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太陽才剛剛升起,還沒有力量把籠罩在大地上的薄霧完全撕破,酒店門口用修鐵鏈懸掛的木質招牌在晨風中搖擺,不時發(fā)出“嘰嘰嘎嘎”的刺耳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回響,整個北宵城似乎還在半夢半醒之間,幾乎看不到行人。
早班開往白山城的磁力列車正靜靜的臥在軌道上,等待著一個又一個或是睡眼惺忪、或是興奮不已、或是滿身疲憊的旅客依次走進車廂。
不遠處的街道上,海老正陪著楊崢緩緩向這邊走來,少年依舊是一身為上層人士所鄙視的獵人打扮:全身厚厚的灰褐色毛皮獵裝,腳穿一雙卷邊的長筒皮靴,就連手上也戴上了一雙皮手套,腰間斜插著那兩柄可以改變重力的匕首,背后背著他的包裹和一把海老送給他的長弓。
這一套裝備雖然看上去十分普通,甚至在有些人眼中顯得粗俗,卻是海老費了不少功夫特意為少年這趟遠行所準備的。毛皮的外套、靴子和手套都是用少見的青焱熊皮制成,不僅輕便,而且自身就可以不斷匯聚空氣中的微量火元素,所以非常保暖,足以抵擋生命平原的嚴寒。這種毛皮在北洲大陸十分受歡迎,也因此導致青焱熊越來越少,如果不是海老出面,憑楊崢自己,就是有錢也不一定能夠買到。
外套下,他還穿著一件皮甲,這是海老的藏品之一,用的石蜥皮制成,防御力還在之前他的那件蟲甲之上。
若說這一身裝備有什么缺憾,那就是背后的長弓了。北宵學院是術法師的搖籃,極少有人使用弓箭,自然也沒有商店出售這種武器,就連海老的藏品中也是一把都沒有。就是身后這一把還是蝰蛇想辦法替他買來的,不過質量就只能算是普通而已。
一路上,老人還在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提醒著少年那些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楊崢沒有嫌老人啰嗦,雖然這些事情從昨晚起海老就已經說過了無數(shù)遍,可他還是做出一副十分聽得認真的表情,還不時點點頭。在他們身后不遠處,跟著一個看上去有些未老先衰的普通中年人。
對于蝰蛇這個家伙會來送自己,楊崢也有些驚訝,雖然他們名義上算是師徒,可他之前從未在白天,或者說從未在黑暗隆重下的陰影街以外其他地方見過見過這個強大的殺手。
所以當少年和老人一早打開高塔的大門,看到蝰蛇堵在門口,開口第一句竟然是說要送送少年的時候,就連海老也感到有些吃驚。
“一路順風?!睂⑸倌晁偷酱帕α熊囘?,海老與他擁抱了一下,需要交代的事情之前已經說過太多遍,臨到分別時老人反倒說不出太多了。
“替我跟嵐道別,不要告訴她我去那么遠的地方。”楊崢小聲說著,因為擔心會讓嵐擔心,少年那次跟嵐稍微提了一下要出去幫她尋藥的事情后就沒有跟她再詳細說這事,今天出發(fā)前也沒有去道別,可少年心中還是放心不下她。
“傻小子,嵐是我外孫女,我比你關心她?!焙@峡粗话?,卻又一臉認真的少年,有些哭笑不得回答道,他輕輕拍了拍少年的后背。
這時蝰蛇也走上前來,他說是來送別楊崢,卻跟在一老一少兩人身后沉默了一路,到現(xiàn)在一句話都沒說。
這個宣稱自己已經退休的殺手看上去并不擅長在表達感情,直到最后他也只是拍了拍楊崢的肩膀,簡單的說了一句:“自己小心。”
少年點點頭,主動走上前去與他擁抱一下,蝰蛇或許在十多年前是人人聞之變色的恐怖傳說,可他在少年眼中就是一個關愛學生的老師,或許他的教學方式看上去嚴酷了一些,但這不妨礙少年感覺到他發(fā)自內心的關心并由衷地感謝他。
再度揮揮手向兩位老師告別后,楊崢堅定地轉身登上磁力列車。
看著磁力列車載著少年緩緩離開,蝰蛇忍不住嘆了口氣,引得海老側目。
“看不出你這個家伙也會關心人,難道是真的把楊崢當做學生了?”
“雖然他顯然不想成為一個殺手,但這個小家伙確實是到目前為止我所遇到的最值得培養(yǎng)的一個。年紀大了總會比較容易傷感一些,總想著一生所學能夠傳承下去,如果他這次死掉了,我的傳承恐怕也就要斷了?!?p> 說著,蝰蛇扭頭盯住海老,“倒是你這個老家伙,沒看錯的話,楊崢的那點術法應該就是跟著你學的。你之前兩個親傳弟子一個失蹤了幾十年,一個剛剛隕落,你就沒想過再收一個弟子么?”
“弟子肯定是還要再收一個,就像你說的,一輩子的研究,總不能就這樣帶進土里。不過還得再看看,楊崢這個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術法天賦差了一些,我怕勉強他學反倒是害了他?!?p> 聽到海老的話,蝰蛇點點頭,不再言語,他抬起頭看著遠方,這里已經是北宵城的外圍,可以直接看到廣闊的開平湖。
雖然已經是北洲的冬天,但是北宵城有著北面的高山擋住南下的寒潮,所以這里現(xiàn)在不算特別寒冷,湖面還沒有完全封凍,只是可以看到一些零星的浮冰,進出港口的輪船駛過,便會將它們撞得粉碎,好像花瓣一般散開。
不過再過上大半月,整個湖面就都會封凍,到時船只將再無法航行。開平湖經由東寧河通向海洋,北宵城所需的大部分物資都是從水路運輸而來,在這封凍前最后的日子里,各家商行都在抓緊時間搶運的貨物。
港口的泊位大半正停靠著卸貨的船只,湖面上的船隊往來也絡繹不絕,既有傳統(tǒng)的帆船,也有先進的磁力器機械船。這些磁力器機械船剛剛出現(xiàn)沒幾年,雖然有著不依賴風向的優(yōu)勢,但還不夠完善,動力表現(xiàn)有待提高,所以裝載量上還不如傳統(tǒng)的帆船,加上制造成本高昂,所以還不能完全將后者替代。
就在離海老和蝰蛇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假裝遠眺的青年,風聲將海老與蝰蛇間的對話傳到了他豎起的耳朵里。
這個年輕人正是之前與楊崢發(fā)生過沖突的高祁軒,他比楊崢年齡大上一些,已經有十七八歲。
他今天穿著一身裁剪合體的便服,氣質看上去與偏向粗獷的楊崢截然不同,更趨陰柔。遠眺著港口和湖面,他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之前海老與蝰蛇的對話已經全部落入他的耳中。
今天他原本只是想早起在校園中復習背誦一下昨天的課程,北宵學院中的紈绔絕不是少數(shù),但其中真正的無能之輩卻是一個也沒有。
他們出身高貴,但家族中同樣出身的兄弟絕不在少數(shù),相互間的競爭也因此十分殘酷。對于他們來說,從兄弟們中脫穎而出才是人生的真正開始,而一旦在競爭中落敗,就意味著從此邁進地獄的大門。
而在生存環(huán)境格外嚴酷的北洲大陸,一切陰謀詭計都不如自身的力量來得現(xiàn)實。只有自身強大,他們才能為所欲為,才能保證家族的存活和壯大,而一旦一個家族失去了強者,露出疲態(tài),等待他們的唯一結局就是被如餓狼一般虎視眈眈的鄰居們分食。
高祁軒就是來自這樣一個強大的家族,他的父親已經是逼近五級強者的戰(zhàn)士,是一城之主,而他高祁軒就一直自認為是父親眾多子嗣中最出色的一個。他從小便表現(xiàn)出不凡的術法潛力,現(xiàn)在不過十七、八年紀就已經是正式的術法師,并且成功考進了大陸聞名的北宵學院。
如果是一個普通富商或是小貴族家的子弟,這些成就已經足以踏上人生的巔峰,但是對于高祁軒而言這還遠遠不夠。
在北宵學院中,普通學生只有短短四年的學習時間,平時上課的也不過是普通賢者,大賢者的課四年中也不過屈指可數(shù)的幾次。而四年之后他們便要離開學院靠自己在術法的道路上孤獨地走下去。只有這些學生中最優(yōu)秀的那幾個,才有機會被學院的大賢者們挑中,成為他們的親傳弟子,繼承他們的衣缽,這才是高祁軒選中道路,一條踏上大陸巔峰的捷徑。
他在今天早晨偶然看到大賢者澤?海格力斯竟然帶著那個撞裂了他下巴的那個臭小子一起走出高塔,變鬼使神差地一路跟了過來。
本來他看到大賢者不過是送那個臭小子離開,特別是那一老一少親密擁抱的場面,讓他暗暗后悔自己為什么要突然發(fā)這個神經,白白浪費了清晨的大好時光??涩F(xiàn)在,他無比慶幸之前的那一時沖動,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聽到了一個無比重要的信息:澤?海格力斯打算再收一個親傳弟子了。
要知道,海格力斯成為大賢者已近百年,是學識最為淵博的大賢者之一,加上最近又突破成為五級強者,現(xiàn)在就算是在北宵學院中,他也堪稱頂尖強者。要知道,五級職業(yè)者和四級直接可不像看上去就是數(shù)字變化這么簡單,無數(shù)戰(zhàn)士與術法師終生被卡在這一步不得寸進,一百個四級職業(yè)者中最多也不過一、二能成功晉級到五級。
高祁軒保持著遠眺的姿勢,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其他人或許還不知道,可他卻是見過,海格力斯大賢者還有一個極為秀美的外孫女,如果可以成為他的親傳弟子,再娶到他的外孫女,人生的輝煌就可以說已經是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