葫蘆!”杜鵑嘻嘻笑道,“來買糖葫蘆的都是小孩子,最是無憂無慮,看他們舔著糖葫蘆樂不可支的樣子,那多開心!”
“那我們合伙,我在前面賣貨,你在后面賣糖葫蘆,走街串巷!”古太醫(yī)一邊玩笑著一邊坐下,給顏如雪請脈。
這時候的宮廷禮教還沒有后世那般森嚴,沒有那么多“男女大妨”的說法,太醫(yī)作為內(nèi)官,更是與宮女們比較親近,甚至連外庭的官員若是看中了某位宮女,也可以托內(nèi)官遞送情書,甚至像大王求了去做妻妾的,這種行為被稱為向大王“求婚”。第一次聽說的時候顏如雪也不禁驚嘆這個時代的開放,連宮廷的男女戀愛都如此自由。
杜鵑聽了古太醫(yī)的話一時語塞,小臉蛋忽然就紅了,一邊的萱草沖她劃了劃臉蛋,故意羞臊她,杜鵑只假裝沒看見,低頭玩著手指,眼中卻是滿滿地喜不自禁。
古太醫(yī)背對著她們,沒有看見,但顏如雪卻將她們的小動作都盡收眼底,抿嘴一笑。之前聽說杜鵑是自動請纓來照顧她時,她還有些奇怪,現(xiàn)在似乎明白了其中緣由。
“顏姑娘的恢復速度真真出乎意料,”古太醫(yī)沉默片刻道,“按這樣的速度,明日就可以下床走動,只是要痊愈還需靜養(yǎng)些時日,不可運動過度?!?p> 聽到這話顏如雪歡樂地幾乎蹦了起來,這幾日“臥床休息”早就讓她渾身不自在,早就下下地蹦達了,今天這醫(yī)囑可如久旱逢甘露!顏如雪道:“我好得這樣快也多虧了你,以后你若有什么要幫忙的,我一定兩肋插刀!”
“蒙顏姑娘錯愛,不如大王面前多多美言,封古某一個御用貨郎?”古太醫(yī)笑道。
“御用貨郎,這是什么官職,孤王怎么從未聽說過?”涂歌忙完政務前來探望,剛好聽到這一句。
“大王!”眾人連忙行禮,萱草和紫鵑又去換了新茶,擺上茶點。
“剛才古太醫(yī)說,做大夫不如做貨郎快活,正想改行呢!”顏如雪笑道。
“玩笑而已,大王不必掛心?!惫盘t(yī)笑笑,將顏如雪恢復情況報告給涂歌,這才退下。
萱草將床簾重新挽起,拍松枕頭,扶著顏如雪坐好,杜鵑倒了茶遞上,那茶湯入口,卻是苦澀無比,顏如雪一個不妨,連忙吐了出來。
“怎么了?”涂歌奇怪道。
“沒事,我喝的急了,被燙了一下?!鳖伻缪┱谘诘溃皇菍⒉璞诺揭贿?。
“這樣好的茶葉卻是要小口品呢,杜鵑的茶藝可是御書房中最好的。”涂歌吹著熱氣,瞇著眼顯得十分受用。
原來杜鵑這丫頭搞的小惡作??!顏如雪瞟了杜鵑一眼,小樣,還學會吃醋了!
“都是大王的茶葉好?!倍霹N在涂歌面前倒是不敢造次,行禮道。
“今天泡的是羅漢沉香,秋天氣燥,喝些青茶最為適宜?!闭f道茶葉,杜鵑的確是個中高手,將這沉香的妙處,該配什么水,什么茶具,如何沖泡最佳都娓娓道來。
“怪不得不用之前的白瓷茶具,卻換了這紫砂的來?!鳖伻缪┞牭萌肷?,又看向那茶具,茶壺是荷花的形狀,壺蓋做成一朵蓮蓬,而杯子也是一朵朵盛開的荷花。
涂歌喝完一杯,杜鵑又幫忙續(xù)上,將顏如雪的那杯倒掉,重新沏了一杯奉上,顏如雪小心翼翼地吹了熱氣去喝,卻依舊苦澀的很,不由得心中奇怪,看來不是杜鵑故意捉弄她,這一個茶壺倒出的茶水,自然是一樣的,望了望一邊喝的滋滋有味的涂歌,心中暗自佩服,不愧是當大王的人,品味果然出眾!作為在可樂與速溶咖啡中成長的一代,思想上是個文化人,品茶方面卻是個粗人,還是喝點蜂蜜花茶就好。
有了古太醫(yī)的大赦,顏如雪終于又過上“腳踏實地”的生活,初冬驟然轉(zhuǎn)寒的天氣居然回暖了,顏如雪每日午后在院子中曬曬太陽十分愜意,杜鵑似乎也看出她不喜青茶,除非涂歌來探望,否則依舊是用青瓷茶具泡了花茶,尤其是新進貢的桂花干配上茉莉花,用滾熱的泉水沖泡,滿屋芳香,顏如雪喝的不過癮,還讓人做了桂花蓮子羹,一邊曬著初冬的太醫(yī),一邊熱乎乎地吃著,貓兒一般幸福地瞇著眼睛。
古太醫(yī)正好在這幸福的時刻出現(xiàn),因為顏如雪身體好轉(zhuǎn),他請脈的頻率也變?yōu)槿煲淮巍?p> “古太醫(yī),你這是怎么了!”接過古太醫(yī)的披風,杜鵑驚呼了一聲。
顏如雪這才放下吃干凈的碗,抬頭也是一愣,才三天沒見,古太醫(yī)怎么就多了一對烏青的眼袋,下巴都是青茬似乎幾天沒打理了,嘴巴干裂泛白,看起來不似以往的神采飛揚,倒是十分憔悴。這副模樣難怪讓杜鵑吃驚,就連萱草也低低“咦”了一聲。
“讓你們見笑了?!惫盘t(yī)看幾人都望著他,不好意思地扯了下嘴角,“這幾日宮外鬧大頭瘟,大王憂心忡忡,所有太醫(yī)除了值班的全部出宮義診,晚上又要四處找尋可以救治的方子,已經(jīng)幾天沒合眼了?!惫盘t(yī)的語氣很慢,透著疲憊。
杜鵑心疼地看了古太醫(yī)一眼,不等顏如雪吩咐,急急泡了杯枸杞紅棗茶遞給他。
古太醫(yī)為顏如雪請了脈,又是照例叮囑要好好修養(yǎng),又開了幾貼滋補的食療湯水,這才告辭離開,卻被顏如雪叫住,細細打聽了這次大頭瘟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