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逆行咒文的吟唱中,被選中的石柱周圍浮現了燭炬的影子。影子一共有五個,懸浮在那五塊略略突起的繪有圖案的地磚上。那羅從腰際的儲物袋里掏出了一把火捻,扔進了影子里。實物的火捻居然點燃了虛幻的燭炬,石柱旁一下子亮起了五支火把。
雷姆西斯走到了雅莉梅拉身邊。之前他一直安靜的聆聽詩人和梅莉的交談,試圖弄懂詩人的來意。他沒有插入他們的交談中,那是出于對她的尊重?,F在雷姆西斯已經確認詩人沒有惡意,沒有惡意不能代表不會帶來危險。
隨著咒文的進行,天頂上的五個圖紋和地上的圖紋間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影子,那羅一一點燃了它們,圍繞著石柱的火光越來越多。石柱還沒有起變化,看起來一點反映也沒有。威納爾卻感覺到有一股極大的力量,猶如暴雨前的悶雷般的在這些漂移的火光間流動著。他想要立刻逃離這個地方,他的本能告訴他危險在接近——但他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只能呆呆的看著。
雷姆西斯又往前走了一步,將雅莉梅拉護在了身后。
“是該下決心的時候了?!蹦橇_突然說,他迅速的把手一揮,割下了一大把頭發(fā),毫不猶豫的把頭發(fā)丟進水光中。發(fā)絲飄散在了無數被點燃的燭炬中,美麗的青色在瞬間焦黑,化為了灰燼。煙霧開始彌散,很快的向離火光最近的那羅接近。
煙霧越來越濃,忽然就吞沒了他們。威納爾不由自主的向雷姆西斯和雅莉梅拉靠近,他覺得詩人似乎在煙霧中消失了。關切在瞬間戰(zhàn)勝了恐懼,更可能是更深的恐懼令他叫了出來:“那羅!”
沒有回答。
“退后。”雅莉梅拉清冷的聲音在黑暗中出奇的清晰,“往右邊走,到我們身后?!?p> 威納爾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接近了剛才詩人站的位置,只差一點他就要像詩人那樣被煙霧吞沒。
雷姆西斯拉住了就要前行的雅莉梅拉的手:“我來。”
威納爾的眼前驀的一亮,一團赤紅色的火焰出現在了雷姆西斯手中。然后雷姆西斯將手臂奮力一揮,將火焰朝煙霧的中心擲了過去——火焰和煙霧接觸后忽然就消失了,一點也沒有發(fā)出聲音。
雷姆西斯的眉頭微微的皺了皺,他無法相信自己制造的火焰就這樣沒了聲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血石的力量,剛才那團火焰溫度不高,卻足以在沒有羅拉的夜晚照亮整個都市!他認為自己剛才不應該留下太多余地,所以手心在瞬間又出現了一團奪目到令黑暗變成慘白的火焰。相對的,這團火焰的高熱可以在瞬息間融化魔界最堅硬的黑耀石。站到雅莉梅拉身后的威納爾不得不瞇起了眼睛才能看清他們模糊的身影。
“別,你有可能會殺了他。”冰冷阻止了雷姆西斯釋放火焰的舉動,雅莉梅拉抓住了他的手,提醒他詩人還在煙霧中?,F在的情景非常古怪,被選中的石柱旁依舊是被煙霧包裹住的深不見底的黑暗;大殿的其余地方則是明晃晃到無法睜開眼睛的白。“別生氣,那是應該就是‘封印之術’。令虛無之王無法離開的魔界最強的制約之術?!睕]有人比她更了解雷爾,雅莉梅拉輕輕的說。當她說出虛無之王這個稱呼時,雷姆西斯的身體在瞬間有些僵直。然后,威納爾什么也看不見了,雷姆西斯收起了那團危險的火焰,大殿陷入黑暗。
過了許久,也或許只是一小會,在黑暗中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忽然黑暗中升起了淡淡的銀色,威納爾又可以看見周遭的一切。雅莉梅拉,仿佛是黑夜里的羅拉,靜靜的站在那里,雷姆西斯身側。她的身體發(fā)出宛若白月的淡淡光輝,蒼白、柔和、沉靜。
這是一種非常古老的魔法。她那一貫柔和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石雕般的僵硬。雅莉梅拉以自己的身體作為媒介,將白月的光輝引到了自己身上。這需要非常特殊的體質才能做到,不只威納爾,連雷姆西斯都想不出她是怎么辦到的。
站在那里的已經不是雅莉梅拉了,那是白月羅拉。她降臨在了作為媒介的身軀上,開始向黑暗挑戰(zhàn)。羅拉贏了,她成功的驅散了黑暗。但是,煙霧依舊存在。
然后,她的衣裙和發(fā)絲飄了起來。那是風,一股柔和的風。要是那羅看到了并且能開口,他一定會贊嘆這股精靈之風,這是古老的風之妖精的力量。在和風精靈輕柔的呵護下,她的身軀恢復了柔軟。有那么一剎那,她的面上閃過了潮紅。血色只停留了瞬間就離去了,她張開了眼睛,黑眸在蒼白的皮膚的映襯下分外醒目。
她向煙霧伸出雙臂,濃濃的煙霧在她虛推下輕易的散開。煙霧中并沒有威納爾想像中的猙獰魔獸,沒有恐怖的景象。那里只有一個陰暗的人形影子,無法看清樣貌。他們在影子身上感覺不到任何的邪氣。雅莉梅拉永遠不會忘記虛無中的影子們,她清晰的記得那種邪惡、陰森的氣息。但是在石柱背后的那個影子身上,她完全沒有嗅到討厭的氣息。她只能感覺到失落和遺憾,夾雜著最后勝利的愉悅;一場以可怕代價換來的勝利,犧牲了一切才得到了長久的平靜與祥和。她一下子就知道了這個影子是誰,或者說,它曾經是誰。
雅莉梅拉阻止了雷姆西斯欲上前的舉動。“我們沒有惡意?!彼f,“我渴望和平的心情和你們是一樣的,古老的守護者。如果需要,我會像你們一樣獻出自己的生命,甚至靈魂。我們并沒有解放并奪取這些魔獸力量的意圖,我的朋友只是需要一只能夠帶領他飛上黑月努爾的魔獸——他是為了尋找他的妻子,一名為了尋求和平而不停旅行的黑妖精族女性。她的名字叫妖兒,你們一定聽說過她的故事,她和你們一樣的古老。”
她感覺到陰影的警戒逐漸消退,改以更加哀傷的氣息。她走上前幾步,柔和又堅定的說:“我知道你們從來沒有停止過對魔界的守望,你們一直在看。我沒有說謊,你們很清楚,白月羅拉證明我的真實!”她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她說著閉上了眼睛,身體再次僵直,羅拉又一次降臨到了她的身上。
銀白色的月光既從體內散發(fā)出來,又像是撒在了她身上,將她愛憐地包圍起來。月光照著整個大殿,每一根柱子的背后似乎都出現了人形的陰影。羅拉沒有驅逐它們,她的光避開了石柱,溫柔的呵護一切,小心的不傷害到它們。這些陰影是古老守護者的記憶與思念,是他們與虛無結界同化前留下的對世界的眷戀。月光照在它們附近,羅拉讓這些思想體再次擁有了生命。它們在銀白色的月光中動了起來,聚集到了一起,然后忽然就消失了。仿佛它們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樣,大殿恢復了死一般的絕靜。
靜寂中傳來了呼吸聲,不是他們的。而后又傳來了心跳聲,強而有力,一下又一下。石柱終于開始有了變化,就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樓一樣,柱子變的模糊而扭曲。突如其來的燥熱令人有些難以適應。
“小心!”威納爾驚呼一聲,只見詩人驀然憑空出現,他像是被從某個地方丟了出來,落地時險些摔倒。雷姆西斯及時上前抓住了詩人的肩膀,扶住了他。那羅來不及說謝,更沒有機會解釋之前被掠去了哪里,剛一站穩(wěn)他就拉著雷姆西斯往后走。
“后退,快,后退?!彼o張的示意眾人。
心跳的聲音越來越大,威納爾在后退時想起了一首古詩,詩中魔獸戈拉的蘇醒也伴隨著如雷的心跳聲。這是因為魔獸的體內蘊涵著強大的力量,在它們還沒有完全適應環(huán)境時,力量沒有被很好的控制,未受控制的心跳聲才會如此的驚人。現在,一只擁有強大魔力的太古魔獸即將蘇醒。
空氣忽然驟變,由極熱變得極冷,寒冷使得大殿更顯清冷,那一聲聲的心跳愈發(fā)驚人。柱子的影子開始拉長變大,大伙集中注意力的關注著。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沒有說話。
石柱的影子不再是一根拉長的柱子。
地上的影子,是一只龍。
他們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魔龍妖戈摩是現在魔界里人們僅知的一頭龍,它是太古魔獸的后裔,屬于遠古魔獸。
“我想我應該恭喜你?!崩啄肺魉箤δ橇_說,唇角似笑非笑。
威納爾無法分辨他是在嘲諷詩人喚醒了這樣一只太古魔獸。妖戈摩作為魔界活著的最老的魔獸,一直是魔界中最厲害的;它和天界第一神獸的實力不相上下。太古魔獸的力量比遠古魔獸要大的多,既然都屬于龍族,那么眼前這只即將蘇醒的魔龍,力量絕不會比妖戈摩弱……
從漫長的沉眠中蘇醒的魔獸通常會忘記過去,它們會將醒來后見到的第一個生命體視為自己的“同伴”,這是魔獸族的特性。魔族為魔獸開發(fā)的封印之術甚至能令它們將第一個看到的魔族視為主人。太古魔獸是魔獸族的祖先,它們也一定具備這一特性;而守護者的封印之術也一定能幫助他們馴服魔獸吧。威納爾忐忑不安的等待著。
龍的影子動了起來,脫離了石柱,逐漸變化為實體。
這只應該屬于龍族的魔獸外形并不好看。它青綠色的皮膚非常粗糙,身形比妖戈摩小上一倍不只,大小相當于十個正常人。它的脖子和尾巴都很長,這兩處占去了它身長的一半;頸后有一些須毛,兩翼的末端有鉤。
“敵人!”龍站了起來,抖動雙翼,發(fā)出了一聲震動了大殿的憤怒嘶吼。冷熱交疊的恐怖氣息頓時向四人撲了過來,他們不得不后退。慶幸的是,在那一聲嘶吼后龍就不再有所動作。只見它非常困惑的垂下了頭,似乎不明白自己口中的敵人是指什么。然后,它的眼睛移向了他們。
這只龍有一對與外形很不相稱的美麗的眼睛,流轉著金色的華光。這對眼睛困惑的打量著他們。最后,龍伏下了身子,小聲的喊了句:“主人。”